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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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关键一点是,北元主力被陷在辽东无法拔足,大宋复兴的前景看好。此刻当官,哪怕是小小县令,亦是开国元勋。纵使不能凌烟阁上题名,青史上也能重重留下一笔。况且大都督府崇倡高薪养廉,对有实职的官员薪水支付得非常封厚,到了任上,即便做不得千古名臣,几辈子得衣食亦有了着落。
《临时约法》规定,知县以上等级的官员,任命权在丞相,推荐权在吏部,所以,面临“失业”的官员纷纷找赵时俊走门路。但一直追随在文天祥身边的赵时俊却清醒地知道,文丞相对属下很信任,却不会放弃监察。为了不让刘子俊找上门来,他干脆从泉州跑到福州,一方面向文天祥诉苦,寻求解决方案。另一方面避免收受贿赂,买官粥爵的嫌疑。
文天祥叹了口气,没立刻回答赵时俊。他又遗憾地想到了夭折的选举制度。如果不是百官和部下全力阻挠,地方官员委派哪里会生出这多麻烦。但时代局限就是时代局限,自己总不能拿着钢刀来逼迫大伙接受选举。这一步,既然已经退了,就只能尊重现实。况且在一进一退之间大都督是最大的受益者,如今重整大宋各方势力的机会已到,官员任命,是个难得的契机。
“要不,咱们丞相府拟一份名单,把那些冗官择才而用!”赵时俊见文天祥不说话,试探着问道。
文天祥依然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陈龙复送来的石碑纸样上。这是丞相府专门拨款,准备在各大州、府衙门前,和交通要道口竖立的《临时约法》碑。约法内容,将一字不落刻在石碑上,为了体现约法的郑重,陆秀夫亲自执笔书写了每个字。
‘如果苗春当年少救几个官员出来就好了,免得这帮白眼狼添乱。’赵时俊心中恶毒地想,对于找上门来的冗官,他很看不起。这伙人身上都有功名,文章写得都如花团锦簌,但治理地方,不是写写文章就能做好的事情。官府的职责是维持地方治安,是给百姓创造赚钱养家的门路,是修路、建桥、整治水利,干这些百姓力量做不起,亦不会去做的公益之事。以大宋目前的地方官制,真的把心思花在治国方面的人,绝对没时间去写那些花样文章。
但赵时俊不打算只举荐原大都督府的同僚出任地方官员,虽然大都督的同僚对官府职责的理解,比行朝冗官,和赋闲在家的进士们强得多。按他的理解,花了数月之功打造《临时约法》,为的就是让大宋各方势力妥协,如果因为官员任命激化了矛盾,反而辜负了丞相大人对自己的信任。
怎么办?他望着文天祥,等待一个确定的答案。却发现文天祥一直望着自己,目光里充满鼓励与期待。
赵时俊心里有些紧张,目光漂移到《临时约法》上,突然,他的目光亮了一下,一个绝妙注意出现在心里。
第六卷 争辉 初(三)
祥兴三年秋十月,吏部尚书赵时俊点起了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把大火,以福建、广东、广西三路初定,民生凋敝为名,上书朝廷,请大都督府与皇帝下令重整地方官制,将府、州、军、监四种行政单位划分统一为府,每府辖地最低三县。辖地不足三县、料民不及十万者皆裁撤为县,视地域远近,与相邻县合并为一府。
大都督府许之,帝昺用印,百官哗然。
