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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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将军,破虏军军规,不杀俘虏!”有人大声提醒。
“不杀,他们屠村的时候,可曾留过活口。弟兄们,冲上去,只杀不俘!”陈双红着眼睛叫道。
跟在他身边杀得浑身是血的几个福建籍破虏军士兵咬着牙,把这个命令重复了下去,“陈将军有令,只杀不俘,只杀不俘!”
乱军之中,普通士兵分不清楚是哪个陈将军的命令。举起刀,追上跑得精疲力竭的敌手,从背后将他们一一砍翻。即使对手放下了武器,也毫不客气地补上一刀。
几十个预计自己逃不掉的新附军士兵调转头来,绝望地冲进了破虏军队伍中,溅起数朵血花后,倒了下去。
几十个汉军和探马赤军士兵停住脚步,自动排成两排,挡在了破虏军面前。
百余汉军、探马赤军,还有几十个蒙古武士回过头,加入战团。绝望之中,元军战斗力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歪歪_书屋_论坛追在最前方的陈双被拦下了,铁锏打翻了五、六个人,却有更多的人挤过来,拦在他的马前。
陈双挥锏,把一个矮胖的蒙古人拍进了泥浆中。再抬锏,把一把钢刀和它的主人一并磕飞出去,抡锏再打,结结实实将一个身穿探马赤军百夫长服色的家伙拦腰扫断。没等他收回锏来,一把断了的弯刀,砍上了他的大腿根。
“奶奶………”陈双转头怒骂,却看到只有十几岁的面孔贴在自己的马背上。
面孔的主人身上不知被弟兄们剁了多少刀,血像泉水般喷涌不止。但是握刀的手却不肯松开,机械地上上下下,冲着自己腰腿间猛刺,一下,一下,又是一下,“吱,吱吱”,刺得锁甲发出难听的声响。
“你……”陈双心里没来由的一软,偏开铁锏,曲臂,将跳上自己马背的少年推了下去。少年如一片秋叶般从马背上坠落,身体已经不能动,一双眼却死死瞪着陈双,充满怨毒。
“是你们先杀了我的家人!”陈双冲着死去的少年大喊道,心中却突然觉得万分悲凉,满腔郁结无处可释。
“啊——”他狼号一样大叫着,冲进了拦路的元军中。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陈吊眼的传令兵举着令旗冲了过来,声音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太阳慢慢地从远山头落了下去,厮杀了一天的大地陷入了宁静。
鼓鸣山旁,燃起了一堆堆篝火。破虏军士兵们坐在篝火前,整理铠甲,收拾刀箭。火焰照亮一张张疲倦的脸,照亮每一双眼睛中的困惑。
白天一战,他们大获全胜,将吕师夔和张弘正二人统帅的两支北元兵马杀得溃不成军,远远地逃向了华安和龙岩一线。至此,漳州、长泰附近,已经再无大股元军,躲进漳州城的几十万父老相亲得到了保全。
但是。他们却没有心思高唱凯歌。四下里,房屋没了,村寨没了,出兵广南之前沿途看到过的绿油油的庄稼都变成了灰,洒在农田里。自己留在家中的妻儿老小也断了消息,即使他们侥幸逃过了元军的屠杀,马上也要面临受冻挨饿的困境。
而造成这一切后果的罪魁祸首们,却被参谋统领曾琴严令不准随意诛杀。第一骑兵营营正陈双在阵前乱杀了几个,战后居然被当众责打了二十军棍。降职为伙长听用。
难道为了一个仁义之师的虚名,就可以让杀人者逃脱罪责么?大多数将士想不明白,把郁闷憋在了心里。
此刻的陈吊眼,内心里比麾下将士更郁闷,站在中军帐,不停地拍着桌子。怒吼声穿过薄薄的帐壁,隔着老远都能听得见。
