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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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有个红漆小匣,傅铁衣取过来打开,里面整齐排着十二支金漆令符。傅铁衣取出一支,翻过来,提笔在背面写了个龙飞凤舞“傅”字。他将令符递给秦合清,言道:“河北战事一起,前一阵叔父大人一直在用的通关文书便不能再用了。我属下那群骄兵我清楚的很,就像狗一样,不拿链子拴住便要乱咬人。让他们见着了钱,八成是要先抢了再说。叔父大人还是拿我亲笔签的军令去吧。等回了河北,我再好生整饬。”
秦合清接过看了看,揣到怀里。说道:“只要还听你的话便是。我这批货是兵器,说是值钱也要送到塞外才行。我另备些货物,算是犒劳你手下的弟兄。”
傅铁衣摇头道:“不必,这个毛病一旦惯,以后连我都管不了。叔父大人若是想帮忙,尽快出一批货给河北的流寇。”
秦合清道:“这个事现在是我家那个不肖子在和流寇谈,大抵也该成了。他天天泡在曼舞轻歌堂,那等倡馆烟火龌龊之地,本来是为了人来人往,方便行事。你和瑟儿定了婚,也不大合适去那等地方糟蹋自己的声誉。可以叫瑟儿约他出来,有什么事你当面交代。只是瑟儿现下还不知内中玄虚,你先别告诉她,等科考之后再说。”
傅铁衣点头答应,起身送秦合清离去。
于是,这一年的除夕之夜,就成了许多人改变命运的一夜。赵瑟、傅铁衣和陆子周都彻夜未眠。赵瑟独守空房,度过了她记忆中最为寂寥的一晚;傅铁衣谋划了一夜,谋划中的任何一条只要公之于众,皇帝再费心去找什么借口要他的身家性命;陆子周与一个鬓角有疤,面貌黑丑、胡须凌乱的中年道士畅谈了一整夜,喟然叹曰:兄乃在下平生第一知己,愿八拜结以金兰之好。
这一夜,是宣华二十四年的开始。傅铁衣三十六岁,陆子周二十五岁,而赵瑟只有十七岁。当然,对于赵瑟而言,十七岁不是只有,而是终于。
“终于到了十七岁哪!我还以为一辈子都到不了呢!”回到家的赵瑟轻轻在心里叹息着。
遍地都是炮竹的碎屑,上千盏红灯笼挂在屋檐上,烛火刚刚熄灭,到处贴的都是金灿灿的福字,随便哪一处桌案上都堆满了小山一样的点心水果,府中的侍仆们带着笑容穿梭来穿梭去,说着各种各样吉祥如意的话。一切都残留着新除夕之夜的欢乐地痕迹,痕迹之上,又重重叠叠盖上了新年的喜气。
或许是受到喜气的感染,赵瑟的心情也便得好起来。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她想:“这一年我可得好好过,决不能像去年那样乱七八糟!”
五音像陀螺一样四处张罗着,服侍赵瑟换上大礼服,并画了个极浓的妆,配上十几斤重的首饰,倒也相得益章。赵瑟便坏心眼地想:将正式的礼节装束规定成这个鬼样子一定是那些老太婆们自私自利的想法。因为官职越高,年纪越大,到了宰相,就是个死难看活难看的老太太。那些官高爵显的老太太们反正怎么打扮都像是老妖精。为了免得看见年轻的小妖精们花枝招展,光华四射嫉妒得发疯,索性咱们不管老幼,一律往巫婆神汉的路子上靠拢。反正二斤白粉一斤胭脂往脸上一扑,别说好不好看,分清谁是谁靠的那都不是长相。
苑国夫人与国公朝贺新年归来,与赵瑟一起给祖先上了柱香,算是勉强全了祭祖的利益。她们并没有提赵瑟在除夕彻夜不肯回家的错处,也没有提醒赵瑟有关取傅铁衣的承诺。赵瑟送了一口气。
次日一起去拜见扶风君——也就是赵瑟的大哥赵筝。公主仿佛病者,略坐了坐便去了。赵瑟也没搭看清楚她的模样。大哥的精神好像还不错,赵瑟很想多聊几句,但有内官在场,多说话是不行的。赵萧倒是可以多说,可是这家伙根本就称病没来。不知道是因为本来就和大哥不合,懒得给他下跪,还是因为他舍不得新到手的心肝宝贝,一时半刻都不愿和李六尘分开。
告辞的时候,在大厅之外偶然遇见凤翔君张夏。这位张氏尊贵的公子身上透着浓郁的药香。
作者有话要说:刚答辩完,事情极多,可能没时间回复,过两天一起,积分会送的。
刺客
宴会,宴会,宴会……
