帝师传奇-第3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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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州章回,叩见吾皇陛下,皇上万岁万万岁。”
“……这样便回吧,思诚。代朕致谢柳真人,劳他又替朕劳心费力了。”微笑着挥一挥手,示意岳思诚退下,风司冥这才略转过身,凝视静静跪在身前的年轻殿生。半晌,天嘉帝才轻舒一口气。温言开口,“平身吧。坐。”
“草民……学生不敢。”
“为什么不敢?”
“学生……学生无知,妄议朝事,诋毁国柱元勋在前,冒……冒犯天颜圣心在后。学生之罪,其大无可赦者……”
深深伏头。章回只觉浑身冰冷,头脑却异常地明晰,而各种感官……天嘉帝每一次吐纳,每一缕气息间最细微的变化。都似冶浪激流,在头脑中掀起巨大地回响。
沉默。
良久,“李寂。李存默。但很少人知道,君相、君雾臣曾另有一字相赠,言之。”身子不能自禁地一震,耳中却是天嘉帝平和的语声稳稳传来,“四十年宦海,从景文到胤轩两朝,理河工、制税法、革旧弊、扶新政,承安京里风云无常。却能始终持身端正、秉心为公。平日里缄默少言,然而心细如发,能明察秋毫之末,人赞审慎知微;而当朝廷遭遇大事,真正敢言、能言、善言的也是他…章回,于你。应当是有不少教诲吧?”
抬头。怔怔看向那双如夜一般深邃无尽的眼眸,只见其中流露出一抹柔和光芒。淡淡的语声。听不出、却感觉得出其中极淡的笑意,“会试六道试题,宾客,兰卿……本届正、副主考与传谟阁诸臣一致以为,君雾臣新税法一条,你答得无可挑别,理当推为本届第一。朝臣们无不说见解精辟、目光老道深刻,感叹青出于蓝。只是他们不知,当年与君雾臣共推新税法之人,曾经将此中渊源、意图、手段、利弊,亲自指点后人。试场上做出如此答卷,以如此年纪而有如此见识,其实……也不足为奇。”天嘉帝稍顿一顿,低眼瞥一瞥伏在地上地青年,嘴角轻扬,又扯出一抹笑意,而目光随即却逐着轻风下层层水波到湖面极远处,“君非凡地兼收并蓄、各族如一,君清遥的军制改革,在单纯地读书人,要脱离了书本各框,真正数出一二三来,实在是为难了他们。但,这两题你也答得井井有条,甚至能够举出洛、炎大战时,幽都监察道之干者路大军的后援支撑。达一条,就是少年时长在边城,自幼随父习武练兵的慕容云恩也安货一句神来之笔。可是,如果之前就得到过飞羽参将、兵部侍郎、曲都监察道大都督,曾经冥王军四虎将李沐李季夫的教导,见到文士学子做出如此回答,惊奇之感就会小了许多吧?”
“是……皇上明鉴万里。”
深深吸一口气,章回伏拜在地,口中恭恭敬敬回答,心头却是一路狂跳不止。虽然参与大比试子必持试帖,注明籍贯身份、亲族任属,地方官署与朝廷并存备案,但到底不能囊括一个人信息的全部。身为千万寒门小户学子中一员,自己的试帖上三代布衣,开蒙也都是最普通地私塾、官学,与任何寒门试子无异。然而以个人际遇,自己又是幸运异常。因父母早亡,血亲止有一个姑母,嫁与卫郡刺史李沐为继室,于是将自己带到李府。而李沐正是冥王军中出身,由武职转任的文官!自己在他身边五年,蒙他爱护视若亲生,深得熏陶教诲。后又受姑父姑母之托,往昊阳山下别业侍奉李沐之父、致仕二十余年的前朝尚书李寂,在老人跟前又是十年。直到三年前李寂九十九岁高龄辞世,方才返回祖籍延州,为李寂守孝,也为自己读书备考。再加李沐早在数年前亡故,亲族之中更无仕官任职者,因此试帖上都不曾有这一笔记载。而此刻天嘉帝却说得一点不差,更提及李寂别字与李沐承嗣前的本名,年轻人心中实在是抑制不住地波澜。
