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寻我记(四四)-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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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桃偶得乘其不在上前查看,最上面一本写着《禹贡》,操着半吊子古文解意顺着艰涩字里读了些微,大约是言河道的上古地志,而其他书籍大多如同此类。
这一日胤祥久不得四哥亲近,寻至府来,见其扶案而阅,便取了案前一本而看。
“《禹贡》?这不是《尚书》里的贡赋(土贡和军赋的合称)之法,四哥怎么想起拿出来研读了?”
胤禛罢了手中读物,拧按着鼻谷转坐到座椅之上:“此次随驾,皇阿玛重点关注河工,还亲自使用仪器定方位,命皇子、大臣亲钉椿木以记丈量之用,并教直隶巡抚赵弘燮丈量田地之法。往日里我只当那些个算数、推法不过纸上打发时间、功无一用之术,此次随君登河察工方知我过去肤浅至极。哎,当初不曾以为事,如今用时方知补术晚已。
胤祥打量四哥眼下阴影:“你便是想要补救,也无需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研究。我虽对这算术虽不比三阿哥他们精通,却也知道不是你研究个几日便是能成的。四哥也还要正经地多多休息,你原就每日睡得极少。”
胤禛就视胤祥一脸肃色,反放松了面容浅莞:“十三弟放心,四哥明白的。”
送走了十三,胤禛继续在案前苦读,直到二更三刻(22:00),愁苦了半天才终于感觉饿了,刚要叫苏培盛准备,却见那婢子已领了刘宝儿提了食篮入内。
胤禛心为解不开的数理烦恼,见这些奴才们如此揣准了他的心思,便极为不乐。可腹中空饿也不可能不吃发作于人,便还是忍了不快坐上桌几,看那三菜一汤都是极清淡的,只个红烧肉颜色浓重看着极为不爽利。
“谁叫你做着东西的?不知道爷不爱吃吗?!”
众人见王爷还是发作了,只当他是解不出题来生的郁闷。
若说这红烧肉,夏桃是特意做来给老四的。见他多日废寝忘食,只当是为朝政,今日十三一来才明白,这老四虽脾性古怪却也是能错便改、不停进取之人。觉得他也蛮舍得“同情”的,才下厨做了这道毛主席用脑后极快补脑的妙膳,却不想偏还被挑了刺。
夏桃无意识嘟嘴瞥了那斯一眼,却正被胤禛逮到。
“怎么,还敢瞪爷?”
吓得夏桃立时便抖了一抖。
那刘宝儿与弘昀相处多年,最是知道他的小爷喜爱大智若愚的竹桃,这一时见她受了委屈,下意识便想为其解释。
“回禀王爷,桃姐姐知道王爷这几日读书厉害,恐其伤神,这才专做了这道可补伤神脑乏的红烧肉给王爷补身的,虽是看着不够清淡,可却是下了番心思,以茉莉为汤水,用了蘑菇、清笋去腥,还有——”
“够了——!本王叫你这低下的奴才开口了吗?”
夏桃心里那突生的好感立时叫他没教养的说辞震没了,头低得更甚。
刘宝儿已吓跪于地,匍匐着不敢起。
胤禛见那婢子头快埋进胸口去,自个儿心口不但没有骂过人发散开的爽快,反极是讨厌她的奴相,本要弃桌而走,却瞥到几上那盘浓亮肉香的红烧肉反突然气散腹饥,忘了刚才还在发火,提了筷子便吃了一块,到口被那香浓的火热醇沁所感,心下正要感叹好吃,却立时想起他本是不快这菜发火着呢,一时是想再吃觉没了脸面、不吃又对不住自己,考虑了几秒最终还是只当什么也未发生的一块块夹着米饭吃了整整一碗。
夏、苏、刘三人无一人出声,只是惊叹地小心盯着这位爷。
这还是人吗?怎么脸皮这么厚。夏桃瞪大了眼睛看老四有条不紊把那盘红烧肉吃了大半。
胤禛罢了碗筷见夏桃还是对着他一脸子震惊便觉得面子上极为挂不住。没见其他两位奴才早就收回了表情只当什么也没发生吗?偏这个奴婢如此不懂礼数。
可他吃饱了肚中再装不了点星火气,起了身才发觉自己吃多了。
“本王出去走走。”苏培盛自随了而去,走时还摆了手叫刘宝儿起身而去。
夏桃有时候觉得,这位大爷也有如小朋友般得可爱之处。
胤禛这日解不开题便亲到诚亲王府胤祉处求教。皇三阿哥胤祉是个狂热的科学家,听四弟是来求教的便极为热心授了大半天的课程,到了天黑也不愿放人。胤禛虽极为受教却实在受不住此人的热情偏执,只一日便再不敢登门。
众阿哥听了这消息不经乐嘲了几日,连皇上听了亦当着面笑叹老四“用心不闲老”,赏了几本不错的基础数理本子。
这一日夏桃来敬茶,案前不见老四,却见其立于窗下大开窗扉而定。再瞥案前一纸书曰:治天下之道以宽为本,若吹毛求疵,天下人安得全无过失者?