从元旦到上元节,充斥着赵瑟全部生命的就是前面加上了各种各样称谓的宴会和无休止的宴会准备。睡觉,沐浴,化妆,赴宴,沐浴,睡觉,就是这些事循环往复。枯燥得仿佛像是过完了一生。
虽然每一场宴会在质的方面或许和以往的年头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一样的繁花似锦,一样的歌舞升平,一样的虚情假意里隐藏着剑拔弩张与机会隐秘然。而在量的方面,由于赵瑟和傅铁衣公开了的未婚关系,不论赵瑟还是傅铁衣需要赴的宴会数量都不得不是以前的两倍。
这绝对是意志与勇气的考验。其在体力方面的辛劳绝不亚于码头最卑贱的扛包苦力,而其对于智慧方面的考验,就赵瑟目前而言,纵然不能和那些盘踞凤台、鸾台多年的资深幕僚相提并论,却也总有那么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类似。
当然,对于她挽着的傅铁衣而言,仿佛付出的辛劳要远超过那些扇着羽毛扇子的人物。别人或许不知道,赵瑟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傅铁衣手臂上紧绷着的肌肉和笑容与轻松背后的不同寻常——是以,这一段时间,傅铁衣总是显得异常疲惫。在去往宴会的路上,或者从宴会归来的车上,他每每总是困顿地靠在车壁,皱眉假寐,让人分不清是太疲倦还是需要谨慎考量的事情太多。
总之,傅铁衣私底下的这幅倒霉相,很让赵瑟解气。这个很多时候都会为自己的立场犯迷糊的女人偶尔也会幸灾乐祸地想:哈,活该!谁让你非要傢给我?遭报应了吧!
尽管赵瑟并不知道傅铁衣的麻烦从何而来,但一点儿都不耽误赵瑟小心眼地自娱自乐。
对于这样的麻烦与苦恼,傅铁衣本人并没有特别隐瞒赵瑟的意思。甚至在有一次皇帝陛下亲自出席了的宫廷宴会上,趁着宴会的间隙,傅铁衣非常诚恳地握着赵瑟的手说:“瑟儿,谢谢你。这几乎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你愿意这样陪伴着我,帮了我这许多的忙……我原本以为你这个年纪女孩子,总会要使一点小性子,真是该死……”他说话的时候,一面帮赵瑟正了正头上的牡丹。
赵瑟十分莫名其妙。对于傅铁衣的话,她的确有点费解。她想:难道所谓帮了大忙原来就是不捣乱?那你的要求可真低!你这么说不是讽刺我吧?我还能怎么着?总不能为了给你拆台就故意出门丢人现眼吧?我有这么傻吗?真是白痴!
无论如何,或许是出于某种高贵的自尊,或者是出于女人所特有的灵敏嗅觉,在新年的所有宴会中,赵瑟都和傅铁衣一起出席了。没有拒绝,完全配合。他们绚烂夺目,游刃有余。一切像上都所有出身名门的未婚夫妻都要走的过场一样。
这些事情,即使是没有热情,同样也可以做得很完美。所以赵瑟回答道:“不用谢,您可真客气。”
一组歌舞结束,皇帝陛下被宫侍扶持着,踏着醉意的舞步转去后殿小憩。超过十名年轻的,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士庶子弟——亦即人们通常所称赞的“芝兰玉树”——立即尾随皇帝消失。
通过贿赂随身伺候皇帝的内官长,他们可以进入皇帝小憩的后殿。这种程度的贿赂一直以来都是半公开的,并且被视为一桩怡情的雅事,许多甚至门第极高的士家在需要的时候也会安排自己的子弟这么干。当然,之后的事情,就要看运气了。
皇帝离开后,宴会的气氛愈加轻松。许多人离开自己的席位凑到一起闲聊。息国公、安南大都护、武义侯贺兰明月擎着酒盏走过来,和傅铁衣聊起荡寇的麻烦。这位谢氏族长的夫婿,手控西南半壁军权的大人物似乎对西南蛮夷土司们的狡诈善变极为苦恼。
赵瑟并不太关心蛮夷之地的野人们是如何地时降时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她只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想,如果傅铁衣真的铁了心要傢给自己,那么等自己袭了苑国夫人的爵位之后,傅铁衣的正式称谓也会变得和这位贺兰大人一样蹩脚而冗长:苑国公范阳节度使武成侯傅铁衣。
这可真够让人笑话半年的!