“李寂……李沐,都是于国家有大功,朕尊敬和信赖的人。得到他们的教导,是难得地际遇,更是一生幸事!不用跪了,起来罢。”从湖面上收回目光,风司冥淡淡笑一笑。见章回这时才依言站起,垂手侍立面容沉静,天嘉帝唇角轻扬,“是啊,李沐先是勇将,后才转的文职,深知兵者大计,见惯了死亡因而更珍重生命,历届任上都是极尽职守的。而李寂……李寂当年以治理聿江得法,河工成效显著为君雾臣看重,进而入得朝廷,掌天下财帛的。朕可以明白,六合居上你数说柳太傅罪过,言及河工时的愤慨由来。”凝视章回,黑眸中渐转深沉,“李寂,字守默,又字言之。君雾臣用心,令人感叹。敢言实情,敢言人所不敢言、甚至不敢想……章回,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
“皇上,学生、学生……”
“朕不是在怪你。”随意挥一挥手,天嘉帝露出追忆的温暖神采,“这么多年,朕一直都记得,胤轩二十年祈年殿里,太傅安慰朕的话:为了一己私心,坐视洪水肆虐为祸生民,罪无可赦。朕也一直记得,林相安抚和开解太傅和朕的话:国事之间无是非,曾经三年、五年地蓄意毁坏,则不妨三十年、五十年用心重建和弥补。…章回,你懂朕的意思么?”
凝视着天嘉帝平和安详的表情,章回无声地颔首,但随即缓缓摇头。“学生……愚钝。”
“功过,有后人去评;取舍,却是自己、此刻的决定。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而人,真正听从的只有自己心底里那个声音。”微微笑一笑,天嘉帝抬起头,“章回,颐情园试场,还有今天擎云宫,你的表现都在众人之上。但朕不会点你做状元,知道为什么?”
“……因为学生只是得姑父、姑祖教导,并不曾、并不曾有更多思考。”
“不,不是这样。先人教导前代经验,能出于己心应用自如,就自然当予承认。而以你地年纪,思虑之周密已经足够。朕不点你状元,是因为你不曾有过真正担当。”见青年眼中直觉显出疑问,风司冥淡淡微笑,“河工之失,同样地话,李寂能说,你不能。因为不用说千千万万生灵,你手上怕是连一各性命都不曾为之决定,所以才能轻易地说罪或者不罪。”
不自觉双膝一屈:“是,学生明白了……谢皇上教诲!”
“朕不是为教导你……朕只是希望,在那么多口口声声敬重柳青梵的人当中,找几个能更理解和接近他本心地罢了。”
见天嘉帝叹息似的笑一下,目光温和间一丝极淡的愁绪,章回顿时直觉地重重磕一个头:“学生……学生一定不负皇上期望!”
“果真能如此,朕自然会高兴。”微笑一笑,天嘉帝亲自起身,伸手将青年扶起,“但不点你状元,朕总得补偿你点什么……则第一个三年的时间,就先随兰卿、睿王还有太子,一起修订完太傅的《异国史录》吧。”
迎上那温厚异常的目光,章回心中一动,却是本能地转过眼……御花园小径上,传谟副相伴着风亦琛、风涪厨,正于夕阳金色的辉光中,稳步走来。
开学了,都在忙活答瓣的事情,头昏沉沉中…
第五卷 归去来(云隐篇)
第十七章 … 归期安得信如潮(上)
崇宁十年(天嘉四十年),六月初九。
夏花朝过去,国庆的各种庆典活动却才刚刚开始。
这一年是大周开国四十周年,大庆。
