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第2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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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十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会不战而降,这种论调,简直是……简直是……他恼怒地皱眉道:“真让人讨厌,你们这些文人……我才不会,就算是为了瑟儿……”
陆子周在这里截断十一道:“可以让她来做皇帝……谁来做皇帝可以由你来决定。赵瑟也好……无论其他什么人也好,只要结束现在这个时代。什么人做皇帝都没关系。”
十一彻底费解了,讶然道:“造反不都是为了做皇帝吗?你……”
“世事我曾抗争,成功不必在我。”陆子周如是作答。一语倒尽千古儒家入世的浩荡的情怀。
十一却是三个字把什么浩然之气都破坏殆尽——“嘛意思?”
陆子周顿时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唯有苦笑不语。
十一挥手道:“不管什么意思都无所谓,反正我都绝对不会站在你那边。什么都不为,只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和你站在同一个阵营,就算你离开了她也是一样。”
“明白了。”沉默片刻,陆子周说,然而听起来,那更像是他为了安慰十一才这么说。
从山上下来之后,几乎同时,伏牛山的山两侧,分别有大批的人马从隐蔽处出涌出来迎上他们所保护的人。看来,无论流寇还是官军,不论陆子周还是叶十一,他们都没有严格遵守约定,他们做了就此消灭掉对方的准备。当然,他们都没有动手。
小成接过罗小乙扶住,问陆子周:“先生,为什么不动手?”
“啊,”陆子周说,“因为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如果一定要输,我倒是宁愿输给他……”
山的另一侧,卢宾也问十一:“将军,为什么不动手。”
“我突然觉得,”十一说,“如果不是在战场上杀死他,那么我来这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卢宾当然不能理曾经的一个 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人对这种事的态度。所以,他抱拳禀告道:“那就请将军赶快回营吧。傅、曹两位大将军都是明天到达邺城。”
164/内斗
只一夜的光阴,邺城城外河北军、河东军的旗帜就像春雨后的青草一样,从泥土里钻出来铺满了原野。炊烟从一个个营包中袅袅升起,在清凉的晨雾中弥散。从哪些或连在一起,或远远分开的宿营里,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那是互不统属的三支军队。于是邺城混乱的三国时代就从这个早上开始。
十一快马从那些营寨之间穿过,径直进入邺城。老赵已经带人捧着官服盔甲在城门口处等着他了。十一甩镫下马,老赵迎上去,匆匆道:“怎么才回来……没出意外就好。河北军和河西军都到了,监军大人设宴迎接,已经催了三次了。”
“我看见了。”十一一面握着鞭梗指向城外示意,“他们的前锋已经安营了。”
老赵一挥手,身后的亲军一拥而上,匆匆帮十一换衣服。
十一不满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我总要先送万将军他们回去。”神色之间,并不甚在意。河北、河东两军,加起来十几二十万得兵力,总要走个几天,现在前锋刚安下营寨,等中军主帅到来开宴到还早着呢。新来的监军没上过战场,大惊小怪,难道他也要跟着一起傻等吗?
