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遗恨-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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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这才点了点头,安心地离开了寝宫开始一天的政务活动。早膳时,一旁的内侍端着盛有红头签的托盘供皇帝选择。康熙略略地看了看,随手翻动了国子监学政伊尔登等其他几位朝臣的牌子。
用过早膳后,候着觐见皇帝的朝臣依次进入。伊尔登第一个被叫了进去,他前几日给皇帝上了道折子奏请委以满洲举人以低职,皇帝一直都留中未发他知道皇上向来重视这类事,所以不给回折必然是要当面叮嘱,他索性今日一早就递了签牌。跟了引路的太监进了屋子立刻跪了下来请安。康熙戴着一幅眼镜,正在用左手批阅奏折。
伊尔登看了心里不禁感到一阵酸涩,皇上这几年真的是老了很多。皇上的龙体一直都很硬朗,五十多岁了才偶尔能见一两根白须,可这几年几个阿哥们为了储位之事闹得天翻地覆,废太子又不争气,两立两废,皇上的这点精力都花在了应付儿子们身上。二废太子之后,皇上又是伤心又是生气还中了一次风,右手已经不能灵活运用了,当时都是由雍亲王等人代为批阅奏折,皇上身体恢复之后才开始用左手批阅。
康熙抬起头微笑着说:“伊尔登啊,起来吧,快起来回话。”伊尔登心里头一暖,老皇上的仁慈他从踏入仕途以来一直都感受到,可每次他都会被感动。他站了起来恭谨地候在皇帝身边等着他的问话。康熙放下了手中的笔,拿起一旁伊尔登前几日上的折子,打开又略略看了看,随即调整了坐姿看着他说:“你前几日上的折子朕看了,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你的提议,很好!”(注)
伊尔登不禁心花怒放,但仍然小心谨慎地回道:“一切承蒙皇上的教诲,奴才不过依着皇上的圣心圣意办事而已。”
康熙虽知他此话夸张,但君臣之间本就如此,臣子们敬他,爱他,他只需谨慎受之即可,其它多余之话虽然中听,却当不得真。他坐在帝位数十年这些他早已经习惯了。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自动忽略他那些废话说道:“朕前几日已经让吏部整理低职官缺的清单了,你回去之后将已经候缺多年的满洲举人的名单拟出来,朕再择优择贤任用。”
伊尔登恭谨地道了声:“是。”之后就准备退出去,才退至门口冷不丁地就被人从后头撞了一下,他“哎哟”了一声猛地向前栽倒,眼看就要君前出糗,身后那人总算及时扶助了他。
“大人,您没摔着吧,奴才该死。”
伊尔登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但还在皇帝跟前却只得隐忍不发,瞪了那人一眼哼了一声道:“没事!”
康熙眼见这一番混乱蹙了蹙眉道:“怎么回事?匆匆忙忙的成何体统?”
那个太监也是跟随皇上多年了,今日也知自己过于莽撞,立刻跪下道:“万岁爷,奴才该死,奴才也是急着进来禀告,刚才德主子那边来人了,说德主子似乎不舒服,无缘无故地就起了热,主子身边的姑姑见着情形不好已经去传太医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快,朕这就过去!”康熙焦急万分,他怎么样也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前分别之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闻如此噩耗。他扔下手中的笔搁下奏折,猛地摘下眼镜,一脚跨下炕,起身一个大步越过还愣在那里的伊尔登,急匆匆地离开,只留他一人还傻站在房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适才皇帝走后心荷姑姑遵着皇帝的意思一直都守在主子身边不让人打扰主子的休息。可她也渐渐地觉得不太对劲,虽说娘娘身体不是很好,每每皇帝点召之后体力不支也是常事,可也没今日休息那么久的。自皇帝走后都过了两个时辰了娘娘竟然还没叫起着实有些不正常,她有些担心地入了内,轻手轻脚地来到床榻边,压低了嗓子问:“娘娘?您醒了吗?”
