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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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雷鸣
宣华二十六年的第一场冬雪比预料中来得稍早一些。整个中原大地都为这场雪疯狂,每个人都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庆贺掩盖大地的皑皑白雪,把它变成以鲜血为美酒的狂欢。
流寇一方,流寇的首领们土匪本色,好热闹。三千流寇,快马轻骑,踏过冰封的黄河,在洛阳城外点燃了老大一蓬烟火与官军同乐。烟火放得贴别熨帖,就在官军的粮道上,以马上就要运到洛阳的粮秣为薪,延绵数里。这样,朝廷十几万大军下月和下下月的军粮就此彻底报销,大伙儿以后都得组团儿啃草根树皮啦!
官军一方,大军统帅崔宜文人本色,好风雅,特意携了坛陈年老酒去寻周王,貂皮狐裘、醇酒美人,坐在暖阁里煮酒论诗,其气其度大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儒雅风流。
当然了,王谢风流那是在流寇火烧军粮之前。要是崔宜知道粮食都烧了还能接着摆谱,那他就不是风流而是疯癫了。一听斥候来报粮草叫流寇干掉了,崔宜立即像猴子一样跳起来,儒将啥的当然在再装不下去。
“出战!立即出战!把那些丧尽天良的暴徒活着捉到我面前来,我要亲手将他们剥皮抽筋!”
元帅大人这样叫嚣着,接到命令的将军们却彼此翻着白眼——老崔你也忒激动了点儿吧?既然你前面缩头乌龟似的说什么也不肯把脑袋伸出来,那你就坚守到底呗?怎么人家随随便便烧了你个粮道你就沉不住气了呢?你不是能守吗?你倒是给我守啊?嘁,你个草包,没见识!
然而,不管将军们如何在心里看不起崔宜,都得打点精神出城救援。是的,粮草官的性命和他们没关系,捉流寇的事也可以对付,可他们自己的口粮他们可不能不当紧。洛阳城的存粮虽然丰厚,但以崔宜的人品来看,大抵不会为了让将士们吃饱就自己饿肚子。
这个时候,洛阳城里的左龙武将军庞玮和崔宜闹意气借口巡城没来,不幸被元帅大人拉来陪席的便只有离洛阳城最近的伊阙守将王显、广成守将萧延让和大谷守将石岩。于是,王、萧、石三位将军听闻元帅将领自是当仁不让,当即推杯起身,点起随来亲兵共计三千人出城截击流寇。
崔宜也是难得明白一回,坐回去劝道:“三千兵马似乎少了些,不如请庞将军拨些龙武军给三位将军。凑齐五千军兵再从容接战。”
王显和石岩同时皱眉,薛延让却已经豪迈地挥手,言道:“火烧粮道之策,全靠隐蔽才得功成,流寇岂敢派了大批人马来?元帅放心,不过就是些许毛贼,三千人马尽够了。”
周王击掌称雄,亲自倒酒为三人壮行。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打量着彼此心头的 算盘,周王这杯酒却是不好喝的。王显遂笑道:“酒还烫,稍带凉凉,我等回转来正合来喝。”(可怜的关二哥,从此就站到了正义的对立面)
三人施礼后退。石岩还怕周王和崔宜不信似,一边后退,一边说:“元帅和大王敬候佳音便是,吾等去去便回!”
于是,崔大元帅和周王就傻傻地蹲在暖阁里“敬候佳音”,间或低声讨论几句歌伎的屁股以为风花雪月,也免得等来尴尬心焦。
不久,左龙武将军庞玮听到消息赶来,问起详情竟是派了王普、萧延让、石普三人结伴去抢救粮草,登时大叫不好。崔大元帅和周王殿下还不明就里,崔宜辩道:“三将言之凿凿,必得胜归来,庞将军且稍安勿躁,片刻定有喜讯!”
我呸!