严禁杀俘虏的命令,他也赞同。毕竟已经是一军统帅,不是原来那个快意恩仇的绿林总瓢把子。眼中除了厮杀之外,还要想着破虏军如何发展壮大等“重要”问题。在陈大当家眼中,把俘虏一刀杀了,非但太便宜,抵不上他们在福建犯下的罪孽。并且对于福建大都督府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如果把这些俘虏全部塞进各地的矿井中,让他们一辈子不见天日,干活赎罪,显然比杀了他们更合算。身上的铠甲,手中的兵刃,还有胯下的战马可都是由矿石变出来的。歪。歪。书。屋。论坛没有人去挖矿,萧资和林恩老汉再灵巧,也做不出无米之炊来。
所以,陈吊眼对曾琴禁杀俘虏,并责罚陈双的建议举双手赞成。但他不能接受的是,以曾琴为首的参谋们,居然合伙站了出来,阻止他乘胜杀向永安。
“即使那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得向里边跳。没有文大人,就没有这四个标的破虏军。见死不救,忘恩负义的事,我陈举做不出来,你们也别逼着我做!”陈吊
眼愤怒地叫着,手底下的帅案被他拍得吱嘎做响。
“没人逼着你做,但作为一军主帅,你得考虑全军的生存,而不是个人恩怨。就这样冒冒失失杀过去,非但救不得文大人,几万将士也会被你葬送掉。张世杰将军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摆着。他麾下的江淮劲旅不比咱这四个标人数少!”参谋曾琴站在帐角边,慢条斯理地回答。
他是第一批邵武军校指挥速成班出来的高才生。大都督府参谋总长曾寰的胞弟。曾寰奉文天祥的命令,辅佐陈吊眼救援张世杰。在陈吊眼顺利与许夫人会师后,担心福建安危,借海路赶了回去。临走前,把曾琴留给了陈吊眼。
陈吊眼对这个子矮小,身材单弱的参谋打心底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行军打仗的事,每每与之相商。而曾琴也不负其所望,所献之计,每策必中。
是以二人平素偶有争执,陈吊眼也会本着不与后生小辈为难的心思,退让半步。曾琴也不为己甚,谨守参谋之责,很少干涉军中其他事。
将领们对这个新来的参谋也很佩服,因其长得年青秀气,往往以“小周渝”称之。
没人想到二人的意见会出现根本性冲突。一个执意轻装前进,杀向永安。一个却不肯答应,要求把军队带往泉州府,在安溪一带观望修整,寻找相应战机。
一帐将领谁也不说话,大眼瞪着小眼,等待陈吊眼和曾琴争论出结果。平心而论,二人说得都有道理。文夭祥死守永安,本来就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如果他把战线收缩到闽江沿岸,目前的局面要明朗得多,陈部四个标破虏军,也可以从容地放弃漳泉二州,由海路赶到剑浦与大都督府本部汇合。
失地存人,在运动中争取主动。这是军官夜校一直强调过的道理,破虏军中,每个将领军官都懂,也能理解大都督府在万不得以时,让福建百胜做出的牺牲。
但文天祥却死守在了永安。以清流、永安、戴云山和泉州,作为一条漫长的防线。这条防线除了戴云山外,基本上无险可据,造成整个战局非常被动。
相比之下,张弘范的战术就高明得多。他强攻永安一点,对清流和泉州府内的各地只是派兵袭扰。
清流和泉州的破虏军明知永安危机,也不敢向文天祥考虑。而元军一旦在永安形成突破,则清流和泉州也会失守。破虏军表面上多守了两州半之地,实际上面临满盘皆输的险境。
所以,陈吊眼要不顾一切去救永安。歪…歪…书…屋…论…坛他不能让文天祥的本部人马被张弘范击败,一旦文天祥本人受伤或不幸落入张弘范之手,整个破虏军就失去了主心骨。接下来有可能被张弘范逐个击破。
但曾琴却力主移师到泉州境内。理由是张弘范用兵一向狡诈,眼前战局与广南战局出奇的相似,有可能又是一次围点打援。陈部四个标不去则已,一去必然进入死局。届时,非但永安之围解不了,文天祥还要不得不从永安杀出来救援陈吊眼。以弱势兵力弃城野战,一旦不利,满盘皆输。
“嗤!你以为不救永安,我们就能守住漳、泉两州了。大都督府一败,张弘范调头就会扑过来。况且此刻我们不去救援,天下英雄会怎么说!”陈吊眼强压着火气,降低了说话的嗓门。
