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权术-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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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纨容不解其意,随口说道:“这步摇蝶舞金钗平日里主子们倒是用得少。”
简怀箴不语,幽黑的眸子深邃不可见底。
“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虽然只是一只小小的金钗,她亦有她的打算。只不过,皇上。。。。。。该是不知道的吧。
绥寿殿的花阶,皆是用汉白玉砌成,阶上盘出笔法隽秀飘逸的“寿”字,四周雕以鱼藻、风纹、荷莲、花鸟、璎珞等图案。阶前一从修竹掩映,青碧如洗,在玉阶上投下斑驳萧疏的光影。
凌纨容先进去通传,未几,便有小太监走出来,请简怀箴进去。简怀箴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千愁万绪,只觉得前仇旧恨、前情旧意尽数胶着于此。
曾经,她在心中,千次万次幻想过皇上的样子;曾经,她在心中,千次万次想象过与皇上相见的情形。只是等到真正见着,才知道原来不是的。
高远空旷的绥寿殿中,朱棣高踞于中间的紫檀木雕云龙虎纹椅之上,左手王贵妃陪坐在黄花梨螭纹玫瑰椅上,右手权贤妃侍坐在镶珐琅玉藤面罗汉椅上。周围密密麻麻依次站满了宫女太监,简文英挺直身子长跪在颠中。偌大的宫殿中,竟然没有一丝声息,便是连一粒小小的珠花儿掉落在地上,也听得清清楚楚。
简怀箴拖曳着如水的长裙,迤逦而行,走到朱棣面前,以宫中礼节行了袖手之礼,婉声道:“臣女简怀箴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望去,只见眼前的女子莫约十七八岁,一身素衣如清霜白雪,灼灼其华,长发如黑缎,清眸似碧水,端方大雅,贞静温文。再细细看去,竟觉得她举手投足之间,隐约有薨逝多年的皇贵妃练思遥的气度风华。
朱棣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总是疑心自己看错了。
简怀箴轻轻抬眼去看朱棣,此时此年,他已是年过花甲的人,却仍旧是精神奕奕,仪貌奇伟,髭髯飘逸,相貌堂堂,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逼人的王者之气。
简怀箴只觉得心思极为复杂,心情极其紧张。
这时有执尘的小太监上前来,向朱棣轻声说了几句。朱棣点头应道:“传。”
小太监踮着脚尖,小碎步急走到殿门口,拉长声调唱道:“传如妃娘娘———”
紧接着就有人走入殿中。那人边走边笑道:“臣妾原想来拜见贵妃娘娘,却不想皇上与贤妃妹妹也在这里呢。”她的声音字字婉转嘤咛,极具媚惑,让人闻之如朝云出岫,晨曦入谷,别是一番心神舒畅。
说话间,她已然走到朱棣面前,与朱棣、王贵妃、权贤妃行了礼。王贵妃吩咐凌纨容取了与权贤妃相同的镶珐琅玉藤面罗汉椅来,放到自己下首,请她坐下。原来,这些年来,纪纲为朱棣做了很多他不方便做的事,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朱棣有心册封如妃为德妃,已是阖宫皆知的事,只差一封诏书罢了。
后宫四妃,皆是正一品,分别为“贵德贤淑”。如妃很快就被立为德妃,位份更在权贤妃之上。是以,王贵妃也不便薄待了她,当然教她坐己下首,亦不能纵容她之意。
简怀箴心潮起伏,波澜不定,心海滔滔。一时之间,见到二人,一个是自己至亲之人,只是隔着几步之远,却恍如隔着云端一般遥不可及。另一个却是自己这一生最大的仇人,却也是不能恨她嫉她,只能静静跪在那里,任凭恨意化作心海中的妖花肆意。
太息惘然,心字成灰。人生有时候,便是这般,爱不得,恨亦不得。
简怀箴眉目清凉,抬头看着如妃,似要把这个女子永远刻在心中。她身着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披着一件软霓云锦披风,头上挽着“一窝丝”,云鬓堆鸦,犹如轻烟迷雾,发髻右边簪着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钗珠儿用一色滚圆雪白的东珠制成,璀璨耀眼,光彩夺目。颈项上挂着的梅开五福錾花金锁与嵌宝珐琅鎏金耳坠交辉相映,锦绣辉煌,宝气珠光。她所过之处,九真香的浓郁香气,袅然飘溢,让人闻之如醉如痴。
她未语先笑,粉面含威,虽是有些年纪,却仍旧是光彩照人,美过神仙妃子,艳丽不可方物。
如妃发梢间的流珠儿轻轻摇曳,她笑问道:“皇上、两位娘娘,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儿,这冰冷冷的地上跪了这么一对年轻漂亮的璧人儿,是哪家的孩子犯了错呢?”