老赵却是顿足道:“这次河北军的前锋是范阳节度使傅铁衣本人亲自率领的。我的将军啊,你没有赶上迎接就已经够失礼的了,宴会再迟到,以后满朝上下都要说你自恃战功、倨傲无礼了。”
十一根本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傅铁衣见面,一点儿心里准备都没有,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愣住了。过了一刻,他才小声说道:“无礼就无礼,我才不要去接他呢!”然而话虽然这么说,十一还是换了衣服匆匆赶往监军府,万百千等三人都尽数丢给了老赵去安置。
一路上,十一脑子里总有一副画面闪现——军阵绵延不绝,大旗猎猎招展,迎着朝阳的方向,大将横刀立马,铁甲寒光耀眼。他不由自主的走神,一路横冲直撞,不知踏坏了多少花草,直到耳边炸响士兵响亮的传报之声——“靖寇大将军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宴会的帷帐之外了。
自从连死了两个主帅之后,皇帝终于意识到战场上也得讲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于是,监军的人选也就偏向了女性官吏。这在三省六部一抓一大把,最终闭着眼睛点了中书省从三品下的侍郎高芸。而现在,这位满头珠翠、徐娘半老的监军大人就正用让她那让人连汗毛倒竖起来的“热情”拉着一个雄姿英发的男人谈笑风生。
那人,就是傅铁衣了。十一仔细打量傅铁衣,那人没穿盔甲,身上只是高级武将常用的便服,唇上有短须,脸上带着含蓄的笑。他从容而随意地应付着监军。十一感受到沉稳如山岳气息,广蕴 如大海的味道,但是,当年直劈进他心脏深处的那种震撼却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如退潮后的沙滩不留下一丝印记。恍若汝州城头上的他看到的那一眼,都是幻觉。
十一略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啊,叶将军回来了。”监军大人笑着说,“真不亏是年轻人啊,昨晚赶了一夜的路,今天看起来还是丰神俊朗。”
傅铁衣也转头看向十一,点头道:“正是,今日见到叶将军,才知道我等着实是老朽了。那样精神抖擞的年纪一去不复返啦。”
监军大人嗔笑着:“傅帅哪里就老朽了,您可还年轻的很哪!”
说着,傅铁衣和监军高芸一起站起来。十一收拾了心思,上前见礼。监军大人趁机轻薄美男,捉着十一的手臂便不松开,笑着回过头对傅铁衣道:“叶将军傅帅这还是第一见吧?来,本官来为你们介绍。叶十一将军可是年轻一代公认的佼佼者,傅帅您可要提携后辈啊。”
傅铁衣还了礼道:“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叶将军的大名却是早就如雷贯耳了。中原还有今日之局面,全赖将军之维持,傅某很是佩服。”
十一趁着落座的机会摆脱了监军大人的魔爪,口中很是不在意地道:“不过就是屠杀草寇毛贼而已,也没有什么好光彩的。”
这样一说,连脸皮极厚的监军大人都有些尴尬了。那话哪里是谦虚啊,根本就是连弯儿都拐,当场落傅铁衣的面子嘛!世人皆知,傅铁衣就是靠着流寇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的。就算你叶十一真觉得跟流寇打架丢人现眼,也不用当着这位的面实话实说吧?
傅铁衣倒是无所谓,一笑道:“少年负胆气总是不错的,记得昔年我曾和张大都督……”
正说到这里,便听得一声传报:“曹少将军到!”接着便是一个红袍的贵公子由大队亲兵簇拥着一步三晃地溜达进来。于是便傅铁衣停了话头,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今晚又要破财了,曹老帅不厚道啊!”
“好说,好说啊!”那红袍贵公子笑嘻嘻地道,“我们家老头子岂止是不厚道,那是忒不厚道了!他老人家自己个躲在晋阳不挪窝,却把这冲锋陷阵的活儿都推给我这倒霉儿子。我哪会这个啊?此次全赖你了,傅大哥……赌桌上的事儿,咱们好说!”