如果曾琴是自己山寨中的师爷,他的建议陈吊眼可以置之不理。反正破虏军军规中,参谋只是有协助运筹之权力,不能干涉主将的指挥。但曾琴是参谋长曾寰的胞弟,又素来言出必中,不把他说服了,陈吊眼实在不甘心。
此外,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左右着陈吊眼的举动,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觉得不让这个参谋心服口服,纵使强行决策,也很没面子。
“做参谋的,第一要素就是沉静,不考虑与战争胜负无关的面子问题。”曾琴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走到地图前。在安溪和青阳铁场一带画了条线,低声分析道:“况且我们移兵泉州境内,并不是放弃永安不救。如果能与泉州兵马会师,
一同压向张弘范侧翼,对元军的威胁更大。张弘范既然以永安圈套,引咱们上钩,咱们没到之前,他也不会甘心真把永安攻下,没吊到鱼之前先收饵!”
陈吊眼素来不怕与人拍桌子,偏偏对曾琴这种不温不火的人没办法。正想着怎样反驳的时候,又听见曾琴说道:
“我军先移动到安溪,做出迂回救援永安的假象。张弘范摸不清我军的战略意图,自然会继续等待。而这时候,就是我军的机会!”
“可这也让丞相太冒险,你哥哥也在永安,你就不担心他的生死?”陈吊眼被气得彻底没了脾气,曾琴的办法他明白了,其实就是拿文天祥的大都督府当饵。把张弘范的主力吸引在永安这个点上,而陈部破虏军在外围徐徐图之。
这招,辣则辣矣,失之过狠。完全建立在张弘范不会尽全力攻永安的假设上。而眼下永安方面消息已经断绝,最后的信息是,张弘范挥兵急攻,不计部下生死。
“军校上课时,先生教导,出谋划策,利用一切有利条件取得胜利。其他问题,一概可以不计!”曾琴又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把陈吊眼又气得满头冒烟。
“你们呢,你们怎么看?”万般无奈之下,陈吊眼只好向麾下寻求帮助。歪~歪~书~屋以图凭借人数优势,劝曾琴打消这个念头。曾琴的计策看起来虽然比直接去救援永安稳妥,但冒的风险都是未知数,比陷入张弘范的包围再突围还令人心里没把握。
“这……”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他们心中,更倾向于曾琴的建议。但是陈部四标不是文天祥原来所带的嫡系,一旦做出迂回前进的动作,很容易被人误解。将来福建战役结束了,难兔会有人从中生出是非来。
“说,别婆婆妈**。刚当了破虏军,怎么就长了官瘾!”陈吊眼从麾下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端倪,不满地斥责道。
“我赞成曾参谋的建议!”门外,响起了一声回答。帐帘高挑,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走了进来。
破局(六)
见到来人,大伙眼前均是一亮。特别是陈吊眼,一双刚才还瞪得如牛铃当般的大眼睛,转瞬变成了月牙形,一边陪着笑脸,一边低声问道:“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某人自诩为万人敌,却被吕师夔和张弘正两个小毛贼挡在了漳江西岸。我听说后,怕他有失,跟人借了条船,水路赶了过来。果不出我所料,这个莽夫明知道眼前是陷阱还要往里跳,被人拦着就跟人家比嗓门大……!”来人笑吟吟地调侃道,话还没等说完,陈吊眼的脸已经变成了茄子色,几条青筋从脑门上尽数蹦了出来。
闽粤两地绿林总瓢把子陈吊眼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服本族姐姐陈碧娘。听许夫人如此奚落自己,知道她已经在帐外听了好半天,把自己焦躁之态全看了去。心中大窘,搔着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