天嘉盛世,即使没有朝廷下令,每年一度的国庆也是民间最重要的节日。随着治世的持久与深入,承安京的国庆祭典、太阿神宫花朝祈福,都成为大周百姓生活的有机组成。而国庆正日到高阳台拜谒天颜、祈求君王垂恩赐福,更是平常百姓心中夙愿。尤其近四五年来,国家富裕库藏丰盈,朝廷谕令优抚年长者:七十岁以上由官府与资财赡养,六十岁以上,每年往承安太阿神宫与摩阳山大神殿参拜的车马食宿花费也都由朝廷承担。善政之下,民心大悦。许多家在偏远,一生鲜少出门百十里的老人,也因蒙受“敬老令”恩惠而将朝拜谢恩视作一等一的要事,怀抱达成余年唯一心愿的虔诚敬意,千里、甚至万里迢迢赶到京城。兼国庆祭典本就有御赐福袋保佑孩童的传统,则四十年国庆,趁此佳节大喜而聚集到承安祈福盼恩的老老少少较往年更多了十倍。民情如此,朝廷自然打叠起…文…精神…心…全力筹备…阁…,直将举国的热情都融会进这前后长达两月的庆典之中。
只是,虽然大典之前盛传今年天嘉帝不仅在国庆正日拜谒太阿神宫,而且会连续三天登高阳台与民同欢赐福众人。人们最终还是只有在初六花朝这一天既见天颜。之后地两天,都是由太子主持神宫的祭典仪式,并向远道赶来的参拜者赐予来自天家的祝福。文@xīn@⑧
大周帝国的太子,风涪厨,元和九年(天嘉十九年)出生,被立为储君已经十年。三年前行成年礼加冠大婚,以太子监国正式参理朝政。虽然年纪尚轻,但行止有法调遣有度,在朝堂上与百姓中都已经树立起相当威信;加之一副肖似其祖父、高祖昭烈皇帝风胥然的英伟俊朗容貌,与周身青春蓬勃的气度彼此呼应。也深得臣民信服和仰赖。因而虽是由他代天嘉帝赐下福袋、守护符等物,能够从他手中接受赐予人们还是深以为荣恩,感激战栗,更有许多老人当时就喜得热泪盈眶。
解下所佩的手珠赐给一位二十年来年年上京参拜。今年却因为途中染病未能赶上高阳台誓民大典也错过之后赐福仪式,伤心懊丧不已的八旬老妇,又吩咐随从将老妇好生安置,风涪厨这才在人们的欢呼和崇拜地目光中,从容上马离去。
“殿下,那串珠子……虽只是香木所制,但毕竟是皇上曾经使用过。又赐予殿下的啊。”策马紧随风涪厨之后,岳思诚皱着眉低声说道。正因为是父皇曾经使用,以之相赐才真正有意义。“年轻的皇储微微一笑,“思诚。二十年虔诚和坚持,那是我当时手边最合适回报的东西。香木也好,软玉也好,甚至红珊瑚,任何材质都是一样……我想对于这位刘夫人来说,其贵重,本身没有差别。”
闻言凝视风涪厨片刻,岳思诚方才轻叹一声随后微笑起来。“如果殿下是这样想地话……那就没什么不好。”听他语气。风涪厨不觉一怔,gang要张口,岳思诚已然轻快地继续道:“殿下接下来是回宫?是了,今晚宫中还有款待旧王族的大宴,殿下赶回去更换一套礼服也是理所当然的。”
“思诚?”风涪厨微怔转头,“你知道我是去见父皇。”
“皇上前日已经有过旨意。国庆庆典的各种活动都由殿下主持……这是皇上对殿下的信任。而且。也没有发生任何需要惊扰到皇帝陛下的事情。”见风涪厨面色微沉,岳思诚低头。“如果殿下要去拜见皇上,至少……◇下先回宫换过衣袍。载◇”美少女
大周制度,皇子成年离宫,开府别居,太子则居于宫内。擎云宫东首储元殿,紧邻的东华门外便是六部司衙,历来为太子居所,首取其治政之便。只是宫内宫外到底不同,禁城森严。虽然自城东太阿神宫到东丘门乃是顺路,出入之际仍颇有迟延。此刻已未时过半,而晚宴定于日正二刻,要往来近两日天嘉帝所在城外北山地行宫时间并不见裕。岳思诚不在御前桂职,但擎云宫里常日走惯,听他这般说,风涪厨顿时勒住马,敛容正色问道:“到底有什么不妥,那串珠子?”
略一迟疑,岳思诚扫一眼身后落开一段距离的侍从,这才低声回答:“不是不妥。只是,那原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