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第4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霎时间,剑拔弩张,眼见一场内讧不可避免。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人群之外,一声清越地呵斥:“我说,这种事情,应该是由做母亲的自己来决定吧!”
陆子周猛得一下子清醒过来。先是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欧阳怜光,而后去看元元。元元一直有知觉,只是虚弱。蒋神医猛地扎下一针,她便睁开了眼。
“都把剑收回去,我还没死呢!”她的声音不大,但就是很有威慑力。众人都不由讪讪地收回刀剑。
元元目光在所有的人面上扫过,目光所过之处,所有的人都低了头。最后,看到陆子周,她突然笑了,说道:“不管怎么说,子周,你能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的。”说罢,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突然探手抽出身畔女侍卫腰悬的宝剑,翻身半坐起。众人只见白光一闪,闪着寒光的精钢宝剑就被元元持着架到了蒋神医的颈上。
“你听好,”元元的语声中带着轻微地喘息,然而却坚定无比:“我要孩子。做不到的话,就杀了你。”
蒋神医腮帮子上的肉都哆嗦了。他抹了一把汗,恶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干枯枯的一双手,用力按上元元的小腹……
哭泣的声音响起来。罗小乙用拳头堵住嘴,却仍然止不住哭声。元元呻吟着发出笑:“小乙,你真丢脸!”陆子周木然站立,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涂抹了全身的婴儿一点点从母亲身体被拉出来的残忍过程。他知道,这个罪恶他一生都在心里摆脱不掉了……
婴儿发出响亮的哭声,陆子周从蒋神医手里抱过婴儿,递给元元看。“是个男孩子,模样和你很像。很健康”他说。元元已经非常虚弱了。她有些涣散地眼神在孩子脸上一晃,然后露出一个由衷地笑容:“那太好了……”她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忽然平静下来,脸上焕发出美丽的容光。
“之后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她对陆子周说。再之后,她慢慢闭上眼,轻声说道:“对不起,大家……”
罗小乙发出一声伤心地嚎叫,掩面奔出产房。元错向前走了几步,试探着唤道:“姐姐?”
丙戌年元旦,元元死了。
双璧
作者有话要说:大剧透的一章,我人品好差 后世对新王朝开国史的研究中,欧阳怜光——陆子周始终是一条关键性的主线。
尽管在已经得到公认的研究成果中,欧阳怜光的作用主要在新旧王朝交替,她是叶十一颠覆李氏王朝,一统天下的重要功臣;而陆子周,他的成绩主要体现在新王朝的施政方针乃至于立国根本的操纵上。从各个方面来说,欧阳怜光与陆子周之间都不可能存在交集。从时间上看,欧阳怜光在新王朝建立之初就淡出政坛,而陆子周成为叶十一背后那个男人最早也是在新王朝建立一年改元之后。并且,太元二年直接造成欧阳怜光身死的某个政治事件,背后明显有陆子周策划的影子。然而,史学界始终有一种猜测,认为欧阳怜与陆子周之间很可能存在着某种极其默契的合作。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这一猜测。那一段历史呈现在后人眼中已经经过了太多的扭曲、篡改与刻意掩埋。从那些支离破碎的历史事件中几乎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可是,如果将微观历史的观测尺度从一个事件稍稍放大到一个时代,亦即从叶十一崛起晋阳到辞世,再延伸到他的继承人在位时期的共计七十年里(虽然陆子周死于叶十一辞世之日的前一天,但由于陆子周是继承人的培养者,所以直到王朝的第二代统治者死去,他的影响力才算消失),我们会发现,欧阳怜光和陆子周的合作几乎是显儿易见的,不需要任何证据的。
抛开欧阳怜光本人必须死去这个小小的意外,她的所有政治理想都实现了。她的肉体死去了,但她的灵魂陆子周的身体里复活了。或者说,欧阳怜光打下了基础就不得不去死,于是陆子周接手过来并完成了它。甚至于通过由陆子周亲自谋划杀死欧阳怜光这种方式,他们连欧阳怜光的死都最大利益化了。因为他们所有的一切政治诉求都只能通过叶十一的手实现。在欧阳怜光失去叶十一的信任乃至于生命之后,叶十一对陆子周的信任与依赖对他们将是至关重要的……而他们这种合作的起点,可追溯的事实就是元元之死与巴蜀政变。
元元之死与巴蜀政变,一直是历史上的一个迷局。争来争去,从来就没有个定论。
元元之死,如果完全从合作者和阴谋论的角度出发,很可以猜测是陆子周与元元联手谋杀了她,他们最擅于搞阴谋嘛!但这完全是倒果为因,凭空猜测。证据是没有的。如果单从受益者的角度考虑,那么以素何元彭为首的巴蜀大族都比陆子周和欧阳怜光更有动机这样急切地谋杀元元。
巴蜀土著从来都不欢迎外来势力,当然,这和外来势力大多混蛋也很有关系。所以,他们坐拥天险,自成一统。入主成都的外来力量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好下场。元元是要和叶十一谈判的,她生产之后举巴蜀全地换一己之富贵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一旦这成为事实,巴蜀内部势必就是一场大洗牌。中原大军开进成都,最好的结局也会分薄巴蜀土著现有的利益。而况元元连自己嫡系的安危荣辱尚且顾不过来,哪有工夫为他们谋福利?天府之国的利益谁愿意拱手像让?于是索性杀之。反正凭借剑阁瞿塘,关上门咱不是不能过日子。事实上,元元死后,素何元彭的确立即翻脸,从而使巴蜀的内斗彻底激化挑明,这就是后来的巴蜀政变——巴蜀土著谋杀了元元,这是一种可能。同样,没有证据。
再有一种可能,就要回到陆子周与欧阳怜光合作杀死元元这个假说上来。无论有没有杀死元元的意愿,陆子周,或者欧阳怜光有这个机会动手吗?答案是,没有!
