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缘-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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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瞅着他就笑了。一副洞察他小心思的模样。
“那等今年山楂上来了,我做了山楂糕你别吃。”
“为什么不吃?我也不吃米,可是米煮的饭我还不是一样吃;我也不吃麦子,可是面粉煎的饼我也吃。”
杜鹃指着他道:“你……看你实诚,这么狡辩!”
黄元笑着道:“谁狡辩了?我再狡辩也狡辩不过你,少年锐气,直冲九霄。是何等振聋发聩!”
杜鹃急了,扬起拳头要打他,被他一把攥住胳膊,说“别仗着你学了几天武功,就可以欺负弟弟。”
黄小宝悻悻地插嘴道:“欺负弟弟算什么,她和雀儿姐那年还把我摁在河滩上好一顿打呢。打着我还问我服不服。你不知道,那时候她才两岁。”
黄元听了失声问道:“这是真的?”
杜鹃大叫:“黄小宝,你怎不说你干了什么事?”
黄小宝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黄元便追问当年情形,听后牙痒痒,连说黄小宝该打。兄弟姐弟几个互相取笑。
这时冯氏端了一碟在井里凉浸的瓜果进来,就看见这样温馨的场景,十分欢喜,走过去殷切地对黄元道:“来,歇歇气,吃点东西。别累着了。”
话说他们刚才根本没干活好不好!
黄元忙道:“好。谢谢娘。”
杜鹃就埋怨道:“娘眼里就剩下弟弟了,我跟小宝哥哥坐这,娘两个眼睛都没看见。”
黄元噗嗤一声笑了。
他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家庭气氛,喜欢老实爹被儿女呼来唤去,喜欢娘高声责怪爹无能,喜欢姐姐和妹妹用心给家人做每一顿饭菜,晚上一家人聚在一块闲话,看她们娘仨做针线……好像很没有尊卑上下,亲情味儿却很浓厚。
好日子没过两天,麻烦来了,还不止一桩。
首先,是黄元的前表妹陈青黛找上门来了。
杜鹃听后,要黄元别出去,自己去应对。
黄元摇头道:“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这事还得我去了结。她那脾气,你不清楚,应付不来的。”
杜鹃怀疑地问道:“你能应对?别人家女孩子一哭,你就慌了,就怜香惜玉起来。男孩子都是这样……”
黄元瞪了她一眼,道:“瞎说什么!”
于是出去,一面迎了陈青黛进来,一面派小二去通知陈家,一面喊杜鹃黄鹂出来陪客。他是不会单独面对陈青黛的,知道跟她扯不清。
陈青黛十三四岁,身形纤巧,眉眼灵活,行动间没有小女儿家的含蓄害羞,也不像大家小姐拘谨端庄,气势足的很,猛一看,倒跟黄鹂神韵有些类似。
当然,这是指黄鹂厉害时候的样子。
黄鹂是多变的,哄人的时候乖巧着呢。
陈青黛见了杜鹃一愣,猛然想起这就是当年在黑山镇见过的小女孩,转脸质问黄元道:“你就是为了她才退亲的?”
眼中溢满愤怒。
黄元沉脸喝道:“青黛,这是我姐姐!”
陈青黛这才收声,但不知为何,看着杜鹃还是很不喜;杜鹃对她也不喜,一看就是个骄纵的小女孩。所以说,情敌对对手的感觉很敏锐。
因黄元劝她回去,就听她回道:“他们瞒着我退亲,我是不认的。他们要退是他们的事,我只认定表哥,生是表哥的人,死是表哥的鬼。”
乖乖,居然是个敢恨敢爱的女子!
黄元皱眉道:“青黛,你知道这事已经无可转圜。”
陈青黛静静地坐着,不言不笑,一副铁了心的模样。
跟她的丫鬟站在一旁,神情十分着急。
见她这样,黄元诧异极了。
说他一点不感动是假的。他为了惩治和躲避她,对她百般刁难和弹压;而她为了迎合他,获得他认可,居然能沉下心学那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以一富商之女,在那些官宦小姐中也博得了些名声。
可是,他还是不能违心地接受她。
此时,断不能心软!
