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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帝都风颜录-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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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下,厨房门口悄悄溜出一个人影,贴着墙壁蹭到了自己房中,去悄悄换掉浑身湿透的衣服。俞怀风假作不见,低头弹琴。

上官那颜穿上今天的第三套衣裙,捧着一杯茶,走到中庭,“师父,喝茶!”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见他久久不喝,上官那颜了然地伤心了,“……这茶、可以喝的……”

“是用我烧的茶水么?”

“是。”

这才放心喝下。

上官那颜满腹惆怅,在对面坐下,托腮抑郁。

似乎又伤了她自尊。俞怀风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为什么要住这么荒凉的地方?”

她垂着睫毛,神情落寞,“爹爹总忙于公务,无暇理睬我,我总觉得自己多余,就搬出来住了。”

“上官大人不曾召你回去?”

“他让人叫过几次,我不听,他便每月拨些银子过来。”她哀伤地蹙着眉,眼中盈盈,与月光融成一片,“对于爹爹来说,我是可有可无的。”

“天伦之情,哪有人厌弃的?只怕你与你爹爹之间有误会,却谁都不愿澄清。”他手指抚过七弦,“想听什么曲子,为师给你弹一曲。”

“随便。”她依旧怏怏然。

俞怀风左手按弦,右手一个起落,一串清商奏响。七弦振动,纷纷扬扬,曲调高亢,劈波斩戟。忽如万马奔腾,忽如大漠扬雪,忽如激流奔洄,忽如九天飞霜。

商羽之声敲击心弦,骤然牵动人心。上官那颜神色渐换,于他曲中心血激昂。她坐直了身子,看他眉目不动,却于月下奏起如此激荡的曲子,不禁心中砰然。

“这是什么曲子?”待他奏完,她忍不住问。

“《郁轮袍》。”

“真动听!”她回味良久,想学此曲,但恐怕自己奏不出这气势。

“若是琵琶弹奏,则更佳。”

“回仙韶院,师父教我这首琵琶曲吧!”上官那颜一手搁在琴上,望着他笑道:“我也给师父弹一曲吧。”

“嗯。”他把琴转到她面前。

上官那颜摆好了姿势,纤指在弦上一勾,带了个起音,垂眸开始投入弹奏。弹的正是最近宫中流行的曲子——《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曲调哀婉,情丝切切,琴师神态注入其间,随音调起而又落,愁思百结。月华流泻,倾洒她一身。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为何有曲子如此哀切,牵人魂魄?是琴动人心,还是心挑琴弦?爱恋终成相思,无法可解,无人可传,唯有刻骨铭心,独自低徊。

弹尽一曲,她竟滑下一颗泪,尚不自知。

她倾心弹奏,当局者迷,不知自己是怎样的投入,何时的动情。但曲中情意,听者可察。

俞怀风愈听愈觉不对劲,“不要再弹这个曲子了。”

“不好听么?”她诧异。

“曲调悲切,不奏为妙。”

上官那颜不应声,勉强点头。

“不早了,休息吧。”他起身。

“师父今晚就睡我从前的房间吧,我都收拾好了。我去欣儿房间。”上官那颜抱了琴,领着他去。

将他送到后,上官那颜忽然记起一事,从怀里取出一个秀囊,递到他跟前,略有羞赧,“这是几日前我秀的,送给师父!”正是几日前二人不说话的时候,她为调解局面连夜秀的。

淡淡香气袅绕着秀囊,正是海棠花香。这个制作拙劣的香囊,针脚歪歪斜斜,一看就是初学女红。“你留着吧,我不用香囊。”他淡然拒收,转身入房。

关上房门,似乎还能感受到门外少女的伤心低落。他眸中凝重,步入房中,竟处处是她的气息。梳妆台,书案,床榻,虽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带有她气息的物品,环绕身侧,丝丝缕缕渗透过来。

他推开窗,让夜风吹入,月光也随之倾泻进来。散了许久,也不曾将她的气息散尽。他猛然省起,当真是房中散不尽她的气息么?

