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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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黑的油渍,角落里还布满了蜘蛛网。一看就是没有女人的家。
房间比院子大不了多少,前后间,中间隔着一块布帘。布帘后面大概是他睡觉的地方,反正前厅没有床,只有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椅子。唯一有亮点的,倒是角落里,还躺着一个黑木的箱子,既可坐,也可摆,看上去就是卖艺用的。
箱子的边上还竖着一把旗子,不过上面全都沾满了灰,很久没用过了。马路走过去两步,那旗帜折起来的,但换换角度还是能够看明白上面写了点什么,中间是一个黑白的八卦图,一圈小字围在周边,顶上方四个大字:占卜测算。
原来这老头是算命的!
马路回过头来看老头,他正弯着腰蹲在地上择菜呢,淡淡地说道:“来的即是客,粗茶淡饭也将就吃一点吧。”
马路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这老头处理事情的方式还真是奇特,面对一个陌生人的跟踪,既不厌烦,也不质问,反倒是留对方在家吃饭。
马路站在屋子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吃饭,吃饭!”尴尬中,那只八哥嘶哑着嗓子叫了起来。
马路笑了,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说:“我出去买点熟食。”
他走出老头家,街对面就有一个小卖部,他买了几打啤酒,又把货架上猪蹄、火腿肠之类的熟食挨个儿要了一份,装了满满一大包回来。
老头已经在灶台上做上饭了。不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弄好了几个菜,加上马路买的,摆了整整一桌子。
两个人坐下来,开了一瓶酒,开始吃起来。
“年轻人,你这么费尽心思,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总是为了图点啥吧。”干杯后,老头开门见山地说。
马路一愣,随即淡定下来,他已经习惯了老头的说话风格,那就别兜那么大圈子了,“大爷,说实话,”他把脑袋凑过去,“我想知道您,每天跑那么老远去那儿干啥?”
老头狡猾地笑笑,“干啥?呵呵,我倒是想问问你,天天也跑那儿去是干啥呢?”
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就把皮球踢了回来,马路转转眼珠子,“你猜猜看?”顺手指了指搁在一旁的算命招牌。
“呵呵,那都是前些年的事儿了,现在年轻人都不信这个,我老头子只能改行混口饭吃。”老头看看马路,往嘴里夹了根菜根,像是无意中甩了一句,“不过,我看你山根色重,最近一定诸事不顺,不是陷狱就是破财。”
老头说得轻描淡写,但一瞬间马路就凌乱了。
算命的大概都有这样的本事儿,挖个坑,让你心甘情愿地往里钻。你信不信是一码事儿,但只要他一开口,就有这能力让你不由自主地往下问。
马路也是如此,先不说他搞不清楚山根在哪儿,色重是啥意思,但“不是陷狱就是破财”这句话,就直捣黄龙了。
因为周炳国的事儿,马路莫名其妙地被关了几个月,差点还被当作杀人犯给毙了,要不是后来峰回路转,就差点成了现代版的窦娥。
关于自己的命运,是个人都有好奇心,接下来马路也不能落俗,问道:“你不是能断能掐吗?那算算我是干什么的。”
老头笑笑,说:“都说了,我已经很久不干这个了,手艺生疏,我就猜猜,不能说是占卜算卦,我猜你啊——”老头笑了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冒出来一句,“我猜你是衙门里的人,吃官饭的。”
马路不动声色,笑呵呵地夸老头算得真准,但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发毛了。他一边给敬酒,一边低着头打量自己。跟周炳国那么多年,也学到了不少心理学的知识,知道这人一点一滴,甚至一根头发丝都能暴露信息。
可马路琢磨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有啥破绽,再反观那老头,普普通通,帆布裤,汗衫衣,蹬了一双破鞋,完全没有清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气质。莫非这人真不可貌相?
马路还是不信,那么多年唯物主义教育不是白学的,如果轻而易举就被江湖卖艺的老头糊弄,那教育部也太失败了。
马路不停地敬着酒,老头虽说算命可以,但喝酒实在太差,两罐啤酒喝下去,脸就红得跟猴屁股一样,说话也开始飘飘然起来,“其实吧,你也别太担心,看你天庭高阔,是个富贵命,只不过眼下垂痣,不会一帆风顺,现在遇到点小挫折不算事儿,而且耳薄无轮,泪堂坑陷,是命中注定的有这一劫,”老头神秘兮兮地侧过头来,“而且是因为女人的事儿吧?”
马路彻底傻眼了,他不敢懈怠。老头看似无意的几句话,却句句锱铢,全在点子上。马路给老头点了一根烟,语气也尊重了很多,前面是客套,现在是诚心,“您老还得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难得你陪我这个孤老头子喝酒吃肉,有啥问题尽管问。”
“二十年前那个小姑娘,被铡刀铡死了,他老爸一直躲在楼里不肯出来,说能够让他女儿死而复生的事儿,您知道吧?”
“我亲眼目睹的。”
“那姑娘的尸体一直没找到,您知道吧?”
“知道!”
“这就好,实话跟你说吧,我有个朋友,女的,她就是那个死了又活过来的姑娘。”马路故意把事儿说得玄乎一点。
老头看看马路,突然一下子笑了,“你那朋友在哪儿?”
“现在也死了!”马路死死地盯着老头的表情,期望从中看出点什么,“您老天天守在那栋楼前面,不仅仅是在那边乘凉吧!”
老头哈哈笑了起来,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反问道,“这死而复生的事儿,你信吗?”
