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柏林-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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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靠近她,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就那么立正着站了一会儿,“晚安,我的睡美人。”他说,那声音很轻,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彷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与此同时,微微颔首向她致意告辞。
她背对着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一颗泪水沿着腮边滑落,滴入到松软的鹅毛枕头上。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扑到半截的窗台前,手把着玻璃窗子,望向院子里,那辆黑色的梅赛德斯轿车已经发动了,向着那漫无尽头的黑沉沉夜色驶去。
碧云终于明白了,这个午夜幽灵的真相,一连一个礼拜,他从那个国家的驻地赶回来,只是为了跟沉睡中的她道声晚安,然后就立刻离去,他不遗余力地去做这件事,毫不计算成本,这一来一回就是10个小时的路程。
他总是在给她讲述童话故事,尽管之前的故事有些残酷,穿着水晶鞋子的《灰姑娘》,和英俊的王子跳舞的《美人鱼》,现在,他又在给她讲一个故事,并且亲身演绎一位王子,她是他的《睡美人》,他夜夜来到心爱的公主的床边,这位王子比故事里的那个还要深情,甚至不忍心打扰公主的安眠,尽管他是那么渴望把她吻醒。
碧云不知道他为何会由一个狰狞的魔鬼转眼间就幻化成一位深情的王子,但她清楚自己不能逃避,她要履行她的承诺,留在他的身边,直到他想结束的那一天。她甚至不能选择死亡,不管他怎么对待她。这一次,他似乎在朝她散开黑色的漫天大网,要网缚住的是她的灵魂。可不管故事是疯狂的、残酷的,或者是唯美的、迷人的。故事终究只是故事,是讲给小女孩听的童话,她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了,不会轻易被这美丽的表象所迷惑。
这一天,他回来的很早,太阳还没有落山,他在落日的霞光中走进大门,就看到她正俯身在打扫客厅里的皮沙发,他摘下帽子挂在衣帽钩上,站在门口,对埋着头忙碌中的她说到,“今天晚上,有一场音乐会,你愿意陪我去么?”
碧云的手停住了,仍然是背对着他,她清楚的记得,他把她带到这栋房子的第二天,他彬彬有礼地邀请她去参加舞会,那个“请”字没有任何尊重的含义,如今他的口气已经温和了很多,可还是让她不愿接受,亦无法拒绝。
她还是没有出声,这种无声的反应,被他当做了默许,“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出发。”说完,他快步走上了楼梯。
她也踱步回到地下室里,换上一件黑色的格子裙子,凝视着镜子里,这件裙子有些肥大了,因为她比先前更加瘦削,她的脸色太过苍白,嘴唇干裂,丝毫没有血色,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女孩们喜欢装扮自己,然后快快乐乐地和男孩去参加舞会,她也参加过这样的聚会,可她总是素面朝天,没有用过什么化妆品,那时候她的面色红润,散发着青春的光泽,如今,她苍白的像个游魂一样,显然不能就这样出去。她突然记起,伊丽娜送给过她一只口红,好像就被她随手准进了挎包里,她从暗红色的小包里把它翻出来,拧开盖子,对着镜子涂在嘴唇上,一张惨白的脸,和鲜花一样红的嘴唇,更显得突兀怪异,她撕了一点纸巾,擦掉了嘴唇上粘腻的膏体。
他已经在大厅里等待她了,他穿了一身黑色的礼服,这是为党卫军特别订制的社交场合穿着的正装礼服,他的几个衣橱里有很多衣服,多到铺天盖地程度,但绝大多数都没有被穿过,她曾经恪守女佣的职责,一件件地翻出来清洗它们,并熨烫平整。
他看到她乌黑的眼睛正落在他的膝盖上,唇畔浮起了一丝微笑,“这就是当季的礼服,虽然我并不喜欢换衣服,那太浪费时间了,但我也不能辜负上官的好意,对么?”
