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谁敢言说-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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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子容没有接口,只是凝神听着。
“它可能会引起热潮吧……这样这种语言就不会消失,我觉得是好事。可是再仔细想想,它靠什么存活下去呢?都没有人使用它了啊!就靠来这里旅游的人,在博物馆观摩一下书信,再买一些刺绣回去?这样的话,玲珑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就和原来不一样了?”
“现在回头想想三年前的自己,真的有些不可思议……你知道我在发现了那种语言时的感觉么?就是很兴奋,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
但是,那个时侯我看到《《瓦弥景书》》,想到的并不是学术上的价值。只是觉得,这篇论文发出去,我想要的一切,就都有了。可过了这几年再回头看,其实我什么都没得到啊……甚至连继续研究阗族语的兴趣都渐渐的消磨掉了,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工作而已。”
“我以前做事很少会想后果……所以这一次,认真想了想,反倒不知道怎么做了。”杜微言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我发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做些什么。莫颜,你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本就有这样的自然法则,就像生命会终结,就算是戏曲、艺术、语言,也不会例外……”
她顺口叫了一声莫颜,而他极为自然的向前倾身,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的刹那,表情蓦然间僵硬了起来。房间里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因为彼此间距离很近,十分柔和的纠缠在一起。
易子容的沉默让她有些无错,她半站起来,可是身后他伸出手,将她揽在自己的身前,低沉柔和的声音里带着微热,在她耳边摩挲。
“你是……有些厌弃自己的过去,觉得不成熟么。”他在她身后轻笑起来,“是不是?”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带了淡淡的包容和安慰,却让杜微言有些啼笑皆非。她轻轻的侧头,余光却只能看见他挺俊的鼻梁,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
这些天情绪低沉,对杜微言来说,并不仅仅是因为学术上的事受了打击。如果这是他说的“自我厌弃”…… 那么,心底还真有几分酸涩的赞同。
他的声音更柔和了一些,重复了一遍:“是不是因为这个?”
杜微言没吭声,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他又确实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安然注视着她的侧颜,却没有再说什么去安慰她。诚然,他不希望她以年轻时的青涩冲动为羞。如果人生的每一阶段都负上一个难解的心结,时光于人,未免也太过滞涩了。可是那些道理,她不一一经历,又怎能仔细的体味?
他抚抚她的头发,最后轻描淡写的说:“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玲珑的事,你比任何人都有权利决定。”
杜微言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可他只是浅浅笑着,薄唇的弧度仿佛是一轮弯月,答非所问:“玲珑……当初写这玲珑的人,大概也有一颗玲珑心吧?”他的目光落在其中的一行字上,忽然轻声说,“我知道有个人,要是看到这一行字,是会生气的。”
“呃?”杜微言一时好奇,凑近去看——“玲珑和阗族语的关系,应该是支流和源头的关系。”她又仔细的读了一遍,有些困惑的说,“有什么问题?我觉得没错啊?”
易子容的眸光轻轻抬起,看得到杜微言近在眼前的侧脸,肤色晶莹,嘴角边还有浅浅的一个梨涡,正嘟着嘴轻轻的念着这行文字。
他微笑望着她,仿佛立在时光长河的一端,而另一端,也有这样的一幅明暗不定的影像,少女新月般的眼角在阳光轻轻的眯起来,皎若明珠的脸庞上神采飞扬……熟悉而美好得不真切。
“你说谁会生气?为什么?”杜微言站起来,咬着唇说,“现在精通玲珑的人,已经不多了吧?”
“唔?”他却仿佛大梦初醒,凝视着她线条柔美的下颌,语气有些隐忍,“没什么。”
“现在我们能谈一谈正事了么?”易子容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示意她坐下来,“微言,你打算一辈子都躲在这里,不回去了?”
杜微言语气轻松的说:“不会,等到过段时间,结果出来了,单位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来问问我的意见?杜微言,有些事,你以为死扛就能过去么?”
他叹口气,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我承认,之前来找你的时候我语气不好,说的话也不好听。可你有时候……真的……”他眨眨眼睛,似乎拿不准该说什么,最后说,“真的让我很生气。”
杜微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一言不发。
易子容忍不住将她拉得靠近自己一些,叹了口气说:“不要对我赌气了,好么?”
“我没有赌气。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谁都别提了。”
易子容愣了一愣,眼中带了轻微的笑意,侧身将她抱住,低低的说:“还说不是赌气么?明明很在乎这件事,为什么不愿意对我说?”
他一点点的把她的脸拨转过来,又慢慢的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上:“以后你在我身边,我不想见到你不快活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他离得近,杜微言闻到很清新的味道,就像她刚才站在窗口嗅到的青草味道。她闭上眼睛,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声说:“我没有不快活。你愿意帮我,谢谢你。”
他眉眼带着浅笑,有些满意的轻轻吻着她的唇角,“嗯”了一声。
“不过这件事,到此为止吧。《瓦弥景书》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可我也知道那件东西很重要。你没必要把它拿出来。这件事其实没什么,我没有弄虚作假,调查结果最后大概会是不了了之。”她顿了顿,目光跳脱着细微而灼人的光亮,“弄成一个世纪谜案也不错。我想,如果有人愿意相信我可以编造这样漂亮的一种文字,也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他慢慢的放开她,轻轻踅了眉说:“你真的这么想?”