庞玮几乎一口吐在顶头上司脸上。他和这一对草包糊涂蛋也说不清楚,一气之下,挥手在酒席上一扫,什么盘碗杯盏叮叮当当摔得粉碎,水果满地乱滚,歌伎们也顾不上提裤子,尖叫一声抱头鼠窜。
“羊入虎口,羊入虎口啊!我诸军自此生隙矣!”庞玮顿足长恨,拂袖而去。
此时,王普、箫延让、石岩三人已然提兵杀到了洛阳城外五里。
萧延让手搭凉棚,看着前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按马跟两位同道中人说道:“倘若我是流寇,此番火烧粮道,必是快马轻骑,来去如风,恐怕追击不易啊!不知王兄、石兄意下如何?”
“是啊!是啊!”王普叹息道:“必是追不上的!兵法有云,穷寇莫追。依我之见,还是全力抢救粮草为是!”
石普立即接道:“不错,看火势如此之大,怕是咱们拼尽全力也救不回多少,我看还未必够咱们这三千匹马战后的草料呢!”
三人遂相视大笑。
于是,将军一挥手,士兵往前冲,坚决将黑吃黑进行到底。流寇果然来如闪电、去如疾风。前面他们已然抢了几十车粮食走,收获颇丰,是以瞅着官军一来就风紧扯乎,压根不与你接战,只留来几十具尸体撤了。以王、箫、石三员大将为首的抢粮团自是无心追击,省出吃奶的力气来好扑火救粮。
之后盘点战场,到底让他们抢出两成的粮草来,省着点吃,估摸着怎么也能坚持它个三两个月。虽说烧过的米不好吃吧,但总比啥都没有饿肚子强啊。三人老实不客气地来了个三一三十一,各自押运往自己把守的关隘,回去了。压根就不理洛阳那茬,总算王普厚道,念着崔宜那边还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得胜归来,便随手指派了个最低级的小校去禀告,就说是粮草烧没了,流寇被打跑了,他们追流寇去了,回头有空再找元帅复命。
“骄兵悍将!”
崔宜除了破口大骂之外也没别的辙。
“乱世了,有枪就是草头王。难道握刀把子的不如握笔头子的人的时代终于成为过去了吗?不幸!还有比这更不幸得吗?”——骨子里首先是文人,而后才是贵族的男子在心底生出生出哀伤地叹息。当然,他还不知道,还有更大的不幸在后面等着他呢!
王显、箫延让、石普这三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其他将军也没晚多长时间就得知了流寇火烧粮道这一重大“喜讯”!
火烧这么大,半边天都红了,谁看不见哪?
熊熊燃烧的烈火燃着了粮食,燃着了云彩,也燃着了将士们喂得并不怎么饱满的肚皮,烧的他们五脏六腑一起冒烟。将军们都红眼了,一面大骂着崔老儿百无一用,一面点起手下精兵准备出战。
“去他的军令!去他的阵法!去他的坚守!我们可得出去找食儿!”
可喜可贺,被老崔压制得快要没有的士气一瞬间爆发了。人都变成狼了,可谁都得为自己的肚皮玩命啊!饿着肚子的人就是狼!