想毕,他对杜鹃使了个眼色,便走了出去。
等黄元一走,黄鹂先开口道:“你跟我哥哥已经退亲了,那天在大堂上好多人都听见的。你还过来找他,传出去你还有什么脸面?”
她很不客气,就差没说“不要脸”三个字了。
陈青黛冷冷地说道:“我说过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杜鹃微微一笑,道:“陈姑娘,也不能这么说。你家的长辈再怎么样,也是为你好。不然,真要是牵累陈家和杨家满门抄斩,你又于心何忍?这样事历史上不是没有过。”
陈青黛激动地说道:“现在不是没事了!”
杜鹃很无语,没事了就吃回头草,当黄元是什么?
正在这时,黄元引着陈夫人走进来,后面跟了好几个媳妇婆子。
“这是怎么了?”
陈夫人看着黄元问。
黄元躬身道:“陈姑娘想是走累了,进来歇歇,还请陈夫人带她回去。”
连声姨妈也不叫了。
陈夫人看着他脸色就沉了下来。
退亲后,没想到黄元却无罪,被放了出来。她本来就后悔了,偏青黛倔脾气,放出话来说非黄元不嫁,不然就死。
她虽也拘管着她,明知管不住,只得暗自希望闹大后,黄元能念旧情,重新续上这门亲事。若是那样,就将青黛嫁入黄家也是肯的,反正黄家是庄户人家,好拿捏。
但眼前这情势,黄元明显不肯认了。
陈青黛流泪道:“任你怎么说,我今天也不会离开。我从小心里就没有旁人,你是知道的。这城里谁不知我们定了亲,如今退亲,你让我嫁给谁?谁还肯娶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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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心有灵犀(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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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元硬下心肠,只对陈夫人道:“晚辈与至亲血脉失散多年,又遭逢牢狱之灾,心灰意冷,准备跟爹娘回山里去,耕田种地,在长辈膝下尽孝,为他们养老送终,弥补多年来的亏欠。这几日便要动身了。陈姑娘不过是一时意气,还请陈夫人带她回去慢慢开解。”
陈夫人听得呆了——
黄元是说回乡下去,不求取功名了?
就算以后还会出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若是青黛嫁入黄家,就要去山沟沟里伺候那乡下粗鄙婆娘和农夫?
陈青黛也失声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走?去年你说年纪小,没参加乡试;再耽搁几年,要到什么时候?况且在那山旮旯里,谁教你?耽搁几年出来,你拿什么考?”
黄元若是不读书考功名,那还是人人称羡的少年郎吗?
还有昔日潇洒的风采吗?
她无法想象他种地的模样。
而黄元正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很有几个倾慕者,似陈青黛这样的,更是难打发。这几日他也想通了,决定回泉水村去住几年。——诸葛武侯年轻时不就“躬耕于南阳”么,他又算什么。在深山里,一面修身养性,一面潜心攻读,一面在父母膝下尽孝,时候到了再出山。
待个六年,他也才二十岁。
哼,就不信那些丫头能耗得过他!