朱棣听说说完这番话,气倒是先去了三分,语气也柔和不少,遂对简怀箴说道:“你起来回话。”
简怀箴朱唇轻启,轻声答道:“臣女遵命。”心中,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朱棣瞧了简文英一眼,见他昂首挺胸,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气,问简怀箴道:“简怀箴,你把你与简文英今日之见闻,与朕如实道来。若是有半句假话——”他望了娇柔清丽的权贤妃一眼:“朕定然饶你们兄妹不得!”
简怀箴低眉敛目,压抑着胸中的愤懑与激动,静声把一天之内所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只略去方寥救她之事不提。
朱棣髥须轻颤,双目盯着简怀箴,似乎别有一番怀抱。他听简怀箴讲完事情经过后,沉思片刻,方才转身问权贤妃道:“今日之事,爱卿怎么看法?”
“臣妾记着简文英闯入‘沙洲冷’时,曾经大叫一声‘你个贼人,我看你往哪里逃’。当时,我并不知他原来真是简尚书的儿子,只做他是刺客乱闯,才把他带来向贵妃姐姐求证,却不想又惊动皇上。如今看来,他并没有说谎。”权贤妃心思率直,言语之中,并没有丝毫闪烁隐藏。
王贵妃亦在旁边帮腔,缓缓说道:“简尚书的为人,皇上是最清楚的。他调教出来的儿子,又能差得到哪去?文英这孩子,秉性率直,臣妾素来喜欢的紧。他做事光明正大,糊涂事儿是不会做的。请皇上三思。”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角微微瞥了瞥如妃,继续说道:“何况,这一日之内,连番发生如此多的事情。先是文英被人引入沙洲冷,接着便是怀箴这丫头被人追杀,臣妾总觉得不似巧合这么简单。看来,臣妾该向皇上请令,着手调查后宫之事了。”她字字句句,皆有所指,话中别有一番深意。
如妃却端坐在罗汉椅上,拨弄着手上的镶宝石珍珠护指金甲套,调笑道:“后宫中向来是岁月静好,平淡安稳,只不知为什么简尚书的这两个孩子入宫住几天,竟然发生这么多事。难道是这两个孩子生的特别俊俏,连贼人瞧着也喜欢?皇上与两位娘娘别见笑,臣妾玩笑罢了。”说着,便掩口葫芦而笑。
简怀箴清眸微阖,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之上,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冷意涔涔。这位如妃娘娘,面上是最爱说笑的,巧言令色,看似和蔼可亲,其实每一句话中,都藏了凌厉而阴暗的杀机,利如刀锋,虽不至一刀毙命,却也足以让人身受重伤。
原来,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竟是如此厉害的一个角色。
第十二回:迷仙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简文英双目凛然,似要喷出冰冷的利刃,高昂着头瞪着如妃,毫无惧色。
如妃的笑容,宁静绽放,精致的妆容后投射出不易为人察觉的鬼魅:“皇上,两位娘娘,你们瞧简尚书家这孩子,倒真是有骨气。若非他今日犯了这般大的过错,单是冲着他这份硬气,我也喜欢的紧呢。”
朱棣原本晴霁的面容,顿时笼罩上一层凛然寒光,寒光之中隐隐流动着猜忌之色:“简文英的脾气如此冲动,一时年少气盛,难以自持,做出冒犯权爱卿的事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皇上。。。。。。”王贵妃柔弱不堪的身子,微微轻颤,双眸之中泪光潋滟:“简尚书教子有方,文英素来正直有分寸,今天的事儿又有箴儿作证,臣妾恳求皇上,千万莫要错怪了好人,令忠者寒心才是。”
