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君心-第3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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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二人相对,半晌无语,而自始至终,宇文玄苍都没有向贤太妃施礼请安。
“太妃找朕何事?”
“皇上请坐。”
宇文玄苍看也没看那檀木椅一眼:“若太妃只是请朕过来坐坐,就不必了,朕还有公务缠身……”
“什么公务?”贤太妃终于忍无可忍,猛一拍桌子:“你当了皇上,高高在上,竟是连母后都请不动你了吗?”
“贤太妃何出此言?难道朕现在不是在太妃的雪阳宫?”
“你……”贤太妃气结。
不过她深知今天找儿子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只得压下怒火。
“皇上最近可好?”
“太妃不是每日都遣人去打听朕的消息?”
“我是关心你,纵然你心里没我这个母后。”
“太妃何出此言?”
“自进了门,便一口一个‘太妃’,你可还当我是你的母后?”贤太妃忍不住再次大怒。
“怎会?否则朕也不会百忙之中来探望太妃了……”
“哼,若是我不请,你怎肯来?”
“太妃可还有事?”
贤妃努力咽下怒火:“我听内务府说,你自登基以来没有招幸或行幸任何妃嫔?”
“朕忽然发现‘太妃’原是个很闲的差事……”
“宇文玄苍!”贤太妃发现他这个儿子如今很有把她气得暴跳如雷的本事:“临幸妃嫔,开枝散叶是为君者的责任和义务!”
“既是为君者的责任和义务,太妃又要操什么心呢?”
“你……”贤太妃语气一滞,转而笑了,依然慈爱,却透着一股阴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个女人……你永远也得不到了!”
宇文玄苍冷肃的神色不变,然而静止的敞袖却猛的一震。
贤太妃没有忽略这一丝微妙,心中油然生出一缕快感。
她微展了眉心,神情更加端蔼。
“太妃不提,此事朕倒要忘了。”
宇文玄苍露出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笑意,极淡,仿佛冰山折了日光,却依然冰冷。
他目不斜视,只似自言自语道:“有些帐,是要算一算了……”
贤太妃身边的严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憋了许久的汗,在这一刻涔涔而下。
贤太妃大怒:“宇文玄苍,不要忘了你是怎么当上的这个皇帝!”
“太妃是说遗诏吗?”他微眯了眸子:“哪只手?”
严顺偷眼瞧了瞧贤太妃,头低了低,不肯动。
“是这只吗?”宇文玄苍斜睨着严顺的右手。
严顺顿觉这只手依然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不由自主的举起来。
“是它烧了遗诏么?”宇文玄苍冷笑:“朕真不知你还有此等功夫!”
他微抬了下颔:“你们以为那遗诏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贤太妃和严顺齐齐抬了眸子。
“你们太不了解她了……”他喟然长叹。
贤妃觉得话题扯得有点远,而且这么多年来,自宇文玄苍娶了络月郡主以来,二人还是初次这般提起那个女子。她知道儿子对苏锦翎用情至深,否则也不可能用她来打击他,现在想来有些后悔。
事情压得越久,爆发越强烈,尤其是宇文玄苍这种性子。
她不觉清了清嗓子:“玄苍……”
“是这只手吗?”宇文玄苍忽然转了身子,袍摆掀起的风霎时让六月的暑热化为冰寒。
严顺一个哆嗦,跪倒在地。
宇文玄苍仿佛变成了一块散发冷气的极地寒冰,衣袂于无风的殿中微微飘摆,发梢亦在诡异舞动。
严顺汗如雨下,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拿左手攥了。
匕首寒光刺目,在贤太妃的眼中瑟瑟发抖。
“玄苍……”贤太妃厉喝。
“娘娘,”严顺头也未抬:“不必了。老奴早知会有今日,皇上已是对老奴宽宥了……”
手起刀落。
一只手掉落在盛开着牡丹花的地毯上,还在痉挛般的跳动着。
贤太妃一声惊叫,险些自椅子上掉下来。
严顺捧着断臂,血自指缝间汩汩而下。
他惨白着脸,对宇文玄苍深深拜倒:“老奴谢皇上不杀之恩。”
宇文玄苍看也没看他一眼。
严顺被人搀扶下去了。临走,他回头看了看那只已然平静的断手……
就是这只手,在肃剌暴乱的那夜向当年的煜王扬了一包拈香一缕魂,以致煜王心爱的女子负气嫁了他人,就这么分离了七载。
他没有忽略每每和宫觐见时,煜王落寞的神色,有意无意牵系着那个女子的目光,可是……
世间的事多奇怪啊,只一个小小的意外,一切就都变了。而他,当年是那么深受那个姑娘的信任和敬爱,却是……
只一只手……的确,皇上对他太宽容了,而如今的宽容,怕也是为了她吧。
贤太妃看着严顺离去的背影,余惊未散:“你想对我做什么?”
