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第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所吞没。
“走,沿山路向两边撤,别走平地”,苗春带着江淮营左冲右突,不断将被包围的士兵们人海救出来,交给李兴和王老实等人带着撤离,狭窄的山路上哪里走得了那么块,才几步,已经被冲上山来的蒙古武士瞄上,漫天的白羽飞封住众人的去路。
骑射,是蒙古人从会走路就要学的技能。山上不能凭借马力,但对射技无影响。劲箭带起的破空声瞬间覆盖山梁,躲避不及的破虏军战士倒下一片。
“你奶奶的,跟老子玩弓”,苗春单刀横抽,将挡在自己面前的蒙古武士抽翻。从背上抽下钢弩,迅速上弦,射击。正在瞄准的蒙古武士看到眼前一道白光飞来,哼都没来得及哼,打了几个旋,扑到在地上。
“弓箭手寻隙射击,给弟兄们提供掩护”,杜浒大喊,尽力召集还剩下的弓箭手。刚刚被从人海中解救出来的几个弓箭手从地上捡起新附军掉落的箭支,借着山石的掩护,和蒙古人展开对射。,
稀落的羽箭压不住蒙古人的攻势,刚刚被击退的新附军士兵又冲了过来,在军官的带动下,使试图再次将破虏军分割包围。
“还有手雷没有,骑兵快上来了”,王老实冲上来,对着杜浒大声提醒。单刀斜隔,逼开当心刺过来的樱枪,一脚撩在对方的下阴上。身子没等直起来,身边又有几根白腊杆子捅到,眼看无路可退,旁边一把钢刀伸过,将几根白腊杆子一并斩为两截。
“谢”,王老实拉住一把白腊竿子,借势跃起,手中柳叶刀不停,斜辟进对面敌军的头盔中,将来人的半个脑袋砍入风里。背后兵器交击声响做一片,王老实此刻才得到机会回头,看到李兴被几个新附军围殴,身上已经添了两三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你奶奶的,大伙全是宋人,杀了我们,给你什么好处”,王老实怒吼着,疯子般冲到李兴身侧,跟他并肩而站。几个新附军士兵不敌,招架着退了下去。
“这边来,我带人断后,李将军先走,苗将军率弟兄们入山,王将军接应”,杜浒一边厮杀,一边安排撤离。三千弟兄如今已经剩下不到五百,能多走一个,就为日后多留下一份力量。
“杜将军先走,留几个弟兄给我断后”,李兴跳到杜浒身边,大声抗议,“走山路,我的长项,我占过山,知道怎么应付”。
没等杜浒回话,又一波蒙古军和新附军士卒亡命杀来,和断后的将士战做一团。山梁上,已经有蒙古武士将战马牵到,试探着坡度,准备顺着山背面的缓坡,给对手致命一击。
一个倒在尸体堆中的破虏军小卒突然翻身抱住了马腿,“轰”的一声,跃跃欲试的几匹战马同时被掀翻,硝烟起处,宋兵的尸体也不见了踪影。
“大家勿慌,聚在一起走,有手雷的弟兄断后,别让蒙古军的战马上山”;被手雷的爆炸声所提醒,杜浒大喊道。如果蒙古军的战马牵过了山梁,那么,没有一个人能在铁蹄下逃出去。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却有十几个断后的士兵不声不响地聚集到一起,解开衣襟,将留给自己的手雷抽出,抛开药线上的腊封,让浸过磷的药线暴露在空气中。然后逆着人流向元军最密集的地方冲过去。
知道手雷滋味的元军愣了愣,惨叫一声,拼命向后跑,跟上来的北元士兵不知就里,与自己的弟兄相撞,稀里糊涂的滚做了一团。
几个大宋老兵笑着,对着满山遍野的敌军张开双臂。
当兵吃粮,早晚有这么一天,当从赣南各地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再次走向百丈岭时,大宋老兵们就做好了准备。
人都会死,但是要学会站着去面对死亡。
第二卷 余晖 轻车 (二 下)
烟尘散去后,阻挡在页特密实前面三天的荆棘寨彻底不见了,蒙古军,新附军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大坑和敌我交错的尸体,眼睁睁的让杜浒带着残余的几百名士卒消失在山坡下。
