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门-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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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那位世子的背后,还有一位圣人都不敢怠慢的纪阳长公主。
这祖孙两个,都是尊贵非凡,肆无忌惮,他们不需要理由不需要道理不需要借口,仅仅只是一次心情一个眼神,都可以轻易的叫自己十年寒窗变成一场笑话,甚至整个人生都变成一场水月镜花。
沈丹古无法接受这样的代价,所以他只有放弃。
上一次在曲江之畔,宁摇碧的堂兄、祈国公世子宁瑞庆提到了敏平侯的打算,已经让他心中起了警惕,所以他才会急着装醉让施阔帮助自己脱身,并另寻借口让施阔去提醒卓昭节。
他担心的是宁摇碧当真疑心上自己——殿试上做手脚已经是其次了,自己能不能下场都是个问题。
既然左右都要放弃……沈丹古自然不想等到宁摇碧知道此事——以那位世子的为人,一旦被他找上门,即使处处依从也不会好过了,沈丹古和他耗不起,他实在实在惹不起。
祈国公世子提醒了他,这一件沈氏和卓芳甸费尽心计才设计下来的婚姻,那明媚绝色的小娘子……再怎么舍不得再怎么渴慕,到底不是他能够得到的。
他这一生,最大的指望在于寒窗苦读的科举,而不是娶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
“不管怎么说,主动放弃这门婚事,可以将下场前的意外减少到最低,我多年苦读就是为了不再寄人篱下,若是为了一介女子,忘记这些年来的苦楚与期望,叫生母在泉下也不得安宁,我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她?”沈丹古握紧了拳,怔怔的想到,“何况小七娘也不喜欢我,纵然没有宁摇碧,勉强她和我在一起做什么?当年生母也不是自己想进父亲的后院的,她过得多么的不快活?难道我将来的妻子要这么过吗?再说沈家……嫡母那边,这许多事情,哪里是这天真的小七娘能够应付的,所以即使没有宁摇碧,我也该请求君侯不要再提这件事情,如今还免去一场灾祸,岂不是很好吗?”
他逼着自己忘记方才目送卓昭节远去时,心中自然滋生出来的一丝不舍……
长久坐困于阴影里的少年,未必不渴慕光的温暖,未必不格外贪恋那样毫无忧虑的明媚。
可沈丹古还是用极大的毅力斩断了这些旖思,明年就是会试了,他苦读多年,不能功亏一篑……沈家……亡母……那些回忆里沉甸甸的仇恨与责任,他实在没有分心的资格。
“这世上既然有生来就好命的人,自然也有生来就坎坷的人。”沈丹古默默的想,“我是真正的无依无靠,君侯……到底也是看中我才学和肯用功,即使多年栽培已有感情在,但终究不能似卓律英那样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给予,我如今所有的,除了这身才学,皆是君侯所赐,君侯可以给予也可以拿走,即使君侯念着多年的情份不会视我如奴,但得来皆是苦涩,何况男儿一世尽受他人恩惠又算什么……我不是乞儿。”
“当初在怒春苑的暖房里,小七娘那样盯着我手里的月光白看,我也没有理会,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打算利用她,她不能给我好处,我做什么要给她我先摘到、也喜欢的月光白?我的东西已经很少很少了,因此更加不会无缘无故的给旁人好处……”
“可若是在来一次,也许我会愿意给她罢?这样没忧虑的小女孩子,才衬那皎洁的白牡丹呢……我……呵呵,我该拿的至少也是青龙卧墨池……或者是冠世墨玉?”
他心里有阴霾负担如乌云压城,时时刻刻如煎如熬偏又只能默默的忍耐,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阴郁沉黯,可每每看到卓昭节,沈丹古才发现,他不是不羡慕那样的悠闲自在,不是不羡慕那样的明媚灿烂。
只是,他没有这样的命,多年前短暂的无忧无虑的辰光好像闪电一样的短暂,如梦一样的不真实……或许自己当年根本就不该表现出来过人的天赋?似这小七娘明明天资不差、敏平侯也有耐心教,可她就是不想学。
如果自己当年贪玩学她,是不是此刻还能守着生母在陇右安静度日?