当年,若无她的指使,严顺怎敢……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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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雷霆万钧
宇文玄苍唇角一勾:“太妃是朕的母后,朕能对母后做什么?”
“玄苍,你要知道,当年那般,也是为你好……”
“哦?”宇文玄苍的唇角挑起一抹嘲讽。
贤太妃强忍惊怒,努力挤出一丝笑意:“现在你坐拥天下,什么女人……”
“啪!”
贤太妃手边的檀木案几忽然开裂,紧接着成了一堆碎木。
贤太妃几乎被惊成了木雕。
“太妃还是莫要开口,否则连如今这点母子情意怕是也要灰飞烟灭了……”
“你……你为了那个女人竟然……好,好!”贤太妃连连点头,气得浑身哆嗦:“不过,纵然你如此对她,可知她心里是否有你?”
但见宇文玄苍猛的转过头来,心底顿时涌出一股强烈的快意:“你也看到了,她和清宁亲王鹣鲽情深,清宁亲王为了她连皇位都不要了,你可比得了他?”
敞袖中的拳顿时紧紧攥起,骨节脆响。
贤太妃笑得分外端蔼:“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鱼与熊掌,永远不可兼得!”
“太妃说得对!”宇文玄苍冷冷一笑:“对于太妃而言,的确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太妃既是有了个做皇帝的儿子,就不要奢望‘太后’的名分了吧……”
“宇文玄苍!”贤太妃拍案而起。
宇文玄苍丝毫不惧:“至于朕……曾有人告诉朕,可以养一只会捉鱼的熊……”
话至此,冷硬的唇角已是露出温情。
贤太妃正在琢磨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却见宇文玄苍已走出殿外。
她顿时梦醒,追到门口:“你可知史书会如何写你?”
“天下尽在我手,何惧史书?”
远远的,只飘来这一句。
其时,天碧如洗,烈日当空。
宣昌元年七月初四,言官连连上书弹劾右丞相夏饶与太尉方遇晗,一个是囤积居奇,私置田产上万亩,一个是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证据确凿,证人俱在,奏疏上还有一系列涉案人名单,一并呈至龙案之上。
文武百官顿时噤若寒蝉,不敢抬眸,均立在原地抖若筛糠。
翻阅奏折的轻响落在耳中恍若惊天巨雷,于心底劈开层层浪涛,众人都不约而同琢磨着那上面是否有自己的名字,又担心即便没有自己的名字,可是在朝为官几十载,谁和谁没有个牵连?谁手里没有点“积蓄”?
皇上看来是要清洗朝廷了,就算这些事和自己没有牵扯,也保不住顺便把自己拨拉进去。
另外,这些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言官早不弹劾晚不弹劾,为什么偏偏赶到现在?