杜微言的表情僵了僵,旋即恢复自如:“是的。”
他带了开玩笑的口吻,却不失肯定的说:“你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杜微言了。”
杜微言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将一束被风吹乱的头发夹在耳后,异常平静的说:“你是说我不像自己了?可是你认识我又有多久呢?你就能确定你了解我,了解的透透彻彻?”
门铃声打断了对话,杜微言收敛了表情,站起来去开门,一边说:“大概是客房服务。”
易子容站在原地,反复的想着她的话——“你认识我又有多久呢?”
他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在一起又有多久了?
这些他都记不清了,可是脑海里唯一清晰的概念却是,她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太少了……真的只是一眨眼,她就会悄悄的溜走。
用尽了手段又如何?本就是不多的时间,他下定决心不愿意再错过了。
他只要像刚才那样静静的将她圈住,只求片刻的安妥。至于后果是什么,他都愿意承受。甘之如饴。如此而已。
二十四 (上)
“爸爸!你……不是明天才回来么?”杜微言愕然站住了,下意识的挡在了门口,紧张的盘算着怎么才能让爸爸先回自己的房间,她好把房间那尊大神请走。
“呃……”杜如斐的目光忽然从女儿身上移到了她身后,皱了皱眉头说,“微言,这是?”
杜微言一瞬间头皮有些发麻,顺着父亲的目光往后看了看,易子容就在自己身后两三步的地方,松开了两颗扣子,袖子卷到了肘边,神情很放松,可是正不失谦和的微笑,向杜如斐打招呼:“杜叔叔,您好。”
“你……你好。”杜如斐望向女儿,“这位,有点面熟啊。微言,是你的朋友?”
事已至此,杜微言只能让爸爸进房间,一边给他介绍:“爸爸你应该在会上见过的吧?……”
“哦哦,对了,是啊,见过的。”杜如斐一边打量这个年轻人,一边在心里揣测着他和女儿的关系,难免迟疑了一些:“你和微言认识?”
他回答得异常有礼貌:“是啊,微言常和我说起您。上次开会的时候见到杜叔叔,不过没有过来打招呼,怕太唐突了。”
杜如斐在心底掂量了一下,笑着说:“太客气了。”
酒店里只有简陋的茶包,杜微言一边烧水,一边仔细的听着易子容在说些什么。
“……民居?您要是有兴趣,可以去我家一个宅子看看……”
杜微言手一抖,几滴热水就溅了出来,她轻轻“哎呦”了一声。还来不及低头查看,已经有人比她还快了一步,捉住她手腕,低声问:“烫着了?”
他没有顾忌杜如斐就在一边,低头查看她的手腕,这种关心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的刻意。
倒是杜微言,有些窘迫的看了父亲一眼,抽回了手:“没关系,不烫的。”
他怀疑的看了她几眼,坚持:“去冷水下冲一冲。”
杜微言没有在这种时候和他争辩,乖乖的转身去浴室,随后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易子容坐下来,忽然听见杜如斐带着笑意说:“这丫头从小就这样,毛手毛脚。”
“还好吧。”谈论到她的问题上,易子容眉目舒展开,微笑着说,“有时候她很细心。”
“你们认识多久了?”
这个问题从杜如斐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不自觉的带了长辈询问小辈的意思——他莫名的对这个年轻人有好感,这种好感不同于女儿介绍给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异性朋友。好比上次遇到的江律文,言谈间也是温文有礼。可知女莫若父,杜微言对江律文的疏离,杜如斐看得清清楚楚,该说哪些话,他不是老糊涂,自然也明白。
易子容怔了怔,隔了片刻才答他:“好几年了。”
“好几年了?”杜如斐沉吟了片刻,有些明知故问,“小易你是这里人吧?易是阗族的族姓?”
“是啊。我是阗族人。”
杜微言从浴室出来,他就自然而然的转向她问,“要不要去买药膏?”
“呃,不用。”杜微言在床上坐下来,一边借着屋外的光线打量爸爸,“爸爸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杜如斐兴致勃勃的和易子容聊天,继续刚才的话题,“哦,那你原本叫什么?”
天气分外煦和,阳光暖亮,又不刺眼,像是在屋子里铺了一层绒绒的淡金色光线。易子容逆光坐着的,侧脸的时候鼻梁被光线一打,挺俊得像是窗外清山。杜微言看见他侧眸望向自己,微长的眼角轻轻一勾,说了一个名字。
低沉悦耳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勾起了轻薄如丝的回忆,杜微言微怔的回望他,忽然想起来,这是重逢之后,他头一次说起自己的名字。
杜如斐听不懂阗族语,可是音节还能分辨出来,皱了皱眉说:“莫颜?那不是你们阗族神的名字么?”
他镇定自若的解释:“哦。是这样,我们族人取名,男人大多会叫莫颜,寓意是神和高贵。挺普通的。”
这样一说,杜微言也迷糊起来,真是这样么?可是明明夏朵告诉她,对莫颜,他们都要用敬称……这会是一个随口就可以呼唤的名字么?
杜如斐倒没想那么多,聊得十分投机。
杜微言不得不咳嗽一声,打断了父亲:“爸爸,你累不累?”
“呵呵……好,我先回自己房间去。”杜如斐一转念站起来,也不问女儿是什么事,“小易,下次再会了。”
“叔叔明天有空么?我可以带你去看看这里的老宅,大概你会感兴趣的。”易子容抿了抿唇,也站起来,转头对杜微言说,“你也一起来吧,你还没去过呢。”
走到门口的时候,杜微言拉了拉易子容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