想必等他出来,一个个都嫁做他人妇了。
黄元这话一出,杜鹃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悄悄退出,一溜烟跑去厨房叫爹娘,“来客了。弟弟原来的姨妈来了。好歹出去见一见,不然太失礼了。”
她一面急急忙忙地说着,一面拉过冯氏。将她前额头发扯了几缕下来,手在灶台后一抹,沾了些灰弄到她脸颊上,衣裳上面也弄了些。眨眼间冯氏形象就狼狈起来。
可怜她还不知道,以为闺女在帮自己整理妆容呢。
黄老实看得瞪大眼睛,结巴道:“杜鹃,你这是……”
不等他说完,杜鹃已经催着冯氏先走了,她则顺手从灶上烧好的菜碗里抓了一只鸡腿塞给黄老实道:“爹,给你吃。”
又把油手在他前胸衣襟上擦了擦。
黄老实慌得往后倒退一步,却还是被擦了一大块油污,皱眉嗔道:“这丫头!”连句淘气都没舍得骂,因为平常杜鹃姊妹给他换洗衣裳可勤了。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
来不及想,他举着那鸡腿道:“就这么吃,多不好。”
杜鹃斩截道:“就这么吃!爹你不是最喜欢吃鸡腿吗?现在就吃!马上吃!走,咱们去前面,边走边吃。”
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前面去了。
于是,陈夫人和陈青黛就看见这对乡下夫妇堆着一脸笑走出来,男人还举着一只鸡腿,刚啃了一口,嘴唇上都是油,胸前衣服上也有;妇人拘谨又热心地问:“这就是他姨妈?我们元儿多亏了你照应。真是稀客的很,在这吃晚饭吧。”
乡下人留客吃饭。是最大的诚意了。
虽然人家主动退了亲,她还是很感激杨家和陈家帮她养大了儿子,使她有了今日的母子团聚,因此态度十分诚恳。
陈夫人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呆呆地盯着她身后。
冯氏见她目光古怪,觉得狐疑。转头一看,只见黄老实手上拿了根鸡腿,正含糊地对屋里客人点头笑呢。
她顿时火冒三丈高——这个馋痨!
前八辈子饿死鬼投胎,没吃过还是怎么的?
当着人偷嘴吃,这不是丢儿女的脸面么!
黄老实被媳妇满脸怒火瞪得慌张不已。
他当然知道出来见客拿个鸡腿啃不大妥当。可这是杜鹃给他的,又不是他自己拿的。他心里一急,就想把它扔了。当着人,又不好扔,还有些舍不得,慌张之下,他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不忍观看的举动:把鸡腿塞进荷包袋里去了,还把油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杜鹃刚才也是这么擦的,他一慌就也擦了。再说,在家的时候,哪不是这样擦的,他也不习惯用手帕子。
黄元把目光投向杜鹃,挑眉一笑。
不愧是他的孪生姐姐,跟他不是一般的心有灵犀:他这里才对陈夫人说了一番话,她转身就把爹娘弄出来了。娘还好,就是脸上脏了些,头发乱了些;老实爹表现太质朴、太“质胜文”了,学都学不来,青黛不吓跑才怪呢。
杜鹃不理他,自顾对冯氏道:“娘,请陈家姨妈坐下说话。”
一面对她使眼色,表示不能冷落客人。
冯氏忙又换上笑脸,转向陈夫人。
陈夫人不等她开口,即对身边人道:“请姑娘回去!”
顿时几个婆子和媳妇一拥上前,半扶半架,将陈青黛硬拖了出去。
冯氏觉得难堪,还跟着问:“不坐一会?喝杯茶吧。”
她越这样,陈夫人越嫌弃,讪笑道:“不敢打扰。”
转身就往外走。
那陈青黛这次居然没有挣扎,一边被人拖着走,一边跟魔怔了似的喃喃道:“表哥……表哥……不是他们的儿子!不是的!不可能的!他们生不出表哥这样的人!”
她彻底被打击了。
来的时候,她设想过许多种艰难的情形,并且都做好了面对的思想准备,就是没想过这种情形。
她简直无法想象,在她心中跟谪仙一般的表哥,风流英俊的表哥,才华横溢的表哥,无数闺阁少女梦中倾慕的表哥,居然是那样一对猥琐粗鄙的村夫村妇生出来的。
就算她肯委屈自己,和表哥一块去山里,可是,要她伺候这样一对公婆,那还不如杀了她。
况且他还说,要在他们膝下尽孝,替他们养老送终,这便意味着。他在爹娘死之前都不会出山了,那她跟着他会耗成什么样子?
等她也变成村妇的时候,他还会跟她吟风弄月吗?
她还有心情吟风弄月吗?
一路悲思,痴痴地、绝望地回看黄元。仿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