胤禛居着皇阿玛言语多时,只是不能通透。赵申乔如此廉贤之官,却为何不得上下欢喜?若其大小官员果真无错,他又怎能参上一本?皇阿玛明明青睐于他,却今日偏偏以赵申乔时任湖南巡抚参颏几乎上下所有官员之事言“督抚大吏办事,当于大事体察,不可刻意苛求”。如果人做的是正确之事,为何偏还要束手束脚、放过小人?如果做的不对,又岂可因错者过众而法不责众?如此要理何用、辨是非何用?
胤禛思虑烦乱,几不可抑。
张伯行居官若清,刻书甚多一部即非千金不可,又为何“不必究”?皇阿玛既知两准盐差送人礼物又为何明知“不追”?“宽则得众”,是得了众,可天道何在?民心何在?
夏桃见老四背着的双拳一顿顿地紧握,身有微颤,不知为何便感觉到他在极度压抑。虽然知道不该在这时候做任何事,却偏偏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便亲端了茶盏上前,小心着伫在老四侧身,尽量只叫那茶盏暴露在他的余光下。
一股清香透过纠结的迷雾沁入胤禛的心神,叫他立刻清醒。余光里自然看见了一盏白瓷小碗里浅黄水色间飘逸的四朵秀白小花。仔细凝神欣赏了片刻,消散了煞气,瞧着那细白过小的手儿也知道是谁人了。
胤禛并没有接过,只是叫她端着一盏茶,看那碗盏中的秀丽,瓷盏的秀白,指骨的褶纹,和着那股子清雅,便是什么都不喝,亦觉得心里极为的舒坦,如春日里第一股夹带微凉的暖风。
午后阴沉的天空突然绽出一束阳光,正穿过胤禛游走间隙过到夏桃的脚上、身上,刺入她的眼中。她眯着双眸微侧着脸儿去适应那春光,却叫胤禛看全了她半颊的健康的水色和微小遗下的痘印红,那之上,还是两三处黑点儿,和着微趋耳侧的须发叫人安宁。她有一极为红润丰满的唇,侧边上正看了清真,连下唇角的唇褶都清楚印在胤禛的瞳孔里。可当她正过脸来,却是一张极平凡的脸。
胤禛清了清朦胧的意识,觉得有些微的失望,可终究是为什么失望又说不清楚。只是转了身重回到案前,收了宣纸续看书来。
夏桃端着茶盏回头去看那人,不知道这斯咱的了,明明刚刚还面善,这一回又成了死人。至于手里这茶,还是拿出去吧。
胤禛余光里瞅她几乎走出视线,拧了眉头也不抬:“爷的茶呢?”见她半天转了个身,乖乖端到面前来,便主动伸出了手接过,很有兴志地尝了,难得“嗯”了一声,才重新看起书来。
立在案边,夏桃觉得浑身不适,不自觉摸了摸右颊边角,进退两不是的立在当下,小心打量老四见他没有其他表情,才一步步观察着退后,待要转身退出书阁去,却不想老四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丫,这什么意思?她要动身再退一步,那斯眉头紧了紧。夏桃便止了身子,垂首就那么站着了。
苏培盛把一切看在眼里,心情也是不错。毕竟,跟在爷身边,难得可见爷有那心情捉弄于人玩那猫抓老鼠的游戏。
春天,是真的来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嫌隙生
春暖艳阳,雍亲王府香红雨院内的西府海棠已是红朵了枝头,不几亦将绽姿。
三月十八万寿节,康熙帝五十八寿,从大臣所请开停止二十余年的寿日朝贺。
胤禛进上的寿礼不过孤本若干,于弟兄间不强不弱且乏陈可以。