碧云没有做声,她认得这件衣服,是那个戴着白色假发的御用裁缝,为他量体定做的,她不禁再次感叹,那个裁缝的手确实很巧,衣服合体、整洁、英挺。他的神色却有些憔悴,她知道他连续一个星期,每天午夜回到这所房子,又立刻赶回到驻地,像个专门跑夜路的运输司机,在两个国家之间的一条道路上穿梭。他不但喜欢虐待别人,自己也是个受虐狂,只有一个受虐狂才会这样整夜不睡觉地自我折磨。
他上前一步,挽起她的手,走出大门。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大门口,他为她拉开车门,她坐进车子里,他一手扶住车顶,弯着腰,对车里的她说到,“你口红的颜色很漂亮。”
碧云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把手背凑在唇畔,刚刚那口红擦的不是很干净,留下薄薄一层淡粉色的印记。
8—音乐会
车子来到了剧院门口,他绅士地为她开门,不由分说地挽着她的手臂,碧云被他揪了出来,看见另外一辆车子恰好开过来,车门打开了,先是下来一个身材高挺的军官,他同样表现地很绅士,为坐在后排的女士打开了车门,一个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孩扶住他的手臂,从车子里出来。
碧云认得那个男人,就是在他的升职宴会上,似乎对自己表现出极大兴趣的男人,她迅速埋下头,躲在他的身后,因为那道钢灰色的目光,即使透过玻璃镜片,远远地射到她的身上,同样让人不寒而栗。
“艾克尔!”他拉着她快步向前,跟老朋友打了个招呼。
“盖尔尼德,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我以为你会一直待在驻地。”
“你总得让我过个周末,”他哼笑了声,眼光落在艾克尔身边的女伴身上,“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碧云怔怔地看着她,这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睛的东方女孩,她打扮地很淑女,可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调皮,还是泄露了她实际上是个小女孩,不过和以往那些小女孩不同,她并没有为眼前盖尔尼德那神祇般的英俊所着迷,她只是仰头用乌溜溜的眼睛撇了他的脸一下,而后就垂下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碧云。碧云也同样惊奇,竟然在这里能见到一个东方的女孩。
艾克尔微笑着执起她的手,用颇具骄傲的口气,向他们介绍着,“她是我的助手,芷伊,慕尼黑大学的法医学博士。”
“你好,我叫孔芷伊。可以认识么?”女孩眨眨眼睛,发出清润甜美的声音,是用中文说的,显然她的眼睛里,完全无视这两位男士,她是对着碧云说的。
“碧云……周碧云。”她喃喃地答道,暗自惊诧,刚刚只看出她是个东方女孩,没想到她也来自中国,在这里华人非常稀有,想不到她外表那么柔弱、那么年轻,却已经是慕尼黑大学法医学的博士。难怪她能够那么从容、优雅、自信地站在这个让人恐惧的纳粹高官的身边……
艾克尔并没有再看碧云,两个男人之间也在交流着自己的话题,“盖尔尼德,你的气色可不太好,少抽点烟,别再酗酒,对你没好处。”
“你想我和你一样靠吃巧克力度日么?”他微笑着说,低头摘下手套,攥在左手中。“你可真是积极响应元首的号召,让全帝国的军人都放下烟,嚼起巧克力。”
“我可是为了你好。”艾克尔盯着他的鼻尖,略略靠近他一点,两指在他胸前的飞鹰徽章下面扣了一下,“别忘了,酒色伤身。”说罢,就擎着女伴的手臂,步入了演出大厅。
碧云凝望着他们入场的背影,那个军官的身材很高大,肩膀平直,女孩的体态略微丰盈,可是腰身纤细,在他身边却像只欢快的小鸟,她回头顾望了一眼,朝碧云绽露出一个浅浅如小荷花般的笑。能够在他乡遇到故国的人,碧云也想回以友善的微笑,可她被他的手牵着,根本笑不出来。
“我们也该进去了。”他加大了力道,紧握了一下她的手。
“这是普契尼的歌剧《图兰朵》中的唱段,《今夜无人入眠》”。他微微侧着头,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就正直了身子,专心看向台上。
从刚刚进门开始,他托着她的手,落座之后,他平放着手掌,掌心向上展开着,他让她的手轻轻的自然的搭在他的手掌之上,他没有戴白色的手套,他手心的热度能够直接透过她手心的皮肤,传到她的身上。
舞台上,一个男高音歌手在唱着深情的咏叹调。
“今夜无人入眠!无人入眠!