朱棣斜睨了一眼王贵妃。这位出身寒门的妃嫔,多年以来虽不曾得到他的盛宠,却也自有一份细水长流、绵绵不绝的恩泽是后宫其她妃嫔所不能企及的。
每次看到她贞静慈和的面容,听到她娓娓真挚的声音,朱棣心中就会浮现出另外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那个女子便是与他休戚与共三十年的结发妻子先文皇后徐思锦。徐皇后临终之前,曾经千叮万嘱,要他善待王贵妃。王贵妃又贤德豁达,颇有徐后遗风,因此朱棣待她,颇为与众不同。
朱棣的脸上,虽然有些难堪之色,却也硬生生隐忍住了。他沉思片刻,方才静声说道:“聆书所言,不无道理。”聆书,是王贵妃的闺名。王贵妃忽听朱棣重唤自己闺名,心头乍悲乍喜,眼中热泪盈眶,忙把头别到别处去。
如妃不动声色,笑道:“贵妃娘娘素来是体己的人,臣妾敬重。臣妾也恳请皇上体恤简尚书劳苦功高,不必再和孩子计较。后宫在贵妃娘娘的统领之下,向来宁静平和,臣妾也相信这样的事儿不会再发生第二回。”
简怀箴安安静静注视着如妃,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做戏,再回想起如水的往事前尘,只觉得眼前这个明媚动人、浓妆艳抹的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在刹那之间,幻化成一条五彩斑斓、吐着红艳艳芯子的响尾蛇。
人常说天下有三毒,黄蜂响尾妇人心。原来最毒的,不是黄蜂尾上的毒针,不是响尾口中的毒涎,而是人心。人心之毒,可如怒狸攫鼠,毒不可遏;人心之毒,又可如观音苦泪,瞬间要人性命,不着半分痕迹。
朱棣左手扶在紫檀木四方平式浮雕案桌之上,他手边的斗彩莲托八宝纹高足盆中,一朵洁白莹润的夕颜花开得正好,如珠如玉,雪白如天上最纯美的云彩,悄然拨动人的心底中最柔情、最纤细、最敏感的神经。
简怀箴轻轻叹了一口气,用足以让所有的人都心思平静的声音徐徐说道:“皇上身边的这朵小花,名为夕颜。臣女听闻夕颜这种花,盛开之时宛如夕阳落山之时最后一抹惊艳的华彩,瞬间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正是由于它悄然含英,阒然零落,显得格外珍贵。平常人活在清平盛世,一生之中都难得见到一回。”
她说得不甚高,却字字句句含英咀华:“今日臣女有幸在后宫之中见到,倍觉欣喜。不知道种花之人花了多少心思和精神,才栽培出如此美丽的夕颜花。诚如如妃娘娘所言,后宫果然是宁谧祥和,尤胜过清平盛世的寻常人家。纵然偶尔有不轨之人意图轻举妄动,见到皇上明察秋毫之末,自然也就消停下来。这是皇上的福气,是后宫的福气,也是大明朝的福气。臣女斗胆妄言,还请皇上恕罪。”说完,简怀箴长揖跪拜下去。
朱棣略略沉色,未几,便朗声大笑起来。他笑得豁达坦然:“好一个朕的福气,后宫的福气,大明王朝的福气!你说得很对,寻常安乐人家都难以栽培出的花,在后宫之中,居然被聆书给种了出来。可见后宫果然是极稳妥。这件事儿既然湖衣都不追究,又有你为简文英作证,朕还追究什么?若是疑心太重,岂不是连累无辜,令得忠者寒心。”
简怀箴嘴角如西风吹拂下的弯眉绽放,心悦诚服道:“皇上英明。”心中却是感慨万千,无以言语。只是眼前这个有些年纪的老人,这个原本是自己父皇的男人,果然不曾令自己失望。他是那么英明干练,那么豁然明朗。还有,那么高高在上。
简文英误闯沙洲冷这段公案,便这么不了了之。朱棣下了封口令,后宫之中的人,以后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