候了半天没听见一点动静,心荷姑姑越发意识到不对劲。娘娘平日向来睡得不安稳,一有声音就会醒,现在她人都站在旁边说话了,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实在是不寻常。心荷毫不犹豫地掀开床帐,只见德妃正安稳地睡着。裸露的手臂压在丝绸的薄被上,柔软的秀发披散在枕上,原本柔情万种的双眸此刻被长长的睫毛遮着,白皙细腻的脸上不见一点皱纹,一身细致透白的肌肤叫身上的被子遮去了大半的春光,但因呼吸而不时起伏的胸膛仍然叫人生出几分遐想,这锦被之下该是何等窈窕动人的身段。
看着熟睡的主子,心荷也不禁有些感慨,娘娘保养的极好,若是不说谁知道她为皇帝生育了六个子女,如今早就年过五十了。难怪万岁爷对娘娘始终都宠爱有加,虽说娘娘的青春及容貌比不上那些江南佳丽,可娘娘的成熟韵味,柔情似水却是她们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的。宜主子她们对娘娘的独门保养功夫早就觊觎已久,每每旁敲侧击地讨教,娘娘总是笑而不答,把她们气得咬牙切齿但却偏偏又无可奈何。恐怕也只有心荷心里最明白,娘娘不是小气而是真的没什么好告诉她们的。
心荷眼尖地瞥见娘娘的脸上泛着一抹红晕,她心下一沉,伸出手试了试娘娘的额头,果然有些烫手。她凑在德妃的耳边小声地唤着:“娘娘,娘娘?您像是有些烧了,奴才这就伺候您穿衣,然后请太医来给您把脉好吗?”
她耐着性子一遍遍地问着,德妃终于是被她叫醒了,她慢慢张开了眼睛,昏昏沉沉地说:“我病了吗?不知道有没有把病气过给皇上,这几日也不知怎的就是浑身没力气。”
心荷见她醒了立刻传其他人进来伺候更衣,同时又分别让人去皇帝那儿报个信以及请太医来诊治。刚服侍了德妃穿上了衣服,康熙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他半途遇上了太医,索性一起带了过来。“祁筝,你感觉怎么样?”
他侧身坐在床榻边看着德妃,眼中的平静在她的面前全数瓦解。他一手拦着她的肩将她带到怀中,一手抵着她的额头试了试,确实感到微微的烫手。他蹙紧了眉转过头看着候在一旁的太医道:“你给德妃把把脉,看看是风寒还是别的什么。”太医应了声靠了过来,原本太医候诊是该坐着的,可现在皇帝正坐着他是不敢造次,只得小心地跪在床榻前。
康熙卷起德妃左手处的衣袖,露出她纤细的手腕。太医被一阵绿晃晃的光惹得晕了下眼,定睛一看是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挂在德妃的手腕处。这太医也是个玉石的爱好者,看着这直冒油光的品相就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佳上品,更不要说上头那栩栩如生的盘龙了。想来这定是宫中那对举世无双的龙凤镯子,这对珍品他早有耳闻,这还是康熙元年云南那边献上来的稀世珍品,其中的凤镯早就埋进了地底做了孝懿皇后的陪葬。同好之间一直猜测那一只龙镯恐怕是更早之前就随了孝诚皇后去了地下,众人还一直都可惜如此稀世珍品恐怕要至此长埋地下,没想到今日自己竟有福气得见,原来那只龙镯一直都在德妃手上。
太医虽是愣了一下,倒也很快回过了神,不过他心里却更加紧张。龙镯意义非凡,两位早已经仙去的皇后皇上没给,前后两位贵妃皇上也没给,却独独给了待在妃位几十年都没变过的德妃,想来这位主子在皇帝的心目中地位不轻啊。不过也难怪,她也算是母凭子贵的典型了。两个儿子一个亲王一个贝子,在后宫的娘娘里头就数德妃所生的一母同胞的两个儿子最为出息。
康熙也看见了那镯子,他深沉的眼睛看着那末艳丽的绿光,回首往事,脑海中一时间也是思绪万千。他叹了口气,轻轻退下了镯子交给心荷收好,跟着翻过德妃的手露出手心的一面。太医振了振精神谨慎地抬起手,伸出手指轻轻地搭在德妃的手腕上,指腹稍稍用力感受着指下的跳动。
他摸了许久,突地“咦”了一声,不觉地张大了眼睛,像是有些意外。他猛地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无力地偎在皇帝怀中的德妃后问道:“娘娘可否感觉口内灼热,时常精神不济腰间酸涩?”
