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帘落-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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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儿!”中年美妇低声叱道:“大庭广众,休得胡语。”
“姑姑”,夏上轩嗤笑:“还没来得及给您介绍,这便是与我指腹为婚的宋家大小姐,宋云初。”
我一怔。
他叫她姑姑。
原来中年美妇就是当今太后,那位夏氏瑾妃。
雅座内,静谧清宁,茶香缭绕。
我方才留意到,整个顶楼就坐了我们两桌客人,其余格子帘里空空如也。
太后驾临,必定清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夏上轩分明故意,他一早认出了我,让我们上楼,不过是为了要羞辱我。
若在半月前,听他一席教训,我也许会受伤难过,但如今。。。我施施然起身,领着流殊、燕殊从容走到对桌面前:“民女宋云初参见太后娘娘。”说罢俯身跪下:“云初不知娘娘在此,冒昧冲撞,扰娘娘清净,请娘娘恕罪。”
“不知者不罪。”太后颔首:“起来吧。”
我又朝夏上轩行了一个万福:“公子日安。”
夏上轩哼一声,偏过头去。
太后瞥了夏上轩一眼:“给宋小姐看座。”
“谢太后。”流殊服侍我坐下,与燕殊一并侍于椅后。
“宋小姐似乎有点面熟。”太后仔细端详我:“可惜哀家的记性、眼力远不如昨,上轩,你帮哀家想想,究竟哀家在何处见过宋小姐?”
夏上轩的脸色突然极为难看,冷冷道:“宋小姐初到京城,与太后娘娘素未谋面,应是娘娘记错了。”
“哦,是么?”太后斜睨夏上轩,不知何故意味深长:“莫非哀家确实老糊涂了。”
闻言,夏上轩居然沉默。
太后倒不以为杵,转而看向我,换了话题:“宋小姐可懂音律?”
我谦道:“只知皮毛。”
太后金甲一抬,一个老嬷嬷从帘后转了出来,手上捧一把古琴。
桐木所制,通体墨黑,隐泛幽绿。琴内铭文曰:桐梓合精。
“玉绮?”我不由低呼出声。
玉绮、青萝、白锺、玄鹤,并称天下四大名琴,但只限史册记载,从未出世,形同传说。
“宋小姐好眼力。”太后看看我,道:“前些日子‘玉绮’断了根弦,今儿才让住持帮忙换上新的,哀家正想请人试试音。”那老嬷嬷将琴安放我面前。
“听闻琴有五不弹”,我浅浅一笑:“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今朝风和日丽,高鹏雅座,贵人为和,本最适合弹琴作兴,惟恐云初技艺粗陋,有辱娘娘视听,还请娘娘海涵。”说罢,微垂了首,指尖滑动,低柔吟道:
‘束云楼上弹玉绮
白浪翻空踏飘萍
弄东鸣,度西令
素手难为
谁堪怜惜
知音渺,孤筝鸣
心事依弦付瑶琴
绿柳垂,万松亭
春意不识寒蛰惊’
我调高音律,铮铮淙淙至尾渐转稀稀索索:
‘吹落一地
月明风清’
一曲终,余音袅袅。
屋内沉寂良久。
我重又跪下谢恩。
太后颔首,目光流露一丝嘉许:“不想宋小姐颇具才情。”
“娘娘过誉。”我垂眼:“乡间小调难登大雅之堂,云初实在汗颜。”
太后挑眉看向一旁:“轩儿,你最是通琴艺,你来评评。”
夏上轩嗤一声:“凑合。”
“宋小姐莫要见怪,轩儿能说‘凑合’就表示很不错了。”太后对我摇头笑道:“宫中乐师们可全被他贬得一文不值呢。”
“夏公子惊才绝艳世人皆知,云初浅薄,岂敢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我朝夏上轩微笑道:“不过徒惹公子笑话罢了。”
夏上轩没接话,隔一会儿淡淡问道:“这词是你做的?这曲,叫什么名?”
