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莲灯,渡我今生-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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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先生?
里面有轻微的咳嗽声。但紧着,咳的并不太烈,穆昭行眉头不减反蹙,他知道,是穆枫强忍着,咳嗽动作太大,必引起心口一阵疼,牵的伤处撕裂一样。
穆先生,要什么?他等不到回答,略一顿,示意警卫继续守在门外,自己却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穆枫正居床上,已经坐了起来,还是原先一样的威仪,眉毛攒着,略一动,就能叫人惊破了胆。但他气色并不好,脸上一态病容,嘴唇煞白干裂,仿佛渴水的新苗,只要两滴雨润上去,全能给吸收了进去。
穆昭行略一顿,见穆枫在看自己,那双眼睛黑沉饱满,似墨玉。
他吃力地抬手,指向穆昭行——
穆昭行一怔,走前了两步:穆先生?
去。很艰难地从唇齿间蹦出一个字,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却吃不住那股突然涌上来的劲道,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穆昭行蹙眉,心情大不快,很为他担心。
好在他很快稳定下来,唇角动了动,低声道:把她找来。穆昭行一愣,略微退后,军靴差点踢了矮几的小脚子,穆枫生怕他没听懂,又吃力地补充:把夏芊衍找来。
他顿了顿,心思是从没盘算过要违背穆枫的意,但那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出去。
杵着?穆枫眉心一皱,发不了火气,只能用最简短的字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他额上沁了一层汗,整个人似乎都在晃虚,穆昭行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穆先生午觉没睡好?
快去。
只两个字,他向来省意。况且还在病中,也不愿多说话。穆昭行脚下才晃虚,心想再不按吩咐去做,只怕小野狼恢复一身力气,又能满原野奔跑时,第一个要拿他开刀作筏子。
再抬头时,正好和穆枫视线对接,见他脸色苍白,唇角微动,额上汗出的更密,手指也在微微抖动,但却似拼命强忍着前劲的不适。穆昭行也于心不忍,只得退后几步,轻声说:马上就去,穆先生再忍忍。
刚退到门口,想要离开时,却被穆枫叫住:等等。
他大讶异,回头看穆枫——他仍是居中坐在床上,眉眼不带一丝凝滞,正举着手,似要把人拦住。
穆昭行连忙问:穆先生还有事?
穆显呢?我很久没有他消息了。
这是自穆昭行进门以后,穆枫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他喉咙发涩,嗓子本有旧疾,此时一并迸发出来,声音哑的很,让人不忍心听。
穆昭行却一顿,腿差点打起了哆嗦——
穆先生先养身体吧……
我问你,穆显人呢?!他音量猛地拔高,沙哑的嗓音里盛着怒意,他一脱手,差点把盖在膝上的软被掀掉!
穆显……他不是……跟太太在一起……穆昭行已经语无伦次,唯唯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穆枫喉咙冒火:我不知道他和阿季在一起?!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
穆昭行满头冒冷汗,不敢直视那位小爷,更不知要怎么回答。他觑穆枫时,穆枫已经忍的够难,才不多的时间,嘴唇看起来更白,手也抖的厉害——他一屈身向前,差点磕到床沿,牙缝里仓促地挤出这么一句话:穆先生,我去叫医生来!他仓皇要走,却被穆枫拉住:阿季呢?