惟奴见他在自己院子前怔怔的站着,神色变幻,却始终不踏进去,实在忍耐不住,低声提醒道:“郎君?夜深露重,进去安置罢?”
沈丹古眼神恍惚了一下,才道:“好。”
——他抬脚的刹那有些异样的沉重。
进了屋,惟奴手脚麻利的点起几盏灯,又娴熟的铺开白宣、取出沈丹古这几日要读的书籍,卷起袖子,开始研墨——从前已过,再不能够回头,多想也是无益……沈丹古再次主动掐断了思绪。
他捧起书卷,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陇右一度著名的神童,早已不是沈丹古的炫耀资本,而是他心头的一块大石……这是他最后的指望,不容有失,天资、敏平侯的帮助,他仍旧不能放心,必须以最刻苦谨慎的寒窗,才能够踏出幼年愿望的第一步。
前车之辙,这世上,公认才高八斗却到死都无福殿试的人……不是没有。
即使沈丹古自诩才学,但他仍旧不能放松。
一面翻书,一面不时记下所悟所感,他又想到了方才对卓昭节的羡慕,想到卓昭节,忽然就想到了宁摇碧——沈丹古不是长安人,却在长安长大,对于这位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世子的成长,他实际上比卓昭节要了解的多多了,宁家大房、二房不和,两位当家主母的仇怨,申氏的早逝,纪阳长公主那公然的偏心……那位世子身份尊贵,深得祖母怜爱,可他的经历,仅仅只是私下里传出来的部分,又何尝不是惊心动魄?
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这看似骄横跋扈却因经历身世的缘故心如明镜的世子,才会对似乎除了美貌比之长安其他贵女不见得有什么好处的卓昭节情根深种罢?
“这位世子能够活到现在也是极不容易了,这也是亏了苏史那,这位月氏族出身的名将智谋如海,当年他能够扶持二八年华还只是一介女流的申骊歌在西域撑起月氏的名号,使西域诸胡无人敢轻慢,投靠我大凉后,圣人与诸臣也礼遇有加……”沈丹古唇角勾了勾,又沉重的垂下,他悲哀的想,“虽然申骊歌已经去世,但祈国公夫人只是这世子的大伯母,不是他的嫡母,伯母与嫡母,一字之差,辖制却犹如天与地,何况他还有纪阳长公主并雍城侯,还有苏史那……为了月氏族能够继续为大凉守边,朝中也要纵容他一些的,祈国公夫人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我有什么呢?纵然我金榜题名,日后争得诰命亦要先与嫡母……真是不甘心,可我纵然愿意豁出一切去拼命,又能拿嫡母怎么样?”
想到这里,沈丹古再次失神——我……当真怕宁摇碧么?是为了惧怕他知道后的报复,兼之坦白的后果在预料之中,所以不敢隐瞒小七娘,可这其中,有没有那么一分或几分,是我不想这小七娘往后知道了厌恶我?
在方才的坦白之前,他很肯定是前者,但现在,沈丹古却觉得一抹怅然挥之难去。
“罢了,如今还是专心温书最紧要,我平生错过的东西还少么?妄想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沈丹古抿紧薄唇,强行收敛心神,不愿意再想下去。
眼下最紧要的就是会试,过了之后,才有资格去想嫡母、想沈家、想陇右,想其他一切他所梦寐以求却不能触碰的人与事,这条路,还很长,没有长辈亲族庇护、只能依靠自己独自努力的少年,注定了需要从山脚一步步开始攀登,注定了一切收获都需要踏踏实实的付出交换。
第一百十七章 祖孙
卓昭节领着阿杏、阿梨回到住处,脱了外衫,两名使女看到她袖子少了一块,都大吃一惊,纷纷问道:“娘子的袖子怎么了?”