第三十二章
“信手涂鸦,即兴之作”,我摇头一笑:“名题皆无。”
夏上轩的目光在我脸上凝了一凝,跟着很快移开了去,端起茶盏凑到唇边,略一皱眉,又放下了。
“章嬷嬷”,太后看他一眼,唤道:“茶凉了。重沏。”
“是。”章嬷嬷收走玉绮,另有两个宫婢替我们换上热茶。我留意到夏上轩的那碗茶面上,似乎洒了一层紫赤色的粉末,隐隐飘散出一股独特芬芳。我为照顾爷爷经年研习药材,一眼便认出那一味正是苏合香,心中没来由一怔。
夏上轩忽然抬眼,与我的目光撞个正着,他神色阴郁,将茶水一饮而尽。
“宋小姐家里如今还有些什么人?”太后闲闲一问,打断了我的思虑。
“回太后话”,我低眉:“云初孑然一身,既无叔伯,终鲜弟兄。”
太后有些意外:“连一个熟识的朋友也没有了吗?”
“宋家长住南乡郡,并不太认识外面的人。”
“南乡郡。。。”太后忽然想起什么,问夏上轩道:“哀家记得你少时去了一次?还给哀家带回一块七彩琉璃石?”
我怔仲。他曾到过南乡郡?
“是么?”夏上轩轻描淡写:“不记得了。”
“小姐身世堪怜。”太后的注意力又投回我身上,轻叹道:“需知女子若是没了娘家,难免受人欺负。。。”
“怎么可能?”夏上轩插嘴冷笑道:“如今京城里还有谁敢欺负宋小姐?”
太后狐疑:“轩儿何出此言?”
“娘娘还没听说么?”夏上轩眼如寒川,扫得我遍体生凉:“宋小姐,如今可是渊王爷跟前的‘新红人’。”
“凤渊?”太后娘娘一怔,立即明白过来,瞄向我的眼色多了几分掂量,金甲轻轻搁下茶盏:“确是好些日子没见着凤渊了,今早皇上还问起,他最近怎得都不来请安呢。”
“若有谁想知道渊王爷现身在何处,看来只能问宋小姐了。”夏上轩一脸似笑非笑:“还请宋小姐行个方便,叫渊王爷得空的时候上夏府坐坐,在下有几笔账想同王爷清一清。”
“轩儿。”太后的话是对夏上轩所说,目光却望住我:“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有哀家在此,便不许你胡来。”
“胡来?”夏上轩冷哼:“究竟谁在胡来?太后明鉴。”(文-人-书-屋-W-R-S-H-U)
“你与凤渊毕竟兄弟。”太后顿一顿:“不论是非曲直为何,岂能因一名女子失了和气。”
“我早已警告过凤渊,宋云初一日是我未婚妻便一日不是他府上的人。”夏上轩冷冷道:“如今,我哪怕一剑杀了他,他也是无话可说、罪有应得。”
“凤渊此番确实很失妥当,然事已至此。。。”太后缓缓道:“轩儿,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成人之美。”
“姑姑又要给轩儿扣高帽子了。”我知夏上轩脾气差,却没想到他在太后面前脾气也一样差,竟当着我的面与太后辩道:“可惜轩儿从来不是君子,更不屑作伪君子!”
“你这孩子,怎得越大越倔拗。”太后峨眉蹙起,面露不悦道:“莫忘了,上回你违抗懿旨赐婚,本应在黑刑崖上关个三五年,若非皇上一味相护,哪能换得闭门思过这般容易,还不收敛心性、好自为之?!”
“关在家里也是关,关在牢里也是关,有何分别?”夏上轩颇不以为然:“姑姑,我是个残废,一个残废能好端端得活着已很不错,对生活环境实在无需格外要求。”
“你。。。”太后忍着火气:“早知你如此冥顽不灵今儿就不该带你出来,让你对着老太君整日诵经念佛吃斋去。”
夏上轩低哼一声,终于不响了。太后长长叹口气,又冲我无奈道:“宋小姐见笑。夏家一脉人丁单薄,哀家就这一个侄儿,自小宠惯,以至今日脾气比天还大,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太后言重。”我微微一笑:“夏公子虽言辞锋利,但行径坦荡,相比那些口蜜腹剑之徒,不知高尚多少。”此话一出,夏上轩明显一愣,太后也不禁多看了我两眼。
“公子前次仗义相救,云初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我自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如今云初身子大好,已用不着这清玉明露丸,剩余的一些一直想寻机会还给公子。”
太后一怔,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清玉明露丸竟是去了宋小姐那里呀。”
夏上轩却忽然面沉如水:“你既不要扔掉便罢,不必还给我!”