大宋划分天下为二十四路,路之设下有府、州;府、州之外又有军、监。南渡后又为了满足官员升职欲望,将大批州、军、监升格为府。种种历史遗留原因,导致行政区域和地方官职混乱。而广南东、西两路在大宋历史上属于边荒地区,由于朝廷对两路控制的松疏和地方豪强势力强大,行政区域更加混乱不堪。很多州、军如横、贵、宾、雄等,辖地面积尚不及福建一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挂着知府、知州、都总管,副总管职位的官员和挂着孔目官、勾押官、开拆官、押司官,粮料官名目的小吏不计其数。朝廷为了安抚地方,对这些不干活却白拿粮食的冗官、冗吏往往采取睁一眼闭一只眼态度,任由其在地方上肆意妄为。
邹洬和杜浒巡狩两广,采用强力手段把那些背信弃义的豪强们全扫平了,一些地方上的职位就空了起来。而这些平白空出来的职位,也就成了行朝庞大的冗官队伍关注的焦点。
历史上,一旦乱世结束,或者说由乱世转入短暂和平时代,都会出现一个繁荣期。由于大量人口在战争期间死亡,历朝历代令人头疼的土地兼并问题得到了缓解。而在乱世中活下来的百姓有了自己的土地,会迸发出极大的生产热忱。加上只有战乱时代这个反面参照物做对比,于是,盛世自然而然地诞生。很多糊涂蛋皇帝和二百伍宰相,都因此成了明君、贤臣。(我们这个历史分支,很多所谓的盛世就是这样形成的。)
行朝官员的智力,一点都不比文忠所处的时空分支那些闭着眼睛将异族殖民夸赞为太平盛世的无赖文人们傻。所以,他们才竭尽全力给自己争取一个外放为官的机会。大宋朝向来有派中央官员兼职地方的习惯,在外行看来,他们的要求完全附和大宋传统,并且包含了为国尽力的无限忠心。
可赵时俊一招撤州并府,把大多数人的梦想给击碎了。广南东、西两路四十七州(一说为五十余),按赵时俊提出的标准裁撤,保留下来的知府职位不会超过十五个。而此刻行朝冗官中,够资格外放替天子知一府的官员,就有四十余位。大伙的期望骤然遭受打击,难耐心头愤懑,纷纷上书给朝廷,希望杨太后和幼帝出面给大伙做主。但杨太后生来性子软弱,经历崖山一劫后行事更加谨慎,躲在泉州行宫里对冗官们的陈词视而不见。幼帝赵昺例行上了几次朝,面对御史、言官、散职和恩荫们的叫嚣,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诸卿为官,是为民,为国,还是为己。”然后拂袖散朝,羞得众人无地自容。(酒徒注:门荫即宋代的高干子弟,按宋制,他们可不经考试直接为官)
见赵时俊的第一把火已经成为事实,面临裁撤命运的冗官们又把目光盯到了知府、知县以外的闲散职位上。按宋制度,一路主官有四,除了总管军政大权的安抚使外,还有负责粮草税收的转运使,负责刑狱公事的提刑官及负责赈济的提举,四个大员互不统属,都直接对朝廷负责。而一县之地,除了知县外,还有县丞、县尉、主簿,一州之地还有通判,知州等。这些职位虽然没有路、府正职那样具有实权,却待遇丰厚,至少结局比起被裁撤回家好得多。
没等众人想好了去盯那个地方副职,赵时俊又烧起了第二把大火。他上书给大都督府,要求改变以往地方官职太多,人浮于事的情况。建议明确路、府一级官员职责,裁撤虚职,把相关职位与大都督府下部门或朝廷各部直接挂钩,以免地方和中央行政重复,令百姓无所适从。
文天祥允之,奏请幼帝赵昺。十月末,帝昺下令,各路安抚使只负责维持地方正常运转,替朝廷管理百姓,不再负责军务。而转运、提刑二职及其从吏,皆不得干涉地方日常政务。转运使负责地方税收钱粮,归属户部之下。提刑负责地方诉讼复核,归属刑部之下。提举撤消。另外,参照左相陆秀夫的建议,在各路增加学政一人,负责替天子教化百姓,使百姓明礼仪,知约法。并且在灾年有赈济地方的权力。