“是。”
“娘娘是否最近用膳不是很好,吃着什么都觉得淡而无味?”
“是。”
“娘娘……娘娘近来,荣分……;是否……是否未至?”
德妃觉得有些羞涩,一把年纪了还给一个胡子半百的老头如此问她倒是有些难为情。一旁的心荷见着主子不方便答话就代为回道:“没错,娘娘八月里就再未见了,奴才也回了敬事房做了记录了。”
德妃每回一句,太医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待到这时听了心荷的回话之后已经是没了半分血色。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又静下心再次用力按了按指腹。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手愣愣地看着皇帝和德妃,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说。他看了眼虚弱的德妃,又看了眼焦急的皇帝,冷汗不住地往外冒,此刻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到底怎么样,你说话啊!”
康熙看着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口吻也渐渐失去了耐心。相比焦急的皇帝,德妃的神色却是平静得多,她轻叹了一声拉着皇帝的手安抚着说:“皇上,生死有命不能强求,臣妾这一生有皇上如此的疼爱已经再无遗憾,若是时候到了,就让臣妾去吧。”
“胡说什么呢!”康熙爱怜地捏了捏她的手说,“不准胡思乱想,朕不会让你死的。”他转过身不怒而威的双眼冷冷地看着已经大汗淋漓的太医说:“德妃到底是什么病,你快从实告诉朕。”
“回……回皇上……”太医擦了擦头上的汗,结结巴巴地说,“娘娘……娘娘不是病了,是……是有喜了……”太医看了看容貌宛若少妇般娇美的德妃,吞吞吐吐地说完再不敢说半句。后宫嫔妃有孕是高兴的事可如果已经五十六岁“高龄”的主子有孕,除了感叹皇上不减当年之勇,娘娘异样年轻之外他实在不知是该恭喜还是该汗颜。
他此话一出,康熙和德妃均是愣住了。两个老夫老妻对视了一眼一时竟无语。一旁的心荷倒是先反映了过来,她跪了下来喜笑颜开地说:“恭喜皇上,恭喜娘娘了。”
康熙和德妃这才如梦初醒,康熙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底,说实话,他真的是许久都不曾如此高兴了,甚至于他此刻已经开始揣度孩子是男是女了。德妃只觉得脸上突地一阵热,她觉得尴尬异常。原本几个月月事不曾来她还以为是年纪大了的关系,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回事。眼看着还跪在一旁的太医那一脸怪异的表情她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祁筝……你…… ”
康熙坐正了身子,握着德妃的肩,一脸激动地看着她,心里的喜悦快要溢出来了。德妃原本晕眩的脑袋此刻却慢慢地清晰了起来。她猛然想起前不久长子雍亲王府上的年福晋才为他新添了一个小格格,顿时只觉得羞愧异常,这孩子若是生下来岂不是比他的侄女还要小?“都是你!”德妃埋怨地推了康熙一把,突然觉得一阵气血翻覆,头一晕,身体就软软地向后倒去,昏迷之前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次真是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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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胤禛跟着引路的太监在回廊里穿梭着,他的宅邸圆明园就在畅春园附近,是皇帝亲自赐给他的。今日他有事要觐见康熙就来了,通传了之后康熙就让人引了他去书房。胤禛到了清溪书屋门口就止了步,天家家规甚严,儿子见老子还要通传。过了会儿传话的太监出来说皇帝让他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