赵瑟挑了挑眉毛,熟稔的挽起傅铁衣的胳膊,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如果要说新年这段时间的相处在傅铁衣和赵瑟之间改变了什么的话,那首先要提的就是这个动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在类似的事情上开始变得十分默契。此所谓婚姻与时间的伟大的潜移默化作用的明证。
那么,赵瑟就用这种极为默契与协调的姿态挽着傅铁衣,堆起的发髻有半边靠在他的肩膀上,饶有兴味地听着贺兰明月与傅铁衣的交谈。当然,所谓的饶有兴味是一种礼仪化的东西。她只需要随着听到的内容变化脸上的表情,并发出一些感叹词就可以了。比如,当贺兰明月说到他为了震慑西南土司,每次入山平叛都会屠灭那些路过的寨子,并将尸体挂在悬崖树杈上,任由鸟兽啄食肠子与肝肺,直到他们的尸首变成森森白骨为止时,赵瑟就会掩着嘴巴发出惊呼。当贺兰明月谈起蛮夷许多奇怪而有趣的习俗时,赵瑟就会发出新奇的笑声……
之后,他们谈到荡寇方略。贺兰明月很隐晦地提到:荡寇之事,劳师糜饷,反复数十年始终不能收全功,非是将士不肯用命,实乃掣肘之事过多。与其天下动荡,九州不得太平,不若授藩帅以专制地方之权,如此不需十年,定可宇内澄清,天下太平。
这番话说得极为隐晦,赵瑟要琢磨好半天才能勉强明白。原来谢氏也起了割据东南之心!只是朝廷一直以来都是靠钱粮军饷控制边军,皇帝恐怕就是再昏庸也不能点这个头。赵瑟估计他们拉傅铁衣入伙傅铁衣也不会答应,傅铁衣傢给了自己富裕着呢,又不缺钱!
果然,傅铁衣将酒杯靠在唇边,缓缓说道:“天下方略,终究还要看陛下的圣意……”
他停了一下。赵瑟便笑着娇嗔道:“好无聊啊,我都要睡着了!我要去外面的捉鲤鱼……”她提起裙摆,跑着离开。
傅铁衣冲贺兰明月歉然一笑,道:“我这个未婚妻还是小孩子,贺兰大人莫怪。”说完,他未及放下酒杯,便追着赵瑟去了。
既然说了要抓鲤鱼,那么不抓也得抓。井鲤五颜六色,很漂亮,捉起来同样漂亮。赵瑟和傅铁衣手忙脚乱地折腾了老大一段时间,浑身衣服几乎都湿透了,才逮到一条深红色带石青斑点的井鲤,赵瑟用裙子兜着带了回去。
坐回酒宴上慢慢静下心,湿衣服黏在身上的难受劲便逐渐强烈起来。但是皇帝已经回来,赵瑟便没有办法去换衣服,只好偷偷掐傅铁衣的腿解气。好不容易耗到宴会结束,回到车上,五音立即给赵瑟盖上紫貂毛披风,塞了一个暖炉到她手里。
傅铁已看了看笑道:“这样肯定是要着凉的。得把湿衣服都脱了,生一堆火烤才能暖和过来。”
赵瑟没好气地道:“都怪你,连个鱼都捉不起来……这上哪去找火去?”
傅铁衣便屈下一膝,一边给赵瑟脱衣服一边道:“生不了火也没关系,咱们另有更好的办法。”
赵瑟微微红了红脸,低声嗔道:“你这个流氓!”她现在也不好推开傅铁衣,只好由着傅铁衣解尽两个人的衣衫,抱着自己滚进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