战马陆续被牵过山坡,蒙古武士跨上了马背,却没有人提追击二字。阻挡在这里的是宋人么,页特密实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按以往的战斗经验,伤亡到达这个程度,挡在面前的宋军早崩溃了,成为蒙古人马前任人宰割的羔羊。但是连日来,遇到的所有宋军都不一样。
经过这一战,蒙古军和新附军彼此之间的距离更近,行军的速度也更慢。让新附军士卒奇怪的是,平素凶神恶煞般骑在他们头上的蒙古士兵看向大伙的眼神突然温和起来,哪怕是最趾高气扬的传来兵从身边走过,偶尔也会点点头,微笑着打个招呼。
“这都是拜文丞相所赐啊”,一个老兵苦笑着,跟着队伍在暮霭中向前挪。平时大伙怎么拍马屁都得不到的尊重,被破虏军在战场上给大伙争来了。明白人看在眼里,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如果不是咱们人多,一波波上去,把破虏军拖垮了,也许今天败的就是……”,有人回头四望,低声嘟囔。荆棘岭已经隐藏在苍茫暮霭里,那上边躺着六千多北元士兵,和两千多南宋英雄。
“唉,说这些干啥,邵武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能捻几根钉子”,有人叹息着,不知道是为大宋,还是那些铁血男儿的最终命运。
“唉”,有人附和,将脚步放得更慢,内心深处满怀希望,希望在他们到达之前,文天祥能带领人马撤走,去百丈岭也好,窜入浙东也好,只要不葬送在自己手下,心里就会踏实一点。真的双方遭遇了,自己又得被逼着替蒙古人打先锋。这样的铁血男儿,他们不敢,也不愿意去面对。
你最不敢面对的,偏偏最容易出现在你眼前。就在页特密实带领大军缓缓迫近邵武的时候,广南东路宣慰使钱荣之,碰到了自己一生最怕面对的人。这位大宋降臣以性格谨慎而著称,为了确保此次进剿文天祥部战役的顺利,达春特地把他从梅州调到汀洲,负责为页特密实押运粮草。
钱荣之不敢辜负达春的信任,衣不解带的驻守在清流城,日夜盼望大军早日凯旋。没成想,凯旋的兵马没盼到,把个纵横福建的大盗陈吊眼给盼来了。
扶在清流城那低矮的城垛上,钱荣之两条腿禁不住一阵哆嗦。盗匪们已经开始渡河,大毛竹扎成的竹排随着九龙溪的波光,上下荡漾。中间最大一个,由碗口粗的竹杆子扎成,像是船,又没有帆和桨的“豪华”竹筏子上,一个光着膀子,斜披三角铁索衣的壮汉手里拎着把门板似的大刀,一边向城头张望,一边和身边的银甲武将对着清流城指指点点。
斜披三角锁子甲的是江湖巨寇陈吊眼,但那个银甲武将是谁?钱荣之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恐慌。那员银甲武将似曾相识的身材,仿佛嵌在他记忆深处的万年寒冰,回忆起来的,只有无尽的冷。
“陈,陈将军,能,能不能先听老朽一句话”。钱荣之壮着胆子冲竹筏喊了一声,颤抖的声音就同被人卡住了脖子的鸭子般,听了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银甲武将听见了,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大汉。
“有屁就放,别耽误老子进城”,陈吊眼粗鲁的回了一句,抄起把竹篙,用力一撑,竹筏刷的一下在水上窜出老远,瞬间逼近了河心。周围大小喽啰见首领率先前冲,不甘落后,喊着号子杀过岸来,把钱荣之接下来的说辞淹没在笑声里。
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钱荣之无奈的看着乱烘烘的“盗”众,不敢叫守城的士兵开动床子弩射击,又不甘心放对手这么轻松的过河,脑门上的冷汗一滴滴的掉在青灰色的砖墙上。