还是,他对这气息太过熟悉,记忆中、心头间,如何也驱散不尽?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夜里,似乎有了一声轻微的声响,他并未入睡。

“师父……”

他猛然睁眼,她慌乱中的一声哭喊绝不是幻觉。喊声未落多久,他已如风般的速度到达她的房间,“那颜!”

房中不见人影,只剩凌乱的痕迹,以及墙壁上扎入的匕首与留帛。他一把扯下,展开速览。

“西北郊,离思亭。”只有六字。

他将帛书捏于掌心,视线落到地上的香囊,他俯身拾起。西府海棠的香气。

他竟让她在眼皮底下被人掳走!眸中波涛已起,飞身而出,直赴西北郊。

第41章 荒郊惊魂

郊外的夜风吹在衣衫单薄的上官那颜身上,犹如被人泼了冷水一般,冻得她发颤。被人扔到一处荒亭里,蹭得她膝盖生疼。

劫她的人抛开她后,走出了斑驳的亭子。上官那颜从地上爬起,赶紧打量附近。天上乌云遮月,四下晦暗,走出荒亭的人背对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你是什么人?”上官那颜冷得发抖,却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不回答她,依旧看着远处。

黝黑的四野忽然一处处亮起了灯火,渐渐飘近,聚拢而来,在夜里看来格外诡异。

鬼火?上官那颜抱臂缩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哆嗦了一阵后,她在胳膊上狠狠一掐,疼得险些叫出来。居然不是做梦!

师父快来救我!想大声呼喊,却怎么也不敢喊出嗓子。

灯火聚在四野,照亮了月影下的荒原。上官那颜这才看清,原来不是鬼火,每盏灯后都有持灯人,但他们打扮奇特,均着红色长袍,烈焰一般排列在东西南北四方。

妖灯燃起,一人从灯后走出,向上官那颜所在的方向走来。

那人身形瘦小,步伐蹒跚,待走近了,上官那颜险些发出尖叫。那人面目可怖,不辨五官,几乎不似人面。上官那颜躲到亭子里的柱子后,瑟瑟发抖。

那鬼面人走到绑架上官那颜的男人面前,佝偻着身子行了一礼。那男人身躯高大,转身向亭子指了一下,鬼面人的目光便随着他所指望了过来,直直盯到上官那颜身上。

她顿时毛骨悚然,心跳如狂。

鬼面人模糊的面容上露出诡异一笑,又蹒跚着脚步向亭子走来。她咽了口唾沫,挪动发颤的双腿,转身便跑。

刚跑出亭子没几步,裙角似乎被什么挂住了,她急着去拽衣裙,弗一回头,竟见鬼面人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后,正一脚踩住她裙裾。再也忍不住,她惊怖地大叫一声后,瘫倒在地,两腿再无一丝挪动的力气。

鬼面人俯身到她面前,带来一阵难闻的气息。上官那颜猝然闭目,不妨就此晕死过去吧!她在心内乞求,快些晕过去吧!

但清晰的感知告诉她,鬼面人此刻离她不足一尺,于是她紧闭眼睛,再不敢睁开。

鬼面人把她提起来,拿到自己跟前打量,一只鼻子在她身上到处嗅。她魂魄已被吓去一半,师父再不来,她要被鬼吃掉了!

“鲜美!”鬼面人嗓子里发出嘶哑的音符,夜枭一般呵呵笑起来。

果然是要吃她!上官那颜流下两行热泪,紧闭着眼睛,颤抖着反驳:“我……没洗澡,不……不好吃……”

鬼面人转头对绑架上官那颜的男人道:“正是观音血的香味!”

魁梧的黑衣男人点点头,“果然!”