“方才险得很,偷听时竟被一条赤练蛇爬了进去,亏得沈家郎君发现了,拿剑替我削了开去。”卓昭节叹了口气,道,“这也还罢了,小姑姑正要和祖父说紧要的事情呢,不想被搅扰得根本就没听到就走了。”
阿杏听到“赤练蛇”三个字大惊失色,忙不迭的拉起袖子看卓昭节的手臂是否真的没被咬伤,带着哭腔埋怨道:“娘子若是想偷听,叫咱们陪着去就是了,做什么要叫上沈郎君呢?他到底是老夫人的侄孙!”
“咱们对这别院根本就不熟悉,你们刚才也看到了,若非他领着,绕到花厅后头的那条小路哪里找得到?”卓昭节倒是没当一回事,毕竟是贴身使女,见阿杏快掉下泪来了,究竟有点心虚,解释道,“再说这别院祖父一直住着,料想也要防一防贼人,谁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藏了护卫在,万一把咱们当贼拿了,叫祖父知道,咱们能得好吗?祖父向来喜欢沈郎君,拖了他下水,罚得也能轻点嘛!左右我也没事儿。”
阿梨心惊胆战道:“娘子你是这么想,可万一到时候沈郎君把事情都推给娘子呢?何况如今沈郎君会不会去告密也未可知。”
“如今都离了那儿了,又没有抓到现行,凭什么说我去偷听了呢?”卓昭节口口声声说宁摇碧不该把定成郡主教坏了,其实自己学起来也不慢,她眨了眨浓密的长睫,狡黠一笑,有样学样道,“咱们可是被祖父打发后就回了这里,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阿杏见她才被赤练蛇钻了袖子,一转身又不放在心上,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到底是主人,连游氏都舍不得骂,阿杏只能敛了情绪,不冷不热的提醒道:“咱们回到后院经过的几道门户,是有护卫和婆子把守着的。”
“那就说今儿个晚上月色不错,我领着你们赏了会月才回来的。”卓昭节不在意的道,“昨儿个不是才月圆过吗?”
“……可别院到处枝繁野茂的,咱们怎么看月亮呀?”阿梨再厚道,也不禁吃吃的问了。
卓昭节立刻改口:“那就是夜色不错罢!”
“……”两名使女都无语了,正要打水来伺候她梳洗,忽然一声幽细的叫声从角落里传来,引起三人注意,卓昭节挑眉道:“是什么东西?”
阿杏猛然想起,跳起来道:“啊哟!坏了,世子送给娘子的狮猫!咱们这么久才回来,它该饿坏了!”
卓昭节也吓了一跳,道:“怎么把它给忘记了?快点找出来?它跑哪去了?”
跟着声音在角落里的一只海棠香几下到底把可怜的雪里拖枪寻了出来,这小狮猫之前是被安置在一条卓昭节不怎么用的锦帛里的,大约它是饿了,在屋子里到处翻过,身上雪白的毛这会蹭的灰一块黑一块,看着又可怜又委屈,被阿杏小心翼翼的捧到卓昭节跟前,卓昭节叹息道:“快打水来给它洗洗……对了,它该饿坏了,弄点吃的来。”
阿梨忙道:“婢子去打水。”
“先等一等。”阿杏忙叫住了她,道,“娘子,世子给的养这小狮猫的记载里,说这么大的猫不要洗澡的好呢,还是绞了帕子给它擦一擦就算了。”
卓昭节自然听从,这么忙到了半夜,才把小狮猫伺候好,到底看着它恢复了点精神,阿杏和阿梨才长松一口气——这种小东西金贵又娇惯得紧,不仔细可就养死了,卓昭节也许不会在乎这小狮猫值多少银钱有多么稀少,她在乎的是宁摇碧送的,当真死了,阿杏和阿梨哪里能有好日子过?
是以这晚等卓昭节睡下之后,阿杏和阿梨在脚踏上同榻而眠守着夜,恨恨的低声咬耳朵:“这雍城侯世子好生可恨,原本娘子性。子好,也不计较,最好伺候不过的,偏和他缠上了,害得咱们心惊肉跳个没完,如今这小狮猫还没敢叫君侯晓得呢……咱们替娘子担心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