他们可是知道宇文玄苍的手段,当年景元帝派人快马加鞭传书给他,让他饶敬克平一命,可煜王丝毫不顾泰阳郡守曾与景元帝浴血奋战,还为了救景元帝而挨了一箭,以致行动不便,结果就在来人已经抵达官衙,喊声已砸进大堂的那一刻,当即放弃审讯,亲自拿剑结果了敬克平,便是因他贪墨了三十万两修河堤的官银,以致长河泛滥成灾,祸延十郡百姓。
景元帝为此险些气得一病不起,立即招他回宫,勒令其闭门思过。可是煜王毫不知悔改,重归朝堂后竟然和景元帝对着干,父子关系一度紧张。
太子一位悬空多年,想必先皇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他,只是一旦让他执掌朝政,按照先皇当年的话……朝堂上下怕是真的剩不下几个人了。
只不知先皇为何最后仍选了他,这下倒好,他们是不是都要下去陪伴先帝了?
奏折极轻的放在案上,却仿佛拨动了他们心中蹦得极紧的弦。
他们只觉得心脏霎时被勒紧,几欲爆裂。
“裴元,除从一品吏部尚书,左迁福临知州,正五品,即日赴任;李树同,去二品内阁学士降,谪为正六品京府通判,即日赴任;梁福东……”
宇文玄苍略带低哑的声音于殿中遥遥传来,无一丝温度,所闻者无不伏拜谢恩,竟无一人想到要喊冤,因为连皇上的亲舅舅一品大将军古玉桐都因为擅自调兵修建私宅一事而被罢职,古家的屹立百年的大树就此倒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而后,又提拔了不少官员,皆是此番来京述职者,还有不少是新科进士。当然,后者缺乏历练,多是派到京外,但前途不可限量。
大家支楞着耳朵听着,心下生疑……怎么处置了这么多人,单不闻右丞相和太尉的名讳?难道皇上顾念他们是皇亲国戚,要从轻处罚?
可是那二人却仿佛化成了站在最前方的老树,弯弯的,动也不动。
不过也有人看出门道,这愈留到最后,怕是处置愈重。
时至午时三刻,宣昌帝已将天昊几千官员上上下下几乎折腾个遍,是擢是徙是罢,皆处理妥当,有几个犯了死罪,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暂时处以流刑。
众人见他将天昊所有官员竟是一个不落的记在心中,官职品级无一偏差,又删减或增添了几个司、院,皆将人员配备整齐,可谓人尽其才,他们在油然生出敬佩之余更是无限恐惧,而且他们方有些反应过来……今日这事似是早有准备,否则怎么皇上毫不思索的就处理如此干脆利落?
完了,中计了!
当然,他们始终是网中鱼,只不过现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收网了。
然而,也没有给他们过多感慨的时间,那高高在上之人的目光终于落在最前方的夏饶、方遇晗二人身上。
“二位卿家在朝为官多年,可谓劳苦功高,只不过……”
宣昌帝语气一滞,大家不由自主的瞄向那搁置在金漆龙案上的奏折。
“人若长居高位,难免会患得患失,难免会乐而忘忧,所以……”
那二人开始筛糠,腰更弯了弯,想必心里正恨自己怎么跟了这么一只白眼狼,原本指望更上一层,不成想……刚刚这通折腾,宣昌帝已把二人在朝廷内外盘根错节的势力或拔起或打散,以后即便他们依然身在朝野怕也独木难支。
以往景元帝有个什么举措,不管是否发给大家讨论,众人也要一方唱红脸一方唱白脸议个几天几夜,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景元帝也是烦不胜烦,然而毕竟是相处多年,多少也给他们几分薄面,而现在,宣昌帝压根就不给他们发言的机会,可你又说不出他到底哪安排得不妥。
这朝中上下,新人旧人,或多或少都有个了解,今日的处置的确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只不知对他二人会如何安置?
他们年纪大,资历久,若当真下放到京外还不被人笑话?这落配的凤凰不如鸡,早前被他们竭力弹压的人还不得骑到他们头上?
想到未来,简直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