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武-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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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顺着阿若的目光看去,所见之人,正是琉熙。
绛色罗裙,水红长裾,垂髻低绾,金钗斜插,琉熙少见的一身艳丽红妆。笑中尽是密密的柔情与欣喜,雪肤乌发,在阳光的直射下,显得愈发的耀眼明媚。
“她长得好美啊!”阿若赞叹。
蒙毅侧目看向阿若,她杏眼圆睁,朱唇轻启,晕红的脸颊折射着魅人的光泽,他禁不住感叹,“你也很美。”
“她比我美,她比阿璃姐姐都美。好美啊!”阿若□看着庭中逶迤而过的琉熙,若她不是女子,那眼神活脱脱便是一个登徒子。
“我觉得你比她美。”蒙毅也不知怎的,居然这话脱口而出。
阿若侧眸看他,嘴角高高咧起,露出洁白贝齿,“啵”的一声,蒙毅颊上已是一热,一瞬间化生石雕,木木看着阿若,手上一松,掉下墙去。
“唉哟……”
阿若连忙也跟着跳下,率先扑倒在地,以身为垫,阻挡蒙毅落下的冲势。可瞬息,她便觉得自己错了。蒙毅人高马大,摔在她柔弱的骨肉之上,犹如巨石砸下,疼得她一声闷哼,“嗯……笨蛋!”
庭中琉熙听得墙外有声,顿住脚下步子,抬眼搜看,向蒙恬说道,“墙上好像有响动。”
蒙恬不动声色,蒙毅的声音,他便是闭了眼,隔着十里之遥,也能识出。他恬淡一笑,“可能是哪家的小儿顽皮。”
琉熙听了蒙恬如此说,便也不再深究,相陪父亲向厅堂中走去。
蒙恬当先而行,躬身领路。
琉熙窃窃偷看他一眼,脸上不由挂起甜甜的笑,一转头,却见父亲正侧目凝视自己,羞怯地低了头,娇声叫道,“爹爹……”
李牧释然笑着,精光闪动的眸子里暖意融融,“你娘亲总觉得子澶好,爹爹看来,还是蒙恬这小子踏实,务实精干,周道细致。”
“爹爹,我与子澶……”琉熙半句话出口,突然却失语难言。
前次自云梦返家,是为与子澶完婚而去。可事与愿违,花好时月却难圆,子澶中途折返云梦,婚事不了了之。当日,半座邯郸城的百姓官家,都知道琉熙即将嫁于子澶,她离去后,父亲面对诸人,何等难堪窘迫。
然而,她却连一个解释都无法给出。
想到此处,琉熙心里蛰伏已久的愧疚与羞耻,又隐隐爬上,她紧抿薄唇,青丝乌缎映得肌肤分外惨白。
骤然鬓角一热,父亲布满厚茧的手指已经抚上眉梢,他慈爱的笑脸,无与伦比,“父亲只愿你这回没有选错,其余琐事,无须挂怀!”
琉熙眼眶一热,眼前刹那氤氲,“爹爹。”
无论前世抑或今生,父亲的宠爱,却始终未变。
“爹爹,我已将手下暗卫、细作分别造册,明日便一并交出。”琉熙压低声音,向父亲说道。
“不必。”
“若我嫁于蒙恬,再掌管暗卫、细作,似有不妥。”
李牧转头,饶有深意看了眼琉熙,眉间尽是不以为然的笑,“昔日赵魏两国连年征战,魏国公子信陵君之姐,却嫁于赵国平原君赵胜为妻。夫妇和睦,相携终老。信陵君更是于危机之时,窃符救赵,传为美谈。”
琉熙垂眸不语,心中思虑丝缕散开。信陵君窃符救赵,在赵地却是美谈,可在魏国呢,恐怕只能是禁忌避讳之事吧。
父亲是想她做平原君夫人,还是想让蒙恬做信陵君?
