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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部分

还君地老天荒-第190部分

小说: 还君地老天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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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面露失望,秦一晗以为她仍旧在介怀那一纸皇榜。想起昨日清晨男人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孔,和那声颤抖的请求,他忽然有些激动,猛地起身拉起她道:“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得知君亦衍已不在指挥室,秦一晗拉着她就直奔了城楼。夜幕就要降临了,虽然谈判过后,双方进入暂时休战,以勤王的立场虽犹豫不决拉不下脸立即退兵,但继续打显然是死路一条,为防万一,夜间城楼的防御部署还是不能懈怠的。

高耸巍峨的城楼,离地足有十余丈的距离,踏上石阶,楼面宽阔。入目可见斑驳粗糙的巨大石砖上、石缝中,一块块一片片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一片片的深紫色。晚风轻送,似乎连风中都还带着淡淡的血的味道。

胃中有隐隐的不适,未夏心里一阵发紧,脚步越来越快,上得城楼,秦一晗猛地拉住他,示意她于一旁等着。远处君亦衍身穿铠甲正领着一众将领一一检视哨岗部署,察觉出异样,缓缓转过身向这边看来,随即对身边的副将交代一声便大步走来,未等他走近,未夏率先发足扑进他怀里。

这时候城楼上的人不多,除了手持长枪站岗执勤的卫哨,剩下的就是几名被秦一晗及时拉住的将领,未夏又是一身士兵装扮,那几人都背对着他们,一时间并没有引起多少注视。君亦衍将她拉到城楼一角,伸手挥退那个位置上站岗的士兵。

四目相对,他的眼里似乎多了一丝陌生的什么,但未夏没有心思分辨。

“相公,”时间紧迫,她不能多呆,于是她主动去拉他的手,笑着却红了眼眶:“我想通了,细细不在了……但是我们还在,还可以继续活着,生命短暂,我不想再浪费下去,不想浪费时间和你吵架冷战了,相公,我原谅你了,我们和好吧。”

他没有说话,抿着唇,望着她的眼神复杂的厉害,她却显然很是激动,进一步倚进他怀里,紧紧靠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他轻轻抖了一下,最终没有闪躲,她立即便知道,秦一晗又骗她了,他的胸口分明带了伤,而且很严重。她缓缓松开他一些,心疼的厉害,仔细打量他的脸,只觉他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四目相对,久久凝视,他一直没有说话。

晚风轻送,并不太凉爽,甚至带来阵阵和浓重的腥味和隐隐约约的腐臭,越过高高的城墙,不经意向下望去,战争未正式宣告结束,那战场上满地的尸首还来不及清理完,盛暑季节,纵然士兵们沿着城楼往外抛洒了大量石灰,经过几个时辰的高温暴晒,不少尸首已然开始腐烂,狰狞可怖,夜鸦争相啄食,令人作呕。也许是那下面的战场太过触目惊心,也许是他胸口的伤势触动了她的神经,让她突然感觉到巨大的恐惧和冲动,她突然拉起他的手,颤声道:“不要做皇帝了!不要打仗了,皇位留给他们去争,我们离开这里,远离站火,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他不说话,只是俯身望着她,眉心渐渐蹙在了一起。她双眼闪动,期盼的望着他。在别院徘徊纠结了两个月,这句话她终于还是说出口了,秦一晗曾问她是不是不希望他做皇帝,是的,她不想。他的肩膀只有那么宽,她不要他去扛那么多的东西,那么重的责任,这一生,她不要他那样累。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良久,他忽然抬手掐住她的下巴,眼眸漆黑,语气平静地重复:“最想要的。”

“家,我们的家。”她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轻轻地笑,眸色温柔:“我不在乎身份,不在乎你是不是皇帝和王爷,我是不是皇后王妃,我所求不多,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包括将来……将来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家,不管在哪里,我都会觉得幸福,这是我最想要的。”