在县这个级别的官位上,帝昺下令,将县丞与县尉合并为县尉,由其负责地方治安。将主簿职责归属于转运使之下,负责地方税务。在县尉、主簿之外,增设立督学一人,归上级学政管理。将区长、里正归为朝廷正式官员序列,其任命由地方百姓推举而生。其他不如流的小吏,则由县令自行任命,每县不得超过十五人。这些小吏,亦不得干涉区长、里正分内事务。
这一下,地方上的散职又少了三分之一。僧多粥少,冗官们眼睛更红,恨不得将赵时俊从家中拖出来撕碎掉,免得他再烧第三把火。无奈赵时俊生来胆大,很快提出第三条建议,各府、县主官,有在地方上推行《临时约法》,帮助百姓选举区长、里正的职责。到任后半年之内,区长、里正选举没有举行,或不经选举指派区长、里正,以失职论处。
行朝官员忍无可忍,跳起来指责赵时俊蓄意扰民。本来大伙在制定《临时约法》时,就做好了有法不依的打算。官员们的如意算盘是,利用约法规定县以上官员需经科举的漏洞,将县、州、府各级职位抓在手中,然后消极怠工,让区(乡)、里一级的小官产生办法照旧,把选举制消灭于无形。昔日王安石变法,大宋官员们就是用这种办法阻击新法推广的。而王安石失势后,旧党重提旧法,被发配到地方的革新派官员也是用同一种手段进行对抗。有法不依,是大宋官场惯例。而赵时俊的建议,显然让众人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
众人争吵不止,就在这个时候,左相陆秀夫再次站了出来,呼吁官员们尊重约法。既然大伙在约法大会上立誓,要以生命捍卫约法,就不要出于私心而试图曲解它。否则,要此约法何用?
“约法不过是奸相文天祥揽天下大权于自己之手的工具,如今,他如愿揽权在手,自然不会给我等好脸色看!”御史大夫叶旭红着脸在朝堂上咆哮道。
“此乃朝堂,叶大人若无应对之策,请勿说这等无凭无据之言!”陆秀夫不悦地斥责道。叶旭语塞,无奈地将头转向陈宜中,却发现陈宜中又开始在朝堂上打瞌睡,不肯带头再发一言。
“老狐狸,你也难逃被裁撤的命运!”叶旭心里恨恨地骂道,殃殃归班。一干冗员们议论纷纷,失去了有分量的带头人,他们反对声音再大,也阻碍不了赵时俊提出的建议被通过。想想到了任上,还要硬着头皮推广新法,很多人都觉得地方官职索然无味。
“大家集体请辞,宁愿回家,亦不去做地方官,看文丞相怎么办?”情急之下,不知道是谁出了个嗖主意。这个主意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你文天祥不是想揽权么,如今圣上年幼,太后软弱,咱撼你不动,回家赋闲总成吧?抱着这种念头,一些面临裁撤命运的冗官纷纷递上辞呈,以此,向朝廷施压。
“制定约法,就是为了整合各方力量,让大伙莫把力气花在内斗上!”文天祥在福州得知行朝官员纷纷请辞的消息,摇头笑了笑,派人用快马给幼帝赵昺送去了大都督府的决议。
宋祥兴三年冬十一月,文天祥举荐庶人杜规为户部尚书兼海关总长,总领大宋财政及海关事务,举荐萧资为工部尚书兼科学院长,总领军械制造、科学研究和宫殿城防、河道修整诸事。请左相陆秀夫兼领刑部尚书差遣,总领修订大宋律法、监督诉讼诸事。请前右相陈宜中领礼部尚书、外事大臣差遣,总管对占城、麻夷、渤泥等海国通好诸事。举荐帝师邓光荐兼职广南东路安抚使,主管地方民政。举荐原户部尚书王世泰出任广南西路安抚使。举荐闽乡侯苏醒为流求节度使,总领流求军政。
帝冕许之,百官心下稍安。六个新职位上有三个是行朝旧臣,这个结果让大家又恢复了些对大都督府能“公正”处事的信心。新任户部尚书杜规虽然非出身于科举,但四年来此人筹粮筹款,保证补给的功劳在那里摆着,谁也抹煞不掉。并且参照《临时约法》,在大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