不管元元死前上演的那一幕有多荒诞。其实上,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蜀地的至高权利乃至于怡园小小一方天地的全部,都牢牢地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无法避免两派相争是一回事,保不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又是一回事。一个以造反起家的权利者还大权在握的时候就连自己的命都交到其他的男人手里,即使这个男人是她所爱的也未免太可笑了。所以,在元元生产之前,陆子周绝对没有机会作手脚。
至于说生产之时,唯一的疑点只有欧阳怜光在产房的一会儿时间。历史没有记录欧阳怜光在产房做了什么,只能猜测。产房里有大夫产婆侍卫,欧阳怜光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动作,最多也就是动动嘴。并且,在那样的情况下,欧阳就算是动嘴,也只能是一两句似是而非的、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闲话,或者承诺。否则就一定会被记录下来。元元何许人也,当然是不可能因为欧阳怜光一两句无关紧要的闲话突然情况恶化到要死的地步,除非,她自己愿意……
那么,什么样的承诺能够让元元毅然放弃了求生的强烈意志呢?也许,可以从多年以后找到一个可能的答案——那个后来继承了叶十一的天命之女,她的皇后是元元拼了命才留下来的男孩……
或者,元元只是简单地死于难产罢了。她像所有伟大的母亲一样,把死留给自己,而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孩子。
总而言之,元元死了。她的死成为疑案,永远找不到答案了。至于说到和她死亡密切相关的巴蜀事变,以及政变背后存在欧阳怜光和陆子周合作的怀疑,事实上,大多数研究者都倾向于元元死亡之后的一刻,陆子周和欧阳怜光才真正达成了默契。在元元死亡的混乱一刻,他们有一个很短暂的机会,可以单独说两句话。那也是欧阳怜光在巴蜀前后几个月唯一的一次他们单独谈话的机会。
当时,元元一咽气,罗小乙、沈文秀这一班亲信大将立即就飞奔而出。元元死了,他们很悲痛,但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控制军队,然后才谈得到其他。素何元彭那边也是一样,他得先和素何平会合,抢先夺取王权,占据中枢。所以,他不仅自己急着走,还从陆子周手里抢走了刚出生的孩子——他抢得理直气壮,他才是元元的夫君,所以才是这孩子的父亲。陆子周没有反抗,径直将婴儿交到了素何元彭手上。素何元彭有一些诧异,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带着婴儿离开了。时间对于他来说太宝贵了,不能浪费在陆子周身上。这样,产房里只就剩下陆子周,女官长,大夫、侍卫仆从,以及暂时被夺权者们遗忘了的欧阳怜光
侍卫将所有的大夫产婆带走关押,女官长领着一群人在床前忙碌,为元元整理遗容。陆子周最后看了一眼元元死去时彻底放松了的神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转过身,向欧阳怜光做出一个送客的姿态。于是,欧阳怜光和陆子周一起走出产房。
从产房到外室还有几层帏帐要经过,陆子周和欧阳怜光的谈话就在这时候。谈话极其精炼。对于一场旷世合作而言,从开始谈判到达成共识,它简短到让人惊愕的地步。
先开口的是欧阳怜光。她说:“我可以帮一点儿忙。”
“现在还不需要,”陆子周说,“你还是尽快离开吧,这里很不安全。”
“那么将来呢?”欧阳怜光问。
“你的死亡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陆子周回答。
“我很担心你的私人感情会影响你的判断,对政治家而言,你未免太有良心了。”
“你应该明白,信任比什么都重要。信任我就是信任你自己。”
“你明知道我不信任你也没办法了。那么,期待与你再见的日子。但愿我们疏途同归。”
陆子周轻轻点了一下头。伸手掀开帏帐走出去。
“小成,”陆子周伸手招呼满脸都是眼泪的青年将军,吩咐道:“你送欧阳大人一程,务必使她安全离开巴蜀。”
小成答应一声,背过身体用衣袖抹掉眼泪,一只手握了腰中宝剑,道:“欧阳大人,请跟我来”
“我会再来。”欧阳怜光看向陆子周,说。
陆子周抬眼间,注意到小成带着的几个少年将军,其中一个眉清目秀,身材高大的,赫然就是他从小养大的迷糊。于是陆子周立即指了指迷糊,匆匆对欧阳怜光说道:“请把这个孩子一并带走。”
……
乙酉年,实在是一个不详的年份。死亡从年头笼罩到到年尾,无数光芒万丈的伟大人物折戟沉沙,就此陨落。狄桂华、薛玉京、曹秋何、傅铁衣、越鹰澜、卢文谣、元元,这些支撑了一个时代的风云人物都死了。他们之外,乙酉年,还有一个伟大的人物死了。和其他轰轰烈烈的非正常死亡不同,那是一起正场死亡。
乙酉年十一月十一日,谢十七逝世。他的死,比三个多月之后金陵城的陷落更能昭示一个时代的终结。他死以后,士族黄金时代辉煌绚烂的文化传承就在精神上死亡了。
谢十七公子死前,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当然,无论有没有遗言,都不影响谢氏家族为了自己的利益需要加以杜撰。谢老夫人抚摸着自己的凤头拐杖,坐在谢十七的遗体旁整整一夜,最终决定了死去儿子的遗言。“遗言”有两条,后来以谢十七的语气宣布出来:
第一,我死以后,葬在长安;
第二,我所有的画作、收藏与物品,焚毁于我少时所居之东篱台。
这就奇也怪哉了。怎么说呢,杜撰出这两条遗言,如果不是为了自找麻烦,那就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谢老夫人老糊涂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