“如果我说,”他凝视着她,眉轻轻蹙起,缓缓地道:“这一生,我们将不能有孩子,你会如何?”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又沉默下来,淡然地移开视线,眼尾扫过远处楼侧一角,忽然觉得有些累,有些厌。

“未夏,”许久,他松了她的下巴,望着远方,傍晚的风刮过他的鬓角,似乎连声音都要被一同吹散:“在皇位和你面前,皇位更重要。我的人生不只有你,还有亦习,有责任。我爱你,但我也爱权。”

她一下子便傻住了,继而有些晕眩,双手不得不扶住身侧的石壁,冰冷的触感瞬时从掌心传出,传进四肢百骸。她觉得很冷,身体里都是寒冷,竟然就真的随之打了个寒噤。他眼光一闪,就要上前去拉她的手,未夏却如遭火烫,猛地抬起眼来。积攒了两个月的勇气,似乎一瞬间全都熄灭了,天呐,刚才她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要求了什么?他的心里有她,当然也有责任有抱负有理想,而她,说出了自己最想要的,却独独忽略了他的想法。那一生,他为她抛弃了一切,这一次,她仍旧要逼着他失去所有吗?

“对不起!相公,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她愧疚极了,站直身体,笑着上前,急切地说道:“如果你想当皇帝,我也会陪着你。如果那是你的心愿,我愿意和你走进皇宫。不管在哪里,我都愿意陪着你。”她想通了,这一次,终于全部想通了,既然不在乎身份,不在乎是在哪里,为什么就不能是皇宫?她微笑着望着他,眼光复又变得温柔和清亮。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指着楼台一角那个一身华裙的女子:“还有她。她的身份已经曝光,如果我不娶她,她会死。”

嘴角的笑意犹在,诧异的目光从他和对面的女子身上反复流连几个来回,她转目看他,看着他过于认真和严肃的脸,声音轻轻的,伴着难以理解:“可是你拒绝了,你拒绝了不是么?”她愣了一会儿,垂头从身上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皇榜,举到他的面前,手这时候才开始颤,却语气镇定地道:“一晗说你拒绝了。”

“等叛军招降,我会正式回宫领旨受封。”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纸,皱了皱眉,并没有伸手去接,语气平淡地说道:“皇榜上说的我都会做。”顿了顿,他俯身看她,语气略带迟疑:“如果那时,你仍愿意陪我入宫……”

“我不相信!”她突然大声打断他,惹得秦一晗侧目看来,随后他也看见了远处的那个女子,表情立即变得极为厌恶。未夏并不去看君忆箩,湣鹉歉雠耸歉鑫薰亟粢拇嬖冢⑿ψ牛诮旁谒撸骸叭绻阌锌嘀裕铱梢缘饶恪!

“苦衷?”他弯了弯唇角,俯身回视着她,蓦地扬声指着君忆箩的方向:“欠债还情算不算?你把百离草还给阿免了,我便唯有娶她,信守承诺还她的恩。”

她一下子愣住了,包括远处那个女子,脸色也一同白了下来,停下了要往这边走来的脚步。气氛陡转急下,秦一晗眉头越皱越紧,他身边几名背对着这边的将领也都纷纷转头,投来异样眼光,立即被秦一晗下令支走。男人皱眉正要往这边来,侧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疾呼。

“哥哥!”年轻的男子一身青色衣袍,脸色苍白而秀气,五官与君亦衍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略为文弱。只见他上了城楼,扫了一圈众人,很快就往这边举步疾行,呼吸急促,满头是汗,手中攥着一张素白的纸,迎着风哗哗作响。而他的身后,跟着一身军装打扮脸色焦急气喘吁吁的邱三。

“这是什么?”年轻的男子显然很是气愤,一把将手中的纸举到一身戎装的君亦衍面前,沉声质问:“哥,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君亦衍面色一愣,迅速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转而对着来人皱眉喝道:“亦习,你回去!”而后冷着脸又转向邱三,不容迟疑道:“迅速送六爷回去!”