只有这样一句话。他瞪着穆昭行,眼睛里满是血丝,像一头愤怒的困兽,被束住了四爪,想要扬火,却苦于无力泄出,他声音更哑:人跟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可够肥?张先森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啦!老读者可能已经看出点苗头了,对~~的确是这样滴~~~
我就不卖关子了,说这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我前篇文很努力认真的写,可是好像反响不太好,因为我想把太多的线索串起来,本是系列文中的一个,希望大家在读到别的系列文的时候,能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所以串的可能有点多了,读者反应说不好。。
那个文叫《抱得汉纸归》原本不叫这个名来的,后来改的,里面的一些线索和这个文有关。。褚莲和穆枫也有提到过,有兴趣的亲可以去看一下,但我已经打好预防针了,根据读者的留言,他们好像都不太喜欢,亲们没兴趣的话就连搜都不用搜了。。
这章太肥啦!本来想在这一章中把黎小姐和褚莲的事再交代一下的,但眼瞅着一万字都过了,怕再不划到小枫哥这边来,,我得被揍。。。
遁啦~~继续码字去。。。
正文 第47章 心字两重(3)
许家小室里的故事还在继续。
换了新茶。许谦益用茶盖熟练地轻拨茶叶;香味散散溢出,他抿了一口;又放下;轻轻搁在桌上,温声接着刚才的话题:我当时从她口里得知张大哥已经有儿子了;心里又惊又喜,忽然却想起三藩……他说到这里;淡淡一笑;好似三藩张氏那个死对头此时就站在他面前,他轻轻摇头;道:我脱口便说:‘那样也好;比穆家的孩子大几岁,将来要是两个小孩子看对眼了,阿季不知要多开心。’只随口这么一说,你猜那位黎小姐是什么反应?
风宁和风远更是惊讶,摇摇头。
黎清差点跳起来:阿季?你说阿季?!分明过的那么久了,恍惚中却隐约有感,那个女孩子和许谦益此时提起的阿季竟是同一个人!她见许谦益正打量自己,似乎也意识到方才的失态,不好意思地咂咂嘴。
你认识她?许谦益微笑问道。才问完自己已经生悔,在心中暗暗取笑自己,这是在干吗?问了也是白问,三藩那位小爷捧在心口的夫人,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又怎么会认识?
谁想黎清淡淡一句话差点让一向自持稳重的许谦益摔下椅子。那女人笑眼媚的很,淡淡一扬,已经惊了四月飞花满片,两个小梨涡隐隐一现,问道:是叫褚莲么?
许谦益就那样愣在那里,倏忽忘了呼吸。
……张风载果然连阿季都跟他太太说起过了吗?他稳了稳神:你听你先生提起过?
黎清摇了摇头,略顿,又笑了起来:我小时候见过她,几个月都跟她在一起玩。她想了一下,问道:她过的还好吗?不知还记不记得我了……
许谦益先前本已经栽在云里雾里,此时更是一头雾水。有太多问题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因此只是笑笑,对她说:阿季结婚了,丈夫是美籍华人,住在美国加州,她应该过的不错。她是应该过的不错,除了……张风载生死不明对她有莫大困扰。但那些,他都自动屏蔽了,并没有跟黎清说。
黎清笑了起来,起先是本真无邪的快乐,偶后,笑意中却攒了一丝略微不甚明显的忧郁,大概是忽然想起自己丈夫还踪迹不定,霎时眉头便拧了起来。果然,她收了笑容,轻叹一口气:要是黎大哥在,那该多好!