“扔掉?”太后一挑眉:“先皇御赐的宝贝,你竟敢叫人扔掉?”
这下轮到我呆住。清玉明露丸竟是先皇御赐?他居然就这么送给了我?
莫非他。。。
【文】不,不可能。他说过的,他要我活着,就是想看我活受罪。
【人】太后金甲子一抬,我立马奉上瓷瓶,太后打开瓷瓶一嗅:“果真呢。”
【书】我急忙跪下:“民女惶恐。不知此乃圣物,罪该万死。”
【屋】“先皇在世时,有异域使者进贡紫气金丹,太医院将金丹与诸味珍稀药材一并提炼,耗费十年,终得清玉明露丸。先皇器重夏家,破格赏了一瓶,其他人便是磕掉脑袋也讨不到半颗。”太后瞟一瞟夏上轩,莞尔道:“记得前些日子惜妃闹头疼,皇上都开了金口了,你却死活不依,我原只当你小气,没想早已被你馈赠佳人。”夏上轩一言不发,面上很是难看。
“扶你家小姐起来。”太后深深看我一眼,对流殊、燕殊道:“若让渊王爷知道,宋小姐在哀家这儿老挨跪,还不以为哀家欺负了她,没得又该与我芥蒂了。”
“太后娘娘说笑呢。”燕殊扶起我,流殊一旁恭敬回话:“王爷对娘娘百般敬重,在奴婢们面前一直称颂娘娘公正贤明、德隆望尊、仁厚为怀,今日偶遇娘娘,乃是我家小姐的福泽、奴婢们的造化。”
太后眉眼弯弯,笑道:“听听,连一个丫鬟都这么会说话。”说着眼角余光瞥向夏上轩:“看来凤渊身边的贴心人可比哀家多多了。”夏上轩只作聋哑。
“宋小姐既已跟了凤渊”,太后沉吟半晌:“轩儿,你速速写下休书一封。宋夏婚约,就此作罢。”
我没想太后如此爽快,又惊又喜。
夏上轩却‘刷’得白了脸:“姑姑!”
第三十三章
“轩儿,听哀家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太后劝道:“哀家保证,定叫凤渊还你个交代。”
“姑姑拿定主意了?”夏上轩面孔紧绷:“倘若轩儿不依呢?”
“这事儿哀家说了算,由不得你不依。木已成舟,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太后耐着性子:“轩儿,大丈夫何患无妻。”
“但我不要别人!”夏上轩指着我:“我只要她!”
“但她已是别人的人了!”太后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究竟怎么回事,莫非脑子不清楚了?”
“她未出世前,便已注定是我夏上轩的妻。”夏上轩的眸中迸射出一股冷意,那冷意透过空气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除非她这辈子都不嫁人,否则就只能嫁给我一个人!即便凤渊,我也决不相让!还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放肆!”太后又惊又怒,拍案痛斥道:“目中无人。。。简直目中无人!夏上轩,哀家原宥包容你这么多年,全看在你那死去的爹娘份上!没想到你不但不知感念,反而变本加厉一意孤行!都是哀家太宠你。。。都是哀家宠坏了你!你。。。”说到一半,捂着胸膛一阵咳嗽。“娘娘,娘娘莫急,快先喝口水。”章嬷嬷急忙赴前伺候。
夏上轩的脸上隐约闪过一丝悔意,但很快又回复冰冷模样,朝我望来:
“宋云初,你听好了。”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便休想嫁进王府。你要和凤渊成亲,除非——我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从眼底流露出来,令我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