年轻的青衣男子眼中竟然泛起了水色,他一把挣脱邱三的拉扯,冲上前去,用攥着那张纸的手一指他身旁仍在征愣的未夏,眼里愤怒的像要喷出火焰,声如咆哮:“你就是为她吗?”

不远处君忆箩一愣,迟疑着加快了脚步,君亦衍容色烦躁,一把将扯过那张纸握在掌心,指着君亦习冷声斥道:“身无官职,城楼重地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回你的王府去!”说罢一把扣着他的手臂,将他扯往楼阶。

君亦习冷笑一声,突然一把甩开他的手,几步回转来到一人面前,酷似兄长的双眼里闪过愤然的恨意,在所有人有所反应之前一把将未夏推下城楼。

事情发生的太快,风声呼啸,身体骤然间便翻过了高高的城楼直往地面栽去,奇异的是,耳边传来的却是士兵们这样的惊呼:“啊!太子妃!太子妃坠下城楼了!”

未等她想明白过来,另一侧,一道华丽的身影紧随着自己一同坠落,她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士兵的喊的是“太子妃坠楼”。那个女人,她也被君亦习推下来了么……

“相公!”她猛然朝上方大喊一声,惊恐极了。她不想死,四十米的距离,其实很快,她甚至都没时间思考是应该奋力挣扎还是安静不动,好让下坠的速度能更慢一点。

“未夏!”上方有人急喊一声,两道身影分别跃下城楼急追直下。未夏睁大眼,努力地想要看清上方人的脸,只看到一片墨蓝色的衣袍,很快,就在她要触到地底的时候,一双手臂迅速抱住了她,这个怀抱柔软而温暖,而此刻,她却只是侧着脸睁大眼、望着不远处一身冷硬铠甲的另一方怀抱,那个怀抱里如今正躺着别人。想起昨日梦中,她半梦半醒中那个冰冷的僵硬的拥抱,那落在唇上咸涩的泪水,那沾着脂膏的指腹在脸上游走的触感,那熟悉的香味……莫非,那才是一个梦?

夜鸦受惊,低飞逃散,带起阵阵浓郁的腐臭气味,令人作呕。秦一晗以为她被吓傻了,慌忙拍打她的脸,迭声呼喊:“未夏,未夏!”她忽然趴在他臂上,剧烈的呕吐,泪花呕了出来,胆汁也呕了出来,嘴里变得那么苦,直苦到心里。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一边呕一边喊。秦一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哪里是被吓傻了。他攥紧了拳头,抱着她猛地转过头去,眼里愤怒如火,望着那个男人:“你吃错药了?”

那人抱着一脸惨白被吓得唇角哆嗦的君忆箩,目光却低迷而沉静地凝望着对方怀里紧紧抱着的人,而后,他仰起头,望向顶上高耸入云的城楼。暮色中,那文弱的青衣男子笑得如此疯狂,漫天红霞将那张秀气苍白的脸映成妖冶的红,他如一个魔鬼般俯视着下方,张着唇,冲着他无声的笑,低声地喊他:“哥哥……”

“开城门!”他大声地命令,抱着君忆箩往城门走去,双腿如坠了沙袋般的重。

“君亦衍!”身后,有女子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她害死了细细,为什么你还要救她?”

“不为什么,我欠的。”他头也没回,答的快极了,像是早就背熟。

那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她嘶哑着大声地喊:“告诉我,你会娶她吗?”

他站住了,俯身看看怀中抱着的女人,而后侧过脸,眼神里竟是谁也看不懂的复杂和陌生,声音掷地有声,肯定地答:“君亦衍会!”

身后那人摇着头,甩掉眼泪,咬牙再喊:“如果我不要你娶她呢?”

城门已全部敞开,两名士兵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的脚尖,十分畏惧地等待着他进来。他却只是站在巨大的铜门前,不语不动,怀中的女人不安地抬手想要揽住他的脖子,虚弱地低喊:“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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