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眼儿媚-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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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麝奴!”晴初的声音脆脆的响起。
我呛了一下,转头,晴初正盯着这边,“你过来坐我这里。”
所有人都看她。她若无其事拍一拍身边的座位,我看看公子,他唇边带一点微笑,微微颔首。我将酒壶交给另一个丫头,坐过去立在晴初身后,被她一把拉坐下。
“我是让你坐在这里。”
相国脸色又黑了,旁边叔叔咳了一声,夫人忙打圆场。“晴初好容易这几日身子好些,就搬出来与元泽同住吧。”
公子一愕,晴初的脸由苍白转为潮红。她一时不知怎样反应,干脆站起来,说有点不舒服,回去躺躺就好。
公子随她一起站起,几步去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肩。
“我送你回房。”他柔声说。他头一次当着众人前展露这样的恩爱。
晴初款款点头,我正想着我要不要一起走,忽然一声大喝,一人从后头冲了过来。
这人速度好快,他怎样冲到前头来居然无人看清,他穿着乐师的袍子,是混在乐师丛里的,相国厌恶奢淫,从来不在家中养乐伎,伶人都是从外面招班子来。
桂杨一步上前拦住他,啪啪两掌已经将他打得倒下地去,登时围了几层。那人被捺倒在地,脸贴上地面,兀自咒骂不休。这时骚动的席面才又静了,公子让人把他拉起,端详了一会,渐渐变了脸色,他认出这人。
“郑源,是你?”
叫郑源的人呸了一声,手指着相国便叫骂,“王介甫!你为了自己的野心,一味清除异己,糊弄皇帝。你不过是耍弄纳税,为达目的不顾一切的陷害贤臣,肃清道路,我兄长刚烈直谏,结果为你所害,你不但将他流放,还要几次三番的来暗害。你真不怕报应么?!”
相国定定坐着,在这样激烈的辱骂下居然沉住了气,卫士们又一起去堵那个郑源的嘴,相国挥挥手,“让他讲。还有什么?”
郑源倒想不到他这样平静,愣一愣又骂,“张大人走了,范大人走了,欧阳大人,司马大人都不在,你想只手遮天,你养的那一群小人,成天就只想着贪污牟利,将国库亏空,你可知道么?”他拼命挣着双臂的绑缚,“我兄弟只是微不足道的门吏,国门不保,家门何存?今日我冲撞了你,本来也就不想要这命了,不如都一起交给你,让你手上再多一条冤魂!”
这人向旁边的廊柱撞去,卫士们哪容他再胡来,立刻七手八脚将他抓回来,桂杨在他后背一劈,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拉得抬起脸来,正对上公子俯视的眼睛。
“你哥哥郑侠,呈画案早已被御史台审清,相国府因此受累不小,你可知道?若非咱们宽容,宫中未必得知消息,你如今倒反咬一口?”
“公子不必跟乱党多讲,”桂杨说着放开了手,当着相国大人面,他毕竟不敢一意嚣张。但郑源也被他那雷霆般的两下震得没了方向,这时浑身脱力的软在地下。相国旁边一桌上一位老人,这时哑着嗓子开口,“大人且勿乱。眼下是弄清他从何人手下混进来。府里一向严谨,哪容小人有可趁之机?”说话的是相国手下最倚重的谋士庄思楷,他须眉皆白,脸色倒红润如童子,一双深眯的眼,不知怎么忽然转到我身上。我吓一跳,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这庄先生没有调开目光,一面又道,“大人必当查明真相。相府绝不容小人作祟!”
安管家急急忙忙赶上前,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下,说这次的乐伎是自己负责找的,之前已经查清楚,并无异常,却不知怎么混了这个乱党进来。安管家说着就连连磕头,说得亏大人公子,各位夫人小姐都没事,否则万死难辞其咎。
躺在地上的郑源忽然长声大吼,众人正被安管家分了神,一错愕间郑源又已挑起来,这回是不要命的姿态了,他直直的和身扑过来,旁边的位置正是晴初的桌子。
静生与墨烟一起惊叫,他已扑在晴初脚下,晴初措不及防,已经给他抓住了裙裾,他一双手紧紧抓住晴初的脚。
“少夫人!这府里只有你是明白人,可挽救局势!”