傅铁衣身体向后靠了靠,应付道:“我可不敢认你这么厉害的弟弟。”
监军大人含笑起身,向十一介绍道:“这位是曹帅的大公子,曹秋何将军。你们二位啊,都是从无败绩的——一位在战场上,一位在赌场上,正该好生亲近。”
曹秋何也不坐,手一抖从袖子里滑出两张骨牌落到手心。他在指间翻转着骨牌,斜着 眼睛一个劲儿的打量叶十一,满口稀奇道:“呀,你就是叶十一啊!真是国色天香,美貌无双!难怪赵瑟那么多情的女人都被你给迷住了。喂,你可小心点,赵瑟那女人最最靠不住的。别看她现在怪一往情深的,其实说变心就变心。始乱终弃她那都是有前科的!远的不说,就咱们傅大将军,那摆到那儿都是天地间响当当一条好汉,可偏倒霉碰上赵瑟这种女人。结果怎么样?婚礼都进行到一半了愣是没结成,连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都没有,简直气煞人也……是吧,傅大哥?所以你看我,从来都是离她远远地……”
事实证明,曹秋何是真正的搅屎棍子,开口一句话算是同时把傅铁衣和十一两个人同时得罪到死,拉都拉不住。监军大人眼见着这边一个目光如刀如剑,那边一个微笑都该变成冷笑了,忙一叠声传令开宴,请众位将军都来赴宴。
说话间,管弦齐鸣、歌舞生平、觥筹交错,好一番热闹光景。曹秋何那是一点儿自觉都没有,立即纠集了一拨武将吆五喝六地推开了牌九。
傅铁衣喝过三杯酒,长出一口气,起身道:“我去更衣。”说罢不等监军大人搭话便转身离去。其实,高芸本来也不敢拦她。
傅铁衣一走,十一更呆不下去了。他是早就想把曹秋何臭揍一顿拂袖而去的,但傅铁衣不走,他一走不就成了示弱了吗?于是,傅铁衣不动,他也就硬撑着不动,一对儿大眼睛瞪着曹秋何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生气,心想等没人了劈死你,一定劈死你!现在既然傅铁衣走了,他也走就跟着站起来说要出去透口气。
十一转到监军府后面的花园,很巧,傅铁衣也在这儿。其实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监军府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不碰上才奇怪呢。
傅铁衣正在松下舞剑。他只穿着里面的紧身武士服,外面的袍子搭在石桌上,显得身材格外矫健。他的招式大开大阖,剑气四溢。
十一胸中不由臆动,一时按捺不住一声轻吟拔剑出鞘,飞身御剑,直直向傅铁衣剑花中心刺去。傅铁衣宝剑脱手飞去,十一剑尖立即一挑,向傅铁衣的咽喉刺去。傅铁衣连退,十一去势不减,剑锋如附骨之疽般紧追傅铁衣的喉咙。傅铁衣连退八步,横臂伸出两指挡在剑尖之前。只听“哆”的一声,双手夹住剑锋。
这个时候,十一侧身凌空御剑,傅铁衣长身而立,单手横在喉前,两指紧紧夹住剑尖。宝剑哪里禁受不住来自两端的力量,“铮”地一声,断了。
“啊,我想起来了。”傅铁衣说,“你就是汝州城外的那个刺客。”
十一翻身落地,语气里已然带了几分赞赏:“你眼光真不赖。”但紧接着,他就一挑眉 ,翘起他那无可挑剔的嘴巴反问道:“但是,那又如何?”
傅铁衣走到石桌边坐下,有些落寞地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我……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赵瑟为什么一定不肯和我完婚。这件事,我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你们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相识了,这就难怪了。”
十一理所当然地道:“没错,她不和你结婚,就是我因为我的原因。你不服气的话就找我算账好了。”
他这话说得极是傲慢自信,傅铁衣却只是摇了摇头,低低地叹息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样一说,十一顿时语塞。既然人家都说过去了,以他作为抢夺赵瑟胜利者的立场来说当然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但问题是,十一一点儿都不喜欢傅铁衣说这句话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傅铁衣这种平淡而意味深长的语气,是成年人所特有的,天然地凌驾于十一这个年龄的少年之上。那是十一无论有什么样的天才都跨越不了的东西。那是时光的魔力,与天赋无关。
于是十一有些郁闷地转过头,目光却碰巧落到傅铁衣手上正在摆弄的一小方玉石雕像上。那是一个挂坠,系着红色的丝线,拴在傅铁衣的带扣上。因为傅铁衣刚才把袍子脱了搭在石桌上,于是他坐下来之后,挂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