公主你也是一样,
要在冰冷的闺房焦急地观望
那因爱情和希望而闪烁的星光!
但秘密藏在我心里,
没有人知道我姓名!
等黎明照耀大地,亲吻你时
我才对你说分明!
用我的吻来解开这个秘密,
你跟我结婚!
消失吧,黑夜!星星沉落下去,
星星沉落下去!黎明时得胜利!
得胜利!得胜利!”
这个故事,是普契尼根据《天方夜谭》改编的,这个意大利的戏剧家无疑是个天才,可他并不懂得中国文化,只是借用了东方一个意境,是他们这些欧洲人眼中的中国,那只不过是一种异国情调罢了。这部戏的中心,是救赎,一个深情的王子用他无私的爱救赎了公主堕落的灵魂。
他们坐在中间靠近前排的位置,这无疑是整个场地里最好的几个位置之一,她的周围都是穿着笔挺军装的纳粹军官们和他们打扮入时的女伴,同排不远的位置,艾克尔中将眯着灰色的眼睛,轻拍着那个美丽黑发女孩的手背,女孩侧眸笑的粲然,又像一只百灵鸟一样转动脖子看回到台上,他侧身在她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左手轻轻挑动了一下银色的眼镜框,目光似乎在不经意间扫过碧云,她赶紧低头,错开那道灰色目光的审视,这是为他们演出的专场。舞台两侧,悬挂着巨大的红底色的恶魔的符号。一切一切都按照他们的秩序进行。
坐在她左边的他是那么英俊,几乎英俊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从侧面看那鼻梁更加高挺,他冰蓝色的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似乎是听得入神,如同大海般蔚蓝的瞳孔里闪动着粼粼波光。
她的手,虽然只是贴着他掌心温热的皮肤,却彷佛能直接触及到他的灵魂,他平展着手掌,没有对她施加任何的力量,但那灵魂里衍生出巨大的渴望,彷佛在拉着她的手,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不能控制自己,彷佛自己是一只鸽子,身体随着音乐声在半空中摇摆、滑翔,她羽毛未丰的翅膀那么稚嫩,承受不了他灵魂的渴望和他那来自地底的吸力。这部戏剧里,图兰朵公主的灵魂会被王子拯救,他的灵魂里是否还有一丝善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恶真的就在转瞬之间么?一个罪恶的灵魂真的能被光芒救赎么?不,是他选择了黑暗和堕落,如果真的能被救赎,那他的名字就不叫做法西斯,就不叫做魔鬼了。
舞台上的歌者已经唱到了最□,嘹亮的高音震撼了全场,这是她非常喜欢和仰慕的一位歌手,可现在她根本就一个音符都听不进去。因为,她一整晚都在矛盾着,自己的手要不要从他的掌心里抽离。
台上一曲唱完,台下的观众们纷纷起立鼓掌,掌声如雷鸣,整齐而响亮。他也站起身来,加入为演员鼓掌的队伍,她的手终于从这种桎梏中解放……
“我想去外面透口气……”她先于他,快步走出剧院的大厅,下了台阶,来到外面的小广场上,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夜幕中闪烁着寥寥几颗星星,碧云深呼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听到一个细弱蚊蚋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女士,请买一朵玫瑰花吧。”是个衣衫褴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