正赶着先前率前锋八十名前往喀喇沁缉捕“盗贼”的侍卫关保等回京复命,胤禛见于殿前左右无事,便主动请命前去安顿。
康熙帝把老四的分外不合群的沉默看在眼里,却并未阻止。
待到胤禛料理完毕回到乾清宫,天色已渐渐暗淡而下,而家宴,亦正要上场。
胤禛穿过人群寻找德妃以前行礼,却见德妃正开心地亲手拨着石榴,而身边,正立着说道着什么的胤祯。他紧赶的几步在德妃亲送入胤祯口中石榴子的场景下趋缓下来。
胤禛并不嫉妒,只是心有不甘。他与德妃并无多少感情,毕竟皇家的孩子十岁已是过多早熟,明白自己是什么定位、需要什么了。
他的不甘心只是在德妃对子的不公之上。
宫里的贵女子哪个不是一指不沾水。德妃如今虽年过五十,青春不在,可那一双润手还是染着粉红浅看如春。
胤禛走得再慢也终是到了德妃面前,行了礼。
德妃乌雅氏咋见了长子惊吓不已,差点便要说出你怎么这时才来,可细想想几个时辰她也未想起老四到没到宫前,却只是忙着与三子欢聊琐事了。这一回若是问出此语,叫老四“挂心”事小,就怕平白叫其他宫妃看了她一家母子不平的笑话去。便立刻挂了笑颜道:“胤禛来了……”说了一句便不知下句如何接,四下里一打量,接道,“正好你媳妇边上做着呢。哎,弘时那孩子就是不省心的,刚刚同弘明他们差点便打起架来。”乌雅氏说到此处突觉出这么个场合没给儿子颜面如己如论都不合适,便止了话,重堆了堆慈笑,“宝茹,给四阿哥沏杯茶来,叫他歇歇脚儿润润口。”
宜妃坐在德妃左手,把什么都听入耳中。当德妃不自觉看向她时,郭络罗氏直直给了德妃一个嘲讽的嘴角,叫德妃一时气不顺,却不能说什么。
胤禛早已明白宫妃间的“默契”,接过德妃大宫女宝茹进上的茶,快速喝下便告了德妃回自己位子上去。
年素尧并不想来,她一向见不到人多之处,总觉得除了顺眼高贵的几人外,其他人都是不值得她眼睛入视的。可今日这种场合她这个雍亲王府的侧福晋却必需到场。
胤禛见年氏孤立立独傲在那拉氏左边不笑、不看,只是盯着面前的茶杯,虽有一派高贵作态,却毕竟不合皇家体面,即便他自个儿亦想如此又岂能因为想而真的如此。可换个角度来说,他对年氏也有几分欣赏,毕竟,真能事随己愿、坚持固我的男子有几人?更何况女子了。
想着,坐下后便叫苏培盛暗把那宫里蜜制的端糕递一份到年氏面前,只叫说是“味道不错”。
谁人真想孤立无朋、立在人群里当眼睛的笑话把子?年素尧有自己的坚持,却又何曾受这等人众前的嘲讽之光?可她挺着身背就这么受了。偏此时苏培盛端了一盘白素的米糕给她,虽只说了“侧福晋,尝尝这端糕,味道不错”,可她自己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已多月不与她相见、相语的王爷指派,苏公公断不能进这吃食。一片昏暗里唯一的点光,虽不强也无多少炫烂,可在年素尧心里,此刻对自家王爷的不满及怨念便去了九分。
她没有接话,只是抬首弱弱看了胤禛一眼,便还是低了颌,却取了那端糕来尝。
那拉氏同李氏把一切看在眼里,各中滋味各有不同。
胤禛给了端糕并没去在意年氏的反应,反问道:“弘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