这伙强盗不对劲儿,跟在钱荣之身后的新附军统领紧皱眉头,目光深锁在最后渡河的二十几个竹筏上。那批人不多,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比前边的数千盗匪还重。喧哗的匪群中,唯独他们不呐喊,不争渡,而是稳稳当当的齐头并进。每一次下篙的动作都像事先演练过一样,同时入水,同时前撑,向前逼近同样的距离。距离河岸尚有一段距离,这批竹筏上已经支起巨盾,冷森森的箭锋从木盾的后边探出来,在太阳下闪出幽幽蓝光。
“飕”,一个守城士兵过于紧张,拉动了床子弩的扳机,丈余长的巨弩刮着风,直插到九龙溪中,浅浅的溪水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冲击粒,哗地被辟开。弩身射入河泥中,弩尾带着水珠,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骤然遇袭,盗匪们发出一声惊呼,旋即不管距离远近,对着城头胡混乱射起箭来,漫天的箭雨飘向城墙,半途中力尽,辟里巴啦地落在地上。
“干了,给老子冲,谁砍了钱荣之,老子亲自给他敬酒”;半裸着的大汉见两军开始对射,抓起鬼头刀,一步跨到竹筏头,身子一矮,把竹阀压得晃了几晃,蹭地蹿起来,如一头大鹰般扑上了岸。追随他的大小头目见状,加快撑篙速度,几百个竹筏冒着城头的冷箭快速横渡,刹那抵岸。几千人马乱哄哄冲向城门。
有人在半途中被床子弩射倒,后边的人却不避不退,举着盾,径直前冲。城上的人看到便宜,刚刚放出第二轮箭,突然半空中暗了暗,一排整齐的箭雨浇上城头,将垛口边的弓箭手放倒一片。
最后边的竹筏也抵岸了,在银甲将军的组织下,有条不紊像城墙边推进,每前进数步,即射出几排弩箭,将城头上的弓箭手压得无力反击,眼睁睁的看着陈吊眼带着部下冲到城墙边,竖起盾墙。
“别射,别射,陈大统领,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钱荣之急得几乎哭了出来,恨不得将第一个开动床子弩的莽撞鬼绑了直接扔下城去。清流城乃弹丸小县,能经得起陈吊眼几冲。没动手之前,攻守双方还有个商量。眼下见了血,土匪们怎肯善罢甘休。
“开城,我从东门进,你从西门出,我不赶尽杀绝”,关键时刻,城下的“土匪”居然能稳住阵脚,重重盾墙后,陈吊眼那粗豪的声音传了出来。
钱荣之见对方刹住了脚步,赶紧命令城上停止射箭,探出半个身子,陪着一万各小心商量:“陈统领,您,您老人家需要多少粮草兵器,尽管说话。能做到的,钱某不敢推辞。但让城一事,钱,钱某也有皇命在身啊”。说道后来,交涉已经成了乞求,如果不是有无数士兵在旁边看着,钱荣之简直就要跪在城墙上,求对方离开。
他是一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大宋朝廷气数尽了,所以他没等北元兵马到来,先行献城。将广南东路的门户梅州让给了北元。文天祥在南剑州筹备北伐,他见势不对,离开弃城而奔,逃到达春麾下寻求庇护。蒙古人攻广州,他在身后筹款催粮,尽心尽力。眼下贼寇势力大,钱荣之也不打算硬拼,期望大盗陈吊眼能像普通盗匪一样,拿了钱财粮草了事。反正盗贼们闲散惯了,即便占了城池,也没心思管理。
陈吊眼从盾牌后露出身子,冲着城头重重的啐了一口,“商量个球,你是宋人还是蒙古人,鞑子皇帝的话也算圣旨。今天要么你自己离开,要么等我攻进城去将你剐了祭旗,没有第三条路好选”。
“对,一点儿小恩小惠打发咱们,没门儿”周围大小喽啰摇旗呐喊,发出一阵鼓噪,“献城,献城,否则冲进城去,人芽不留”。
“陈,陈大统领”,钱荣之嘴唇颤抖着,声音打着哆嗦,“陈,陈将军啊,献了城给你,皇上也得剐了我啊。钱某身为朝廷命官,有,有守土之责啊”!
“哈,哈,哈”,陈吊眼发出一阵狂笑,仿佛听得了此生中最好听的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