可悲可叹,狼多肉少。
流寇的基本策略是烧,也就是稍带着劫点儿。他们满共也就劫了三十来车的粮食,就这么点粮食,五方人马,六万虎狼之师盯着呢——是的,虎狼之师,这时候他们又成了精兵了。杂牌军就是这么神奇,他们就是有本事在需要他们老实呆着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时候成为精锐,而需要他们奋勇杀敌时候偏大拖后腿。
于是乎,战况悲惨了。不光流寇和官军打,官军各军之间还得打。虽说官军还不至于就这么内讧了,但毕竟谁也不肯自己流血,让旁人白捡了便宜。友军互相在背后给使使绊子什么的怎么也在所难免。流寇也是突然变傻了,流寇“打不过就跑”的传家宝更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一路被那么多拨人追杀,一路也不知隐藏形迹,硬是中规中矩地一路护着粮车且战且走,勾引得出战诸军越战越勇——不光是对敌人勇啊,对友军也是一样一样的。一时之间,一场场小规模的连横合纵堪称精彩绝伦。
不必怀疑,十一也是这伙没出息的官军之一。天地良心,他要是早知道这么多人都来抢这批粮食他绝不来凑这个热闹。
十一其实是不缺粮的。负责军需的是均输属,十一有江中流江大财神给他走后门,均输属的小吏们一直以来都颇为照拂。那是有求必应,要一给十。流寇火烧粮道时,十一的孟津城里至少还够足足两个月的存量。而且以河内王氏为首的大富商赵瑟早就帮忙给打点好了,流寇那边一烧粮,王富婆家的大爷袁孟秋便使了得力管事来说,随时能凑十几万石的粮草来给十一救急。
然 而,十一还是不能不出去抢粮。为了军心士气,他也得出去抢。与朝廷官员和富商勾连是极机密的事情,一十的心腹将领,除了老赵略知一二,便是宇文翰和越鹰澜也是不知道的。不缺粮十一清楚,他手下的将士们却不知晓。如果不去抢,如果抢不来,士兵们就会因为恐惧饿肚子而士气全无。没有了士气的士兵是什么?是绵羊。即便是狮子,领导一群绵羊走向胜利也是困难的吧?
将来的事怎么样式将来,这个时候,十一还没有那种只要有他在将士们便能毫无理智地坚信胜利的神奇魔力。
十一肯定流寇很快会来攻城,一场硬仗迫在眉睫。是的,他喜欢这样的战争,是并不一定喜欢。为了给士兵信心,给他们在即将发生的苦战中坚持下去的希望,他只能用出战和白花花的粮食。
结果,将军们都来了,大约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吧。由此可见,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相通的……
傍晚时分,十一好不容甩掉了杨普军的纠缠——这位公认的老好人一直像牛皮糖一样纠缠着十一,有便宜就捡,没便宜就躲,有危险就跑。
十一腻烦透了!
“再也不能这样了!我受够了!干脆来个一网打尽!”十一露出半拍极让人心跳加快的牙齿,咬在嘴唇上,自言自语道:“对,就这办,一网打尽!”
身边老赵被吓了一跳,慌忙道:“将军你这是要干啥!那可是友军啊,可不能动真格的!朝廷要问罪的!”
十一白了老赵一眼,很是孩子气的反驳道:“谁说我要怎么样,我才没有呢!”
老赵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明明你说的一网打尽……”
十一怏怏道:“什么呀,我是要拿他们做个网。
众将一起笑了起来。
十一却一本正经地道:“拿地图来。”
十一食指在地图上缓缓滑着,最后落到某一处开阔的河谷停了下来,昂头道:“就是此处!”神态中别有一番令人仰望的骄傲。他说:“今晚诸军必定会偷袭夜战,就让他们先抢好了。我们趁夜赶到这里伏击,想那流寇力战了一天一夜也该力竭……”
宇文翰眼睛一亮:“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次日拂晓,流寇果然拖着满身的鲜血,退到河谷之处。流寇的主将何许人也在十一的位置并不能看清楚。然而,只凭他不躲不藏,以不到三千的兵力还护着几十辆大车,在五家精兵全力追杀围攻之下坚持一天一夜退到此处,便比大多说所谓的名将都了不起啦。
那主将呼喝着累倒的手下:“都站起来,谁都不准坐!官军马上就会追上来!大伙轮流去喝水,其余的人背山结阵!”
宇 文翰暗中称赞道:“的确有见识,这时候一歇,便再也站不起来,更逞作战!”
岳鹰澜见流寇乱糟糟的结阵,建言道:“不如趁现在冲下去。”
十一一笑道:“不急。”
流寇乱了一阵,结好阵型,将粮车护到身后。再过片刻,,果然马蹄声如响雷般传来,官军已然衔尾追了上来。那主将一挥手,流寇怪叫着冲上前去,霎时间,两军战在一处,满眼只见得刀光翻飞,血肉四溅。
流寇的主将的确是少有的人才。这厮压根就不像是劫粮的嘛!流寇往前一冲,粮车就漏了出来。孤零零的停在那一长排,丫管都不带管的。当然了,他真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