晴初吓瞪得身子也僵了,桂杨与梓博直冲过来,公子急声叫停,两人又生生顿住。公子低声说,“这人已疯,少夫人在他手上,且稳住神……”他让别人稳住神,其实自己方寸也乱了,郑源这时完全是个疯人样,双眼血红,满面昏聩的狞笑,又叫,“今日反正一死,让老子赚一个!”他双手掐上晴初的身体……卫士纷纷呼喝,相国这时也惶急的不顾身份了,一边大喊,你放了她,有条件尽管开口!
郑源忽然大叫一声,他满脸惊怒,眼珠瞪得凸出,身子却不动了,众人被他野兽般的一喝,也俱静了,只见郑源双目瞪视着某一处,脸上悲愤难言,一松手,放脱了晴初,慢慢滑下,不动了。
所有人被惊得一身不吭,一起看着他背上的一柄深刺进去的匕首,然后顺着他死不瞑目的视线,慢慢移到我身上——我正一脚踏住他,弯腰从郑源背上扑的将匕首拔出。我如何从晴初身后突然转出一刀刺进他背,他们都没看见。
晴初还呆呆坐着,郑源早已倒下去,她直直看着竟不知动弹。丫头婆子这才纷拥而上,她在众人的安抚下,终于呕起来。公子给她抚背捶肩,一边轻声安慰着,她依然呕个不休。我过去,她一把揪住我的前襟。
“麝奴,”她瑟瑟的说,“麝奴。”她死死抓住我的衣服,指节都发了白。
相国与夫人也到了她身边,夫人亲自将茶水送到她口边。她抬头,脸色煞白,双目潮红,勉强笑,“真是丢丑了。我回去躺躺就好。”
桂杨检视着郑源的伤口,梓博探了探鼻息,简短的只说一句,“了结了。”他接着抬头看我,“好辣的身手。”
他们看着我的表情,完全是两头嗅到猎物气息的狼狗。桂杨的脸上明明白白的惊愕,梓博深邃起的眼睛愈加深不可测。
周围有人窃窃的议论着,我这一下出手让所有人目瞪口呆,我转过身,立刻又碰上另一对眼睛,这对眼睛深沉,老辣,若有所思,那是长久以来的疑窦,在这一刻落了定。那是——相国。
夫人已在一叠声的叫人请大夫了。
很快,真是很快,晴初有孕的消息便飞遍了相国府。
三十三章、危机四伏
霁月楼突然的热闹起来,络绎不绝的来人,各房的姑娘太太们都来了,加上她们的丫鬟婆子,管事媳妇,房间里固然无处下脚,连院子里也站满。各房各院都送了东西来,简直日日都像过年。我一向觉得相国府冰窖一样没人情味,现在却也能这样热闹。其实内府家眷很多,相国共有兄弟姐妹八人,除去妹妹出嫁,二弟王安礼被贬地方外,其余的兄弟都在这里住。如果不是相国性格太古怪,大家常来常往本可以很天伦。
晴初起初还勉强应付着客人,后来烦了,只说身上乏,谁也不见。她胃口不好,初期的孕症很明显,每天恹恹的不想吃,也懒怠动。伍妈妈想了很多花样给她调剂,收效也不大,最后连每天例常的进食也不愿了。
“生个孩子有什么好?怎么就会这样巧,半路上偏来了这么个甩不掉小冤家!”