鬼面人一松手,上官那颜摔到地上,耳边听得乒乒乓乓的一阵声响,她忍不住眸开一线,顿时又吓得脸色惨白。鬼面人竟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一个奇怪的罐子,朝她凑近。

“我还小……不要、不要吃我……”她泪如雨下,在泥土上一步步往后蹭。

鬼面人哪里理睬她的哭喊,举着匕首对准了她心口。寒光映到上官那颜脸上,她花容失色。

黑衣男人目光忽然落到上官那颜颈上的檀香珠,他眉头一皱,拉住了鬼面人的手腕。匕首顿在了上官那颜被划开的衣襟上。

“上使?”鬼面人不解。

黑衣男人扬袖打掉匕首,身材魁梧却长相阴柔的他缓缓一笑,抬手招来两个红衣人,指了一下附近的一棵古木,“先绑起来。”

两个红衣人立即行动,一人拉起上官那颜一只胳膊,飞身而起,越到古木上,将她捆在了高高的树干上。

上官那颜刚离了鬼门,又被悬空绑到树上,脚踏不到实地,手够不着枝叶,浑身骨头似要散架,却只能任夜风怒啸,拍打在脸上,将泪水都风干。

“师父……呜……师父……”

黑衣男人与鬼面人都已不再关注她,而是转身凝望远处。

被捆在树干上的上官那颜于泪眼朦胧中恍惚看到一人从远处夜色里走来,一袭青衫在风里猎猎而起,步伐先【奇】时迅速,如飞踏【书】云端,待走进灯【网】火圈中,才稳步前行。

“恭迎圣公!”荒野所有持灯人皆跪了下去,黑衣人与鬼面人也不例外。

上官那颜摇头甩掉眼睛里的泪珠,聚起视线看向前方,来人正是俞怀风!她大喜,师父终于来了!她得救了!

但为什么,那些人都向他跪拜?

俞怀风稳步走过众人让出的道路,他面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未得恩准,众人谁也不敢抬头,谁也不敢起身。

走过遥远的距离,他抬眸,看向古木。

“师父,救我!”上官那颜在树上哭喊。

黑衣人跪在他面前,“圣公终于来了!”

“谁准你如此行事?”俞怀风视线未离参天古木,语调苍冷。

“为见圣公,卑下不得已为之。”黑衣男人垂头回禀,言辞恭敬,神态却并不谦卑。

“要事我自会传信于你们,何须如此见面!”

“圣公放走塞北观音,灵尊并未干涉,只令卑下传信圣公,应早做其他打算!”

“宝卷不曾到手,做何打算?”他面容微冷。

鬼面人将手中形状奇特的冰沙罐举到他面前,畏声道:“这是属下研制的可保血肉不腐的容器,不妨先将观音血保存,再谋宝卷!”

“观音行迹无踪,莫非你不知道?”俞怀风冷眼看他。

鬼面人嘿嘿一笑,一手指向树干,“属下识出,那丫头正是继续了观音血的新宿主!”

俞怀风眸子一冷,“为何不动手?”

“卑下不敢!”黑衣人恭声,“方才见她戴有圣公的檀香珠,便知圣公有暂保她性命之意。”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嫌活的时日太长了。”俞怀风接过鬼面人手中的冰沙罐,不一会儿,冰沙罐便成了碎片自他指间散落。

鬼面人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张口结舌,无法言语。

黑衣人并未太过吃惊,咳嗽一声后道:“还望圣公早日寻到宝卷!不要、不要耽溺于一时情长!”

俞怀风静静瞧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放肆!”

他从鬼面人手中夺过匕首,见上面残留有一丝血迹。

二人让出道来,俞怀风往古木走去,左袖甩到身后。鬼面人忽然被一阵飓风掀翻在地,摔得他手骨断折,却不敢呻吟出声。黑衣人嘴角露出一丝冷意。

俞怀风站在古树前,掷出手中匕首,匕首飞往树干,划断了捆绑的绳索。被释放的上官那颜啊地叫了一声,坠向树下,单薄的身形犹如折断翅膀的蝴蝶。

坠下的一刻,他扬袖拂去她坠落的冲击力,张开手臂接住了她。

上官那颜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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