马路没说话。
老头像唱歌一样地念了起来,“万法归宗,万物同源,这世上哪有什么生死,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没有生,哪来死,没有死,哪来生……”
马路拼命竖起耳朵,想要搞明白老头在唱些什么,听了半天尽是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老头越唱兴致越高,用筷子在桌上敲打了起来。
“我送你四个大字。”老头停了下来。
马路侧耳恭听。
“天机不可泄露。”
马路眉头皱了起来,“天机不可泄露”这哪是四个字,分明是六个字嘛。
马路来到S市之前,特地去见了一次林慕的父母,却被告知,他们早已经搬走了,去哪儿不知道,想必是受不了丧女的打击。
林慕在世的时候,曾说过,父母是很爱她的。马路见过他们,都是普通的知识分子。只是当时一直没什么机会交流,而事到如今自然更没有机会接触了。
这是马路比较后悔的事儿,早知道就一直联系着了,可能当时马路自己也还没走出悲痛,所以就没精力花这个心思,到现在直接导致从林慕父母口中了解她的童年成为了奢望。
原本这应该是直接的办法,现在却要绕那么大个圈子。
回到宾馆,马路躺在床上又睡不着了,思来想去脑子里全是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他干脆坐起来,靠着窗边泡了一杯茶,把这事儿从头捋一捋。
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马路在朋友聚会上认识了林慕,随即开始恋爱,恋爱之后却发现她患有色彩恐惧症,抗拒色彩,每天都戴着一副过滤颜色的眼镜,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黑灰白。随着深入交往,马路发现林慕这种怪异的病态背后,背负着一个极为沉重的心理负担,这个负担是什么,至今不得而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负担对林慕的影响是致命的,她似乎一直无法走出这个心理症结,以至于留下了一份类似于遗书的绝笔信,让马路无意中发现了。也正是这封信,把林慕推向了死亡。他们在旅行的途中,林慕还是无法走出阴霾选择了跳楼自杀,也把秘密留给了马路。
这个时候,周炳国出现了,他在马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进入他脆弱的心里,并且利用这个弱点,胁迫马路加入他的团伙。显然周炳国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周炳国是犯罪心理专家,一定是在为马路心理疗伤的同时,发现了什么破绽,然后背着马路对林慕做了深入的了解。了解了多少,现在也成了一个谜,周炳国只在临终前留下了奇怪的遗言——林慕即是死而复生的杨玉兰!
因为这个无稽的遗言,才让马路来到这里,奇怪的是,不仅是他,那个算命的老头,还有一个用镜子反射阳光的成年女人,似乎都对当年的那个意外,颇感兴趣。这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呢?马路想破了脑袋,依然毫无头绪。
突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也许周炳国所说的,并不是什么谜语,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林慕就是死而复生的杨玉兰,没准周炳国真的发现了什么超自然的力量……
如果这样的话——那林慕这次死了之后,按照同样的办法,岂不是还能再活过来?
马路吓了一跳,随即告诉自己别多想,开什么玩笑,差点把自己绕进去,如果人死真的能够复生,那岂不是地球早就挤满人了?
马路笑笑,喝了一口茶,更加清醒了。他带上门,走下楼,绕宾馆散一会儿步。
不知不觉他竟然打了一辆车,然后出租车把马路又带回了宿舍楼,他就像着了魔似的,一边想着心事儿,一边被指引到了这里。
马路走进小区,实在想象不出来林慕的童年究竟是什么样的,更要命的是,他从来没有听林慕提及过这里。她究竟还隐瞒了什么呢?那个导致她拒绝色彩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他坐到花园的凉亭里,点上一根烟,然后钱包里取出那封绝笔信,在月光下反复读着。
亲爱的你,很感谢这段时间你陪伴我的日子,你忍受着我的坏脾气和小执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幸福,但到了今天,我还是觉得我要离开了。正如你所知,我是一个有病的人。这种病的根源由来已久,在我没有准备好之前,我根本无法预知轻易地去改变它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不想拖累你。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不要追问原因,也不要去追查我的消息,如果你还允许我有一点隐私,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爱我,不要找我。
马路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明白,什么叫“由来已久”,什么叫“我要离开了”,什么叫“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根本找不到一点线索,剩下的只有疑问。他叹了一口气,把信重新放进了钱包。
马路起身要走,从小区外面进来一个女人,背着包。马路的步子停了下来,这不就是跟踪老头的那个女人吗?她来干什么?
马路蹲下身子,看见她在单元门口停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五楼的一个房间亮起了灯。
马路一阵好奇,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站在楼下安静地等着,静观其变,十分钟还不到,灯灭了,楼梯里传来了脚步声。
“得去会会她!”马路突然做了这个决定,“不管她是谁,得去面对面地接触一次。”
他从凉亭里出来,走向单元门,女人出来了。马路加快了脚步,猛然间,反方向走出来两个黑影,马路没停下,觉得有点不对。难道那两个黑影也是奔着女人去的?
一瞬间的工夫,黑影跑了起来,马路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他们一把抓住了女人。
“你们干什么?”马路叫起来,马上赶过去。
嘈杂声把楼道里的声控灯叫亮了,借着灯光黑影看了一眼马路,说了一句:“怎么是你?”
十八年前,王小志的案子让S城的警察忙得团团转。让警察第一次领略到,精神类的变态杀手极难对付。
难对付的主要原因,不在于他有多聪明,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