伍妈妈将百子汤往她面前一放,眼睛很利的剐她一下。伍妈妈对于公子夜会,晴初怀孕这件事,不满远大过震惊。小夫妻住在一起当然是常理,但居然瞒过她的眼睛,她怎样也不能释怀。何况,还是在我的穿针引线之下。伍妈妈不能容忍从小带到大的小姐竟会瞒着自己来上这一出。简直跟偷情无异。
“成日家看戏听戏,自己也唱了一出!比戏文上的还精彩!”伍妈妈背着身,用晴初恰好能听到的低声自言自语。
晴初也不跟她理会,招呼我,麝奴,你再拿个靠枕,我背上只是一阵阵的痛。
我给她拿靠枕,她眼里内容太多,似嗔似怨的瞅我一眼。我知道她心里也有疙瘩,公子来是来了,带给她的除了那一场jinfeng玉露的相会,余味却是悲喜交集。她对我的私作主张固然不满,突然怀孕也让她尴尬。加上重阳夜家宴上受惊,我为了她竟活生生杀了个人,她这几天心里没了谱,见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憋了半天她才说,麝奴。
我答应一声,她却没了话,过半晌仍是只叫一声,麝奴。
我们就都没了话,我随便找个借口就去忙。我怕一抬头对视,就再也藏不住。
桌上堆满亲眷们送的东西,公子的那一份另放着,几乎是什么都有。是我亲自去拿的。公子这几日一改往日,晴初有孕后他他完全恢复成一个好老公形象,甚至想着要将老婆接回内府住。但晴初不知为什么仍是拒绝,于是我又得两头跑着两头汇报。这工作我也是做熟的,这时心里却无比抗拒,我不想见公子,也不想在霁月楼与晴初相对,我只想一人走得远远,在两生园躲上一整天。
但我无路可躲,几处地方都是轮着番儿的叫我等我。晴初每日睡几个钟点?食物是稀是稠?现在大夫三日来一次,他还嫌不够,恨不得让人时时跟随。每次的问诊记录他也要亲自查看。他双眉深锁,在一张张单子上反复推敲,实在不像个即将添子的父亲。他身边照例是高高堆砌的卷宗,有一撂叠得高高了,忽然啪啦啪啦倒下来,我急伸臂拦住,他竟浑然不觉。
“麝奴,你看我可笑吧?父亲复相以来,朝野从不平静,一切都须小心。现在是国事家事,什么事都要一一细究。吕惠卿那厮,受审还不老实,居然在牢中放话,要我小心。笑话,我小心什么?”
他话讲得轻松,眼里却是顾虑重重,他要小心保护的人实在太多,首先就是这个全家人表面宠着,暗里防着的少夫人晴初。
他又叮嘱一番,絮叨得像个老太婆。我一一的点头,公子忽然说,“最近愈发凉了,夜这么长,你怎么消遣?”
他还顾得上关心我?我心里一点苦笑,告诉他时常是陪晴初一起,有时候自己下盘棋咯,画幅画咯,寄封信咯,写首诗咯。
他被我逗得一笑,笑我不学无术还转个淑女样。他知道我是睡足一天也不会碰一碰书边的人。他从柜子里拿出两小匣点心递给我。
“杭州的千层糕和蜜桃酥。给你留的。”
他声音实在温和,这一刻眼神必然温柔。我嗓子梗了一块,将那些点心往怀里一踹,抬脚就往外走,步子又直又硬。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痛快?”他在我背后问。
我停步却不回头,眼泪直冲进眼里。他又说,“那晚你实在令人刮目相看,你虽穿男装,到底是个女孩儿,刀啊剑的带在身上,成什么体统?可笑几十个卫士都不及你反应快,太太给了你什么赏赐?”
我鼻子塞着气,喉头梗痛,我怕张口便会哽咽。我不想告诉他那晚我在被子里哭了一夜,那个郑源倒下的脸就此烙在我心里,他的双手似乎要掐到我脖子上,凸出的眼珠子死死瞪著我,血喷射出来,我怎么洗澡都去不掉那股子热呼呼的腥味。我就这样做下了一件挨枪子的事儿,但所有人都鼓励我,奖赏我,桌上堆满元宝和绸缎,谁稀罕?有没有一个警察叔叔来教育我?我居然会亲手将一个素不相识的活人杀死,为了什么?我明明怕得要命,那时候居然会不要命的冲出去强悍,为了什么?晴初?
晴初若有所思坐在窗前,玉带桥上青灰一片,白霜凝结了草尖,她看着我一步步走近,看到我沉重的拖着步子。
“麝奴,你不开心?”
这句话公子刚刚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