许谦益不禁皱了皱眉头,悲从中来。
小室里打着暖气,她的头发一会儿就干了,身子也不像起先那样冷,却仍旧是习惯性地搓手。她倏忽间站了起来,就着满室陈列的书画发呆。许谦益见她出神,不由道:很奇怪?我们家就是这样,书房的陈设老的很,只有我受得了,弟弟们都不喜欢……
她并不答话,脸几乎要贴着书橱玻璃窗,脸色蓦然怔忪,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倏忽像是被攫住心魂。许谦益正要说话,却见她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手指着玻璃橱窗里塑封的一张旧照:是阿季!真的是她!她笑声脆的很,生如银铃,响在小室里,逡巡有回音。
许谦益不由看过去——那幅照正是他亲手摆在橱窗里的,相片上的人是小时候的阿季,手里提着一条大鲈鱼,笑的很灿烂。旁边站着穆枫,他少年时候眉眼就已经分明、俊朗,只是脸上仍无笑意,即使站在褚莲身边,仍然有几分对镜头的生涩感。
他还记得拍照片那天的情景。世家的孩子们都在,一次家族聚会的活动,孩子们没有嫌隙,玩的很开心。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即便没有都上镜头。当然张风载也在。这也是他选择保留这张相片的原因,太有纪念意义。
照片上的人,如今各奔东西,各领大权,早已是威权一时的世家大佬,认得他们的人,大多是世家近亲,许谦益不妨,在这样一个冷雨天,竟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毫不犹豫就指出了三藩教父捧在手心里的太太。
他抬头细瞧她,倏忽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竟吓的自己都微微一凛。
张风载的时代,就要回来了。
故事收尾的很仓促,因为小室里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许茂之亲自派人过来找这帮小少爷详谈,许谦益眉色微动,心知可能要有大事。果然,来人把茂公交代的完完整整复述一遍,许谦益已然大骇:穆显回来了?来人点头。许谦益匆促再问:那阿季呢?
阿季呢?
空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许谦益不傻,很快就料到情况有异变,想必三藩那边已经炸开了锅,他接连再问:阿季还没找到?
来人以沉默代替了肯定答案,许风宁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去跟茂公复命吧,我们这边都知道了。
大哥,那个穆显是谁?怎么听到他的名字你那么紧张?许风远摸不着头脑,这里边的曲曲绕绕他更是猜不透。
也难怪,穆枫的心思,沉如大海,他的排兵布阵怎么可能轻易让一个小孩子看透?许谦益不作声,眉头已经打成了结。风远还想再问时,被许风宁挡下:风远,别打扰大哥想事情。
说完,倒大叹一口气。
哥,你知道?
许风宁想了一下,表情有些难过:那个穆显,是你九哥安排在你阿季姐姐身边的人,现在,他人找到了,说到这里,微微叹息,……听说已经回去三藩复命了,但……你阿季姐却仍然音信全无。
许风远一惊,差点撂翻茶杯。
好长好长的梦,长的摸不到边,仿佛在旷渺的天空飘摇,整个身子都好似裹在轻飘的棉絮中,微微一摇,脚下松软,直像要从云端空空坠下。
他的心突兀沉坠,惊出一身冷汗。
十一岁。在穆家祖祠后面的小黑屋,他被罚思过。跪的膝盖差点裂开,冰凉的地面,映着那汪贪婪泻进来的淡淡月光,盈盈如流水。不知外面过了多长的时间,也不晓得是白天还是黑夜,困顿的饥饿感挠心挠肺,黑屋静的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以及隔间偶尔传来的西洋自鸣钟打摆声,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他想说话,但想想,恐怕得到的回应也只是自己窸窣碎语的逡逡回声,多没意思。哪怕多个老鼠蟑螂啊也好,阿季在一定会吓的跳起来,可他不一样,黑屋里多了个会呼吸的东西陪着,总比一个人要好。
他突然想起那位先生。他的父亲,不爱笑,每天刻板着一张脸,所有人都怕他。却生的一副好皮相,年轻时候很有女人缘,他听家里的叔父们闲聊起提过父亲那些风流韵事,堂哥们有时在他面前也不避忌,暗暗讨论穆家那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当家先生,笑着对他讲:梓棠,伯父那么严肃,连男人都怕,你说怎么会有那么多漂亮女人前赴后继?果然算起不要命的来,女人胆要比男人大的多!他还来不及回答时,已经被堂哥顺手扫了一下脑门:梓棠,你跟伯父一样!板着一张脸,连笑都不会,以后小心没有女人要你!他翻个眼色,心里默念:呸!老子只要阿季!却忽然像想起什么了,扬起脸:你不是说我父亲有很多女人喜欢么?我怎么会没有!堂哥们愣了一下,很快大笑,才反应过来自己绕进了这小子的圈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此时跪在黑屋子冰凉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