脑中思绪纷乱复杂,抬眸间却只化为蒙恬的一抹暖笑。
蒙恬不知何时,竟是走得如此之近,也不避讳,牵了她的手,眸中柔光许许,如清泉流淌。他盯着她看了一瞬,忽而单膝跪地,向李牧恭敬抱拳,“请岳父大人成全,将玉娘嫁我为妻。”
李牧笑声洪亮,大掌按上蒙恬肩头,“我这个女儿,不嫁给你,她怕是也不愿嫁给别人了。”
“多谢父亲。”琉熙连忙搀起蒙恬来,与他平列,向李牧一拜。
李牧落座首席,示意琉熙蒙恬也坐下说话,“为父是奉赵王王命而来,现已将国礼送到,芸姜公主也已安顿,朝中琐事繁杂,为父后日便要回去了。”
蒙恬诚挚问道,“父亲不留下为我与玉娘主持婚事?”
李牧面露歉意,朝向蒙恬微微颔首,“有你在,我便放心了。”说罢,转头吩咐琉熙,“婚事虽然要紧,芸姜公主治病之事,熙儿还是要放在心上,不可耽搁了。”
“熙儿知道。”琉熙颔首答应,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原来,赵王将芸姜公主千里迢迢送入咸阳治病,却是为了病愈之后,再谋嫁于秦王。芸姜虽以赵国公主之名入宫,也已生育秦国长公子扶苏。然而,究其根本,她毕竟不是赵国宗室所出,而随嫁的几名宗室之女,虽是入侍宫中,可不久便指嫁的指嫁,归国的归国,竟然无一获得赵政宠幸。
依赵王看来,自然是将病愈的公主重新加入秦宫,更为稳妥放心。
琉熙不由想到了尚在襁褓中的扶苏,怀抱他的芸姜,还有那日太液池边,惨白消瘦的阿璃。
所有人的命运,都没有变,可都又在改变,那她呢?
49、几番魂梦与君同 。。。
作者有话要说:某春先嚎一声,寻人启事:谁见过千羽啦,肿么那么多天都木有出现啦?某春想念的紧啊!——早春芳华
夏的尾巴一扫而过,庭院中落下第一片金黄叶子。
琉熙愁眉不展跪坐案后,一肘支在案上,托腮叹气。
芸姜公主自被从邯郸送来,安顿在她府上,便开始由她和子澶共同救治,依照子澶所说,施针九日,便可将体内残余药力散出。其时,公主应会回复浅睡,眼珠转动,偶尔低语。然后,再以药丸放置她的舌下含服,之后便会醒转。
可琉熙与子澶联手施以针灸,至今已经将近一月,公主却是依旧深睡不醒,丝毫无有半分反应。
琉熙不由心急如焚,不知是由她所施之针,穴位不准,有所偏差,还是公主中药时日已久,药毒深入脏腑。连日来,她苦思冥想,翻阅医典,却是仍不得其解,禁不住深深苦恼。
因要施救公主,琉熙白日里总在自己府中,与子澶商讨行事,入夜才回去蒙恬府上。就连嫁娶大事,也都一并丢给蒙恬一人忙碌,她心中除却苦恼,便又添了内疚与不忍。
子澶自屋外进来,恰见她蹙眉木木坐着,犹如石塑一般。
珀色眸瞳半阖,嘴角紧抿,咬了下唇,与往日娇艳判若两人的柔弱。
“熙儿。”子澶轻轻唤她。
“师兄,”琉熙懵懂着双眸,支头抬眼看他,眼中戚戚,我见犹怜。
“还在为公主担心?”子澶见她凄婉模样,一心只想安慰于她,原本还犹豫再三的话,此刻却是脱口而出,“我这几日夜里细细查究,探寻公主未醒的因由。思前想后,觉得可能是仅以针灸之力,未能散出体内残药的缘故。”
“那要如何是好?”琉熙立时醒神,目光炯炯。
子澶微笑看她,“我想把公主带回天外天上医治,山上有温泉之水,可以用来浸浴散药。师傅所留医书,也尽数都在山上,我可随时翻读查阅。”
“好,我这就收拾行囊,明日我们便启程赶往云梦。”琉熙闻声而起。
“熙儿,”子澶一手柔柔搭上她的肩头,将她轻轻按回席上,“芸姜正有身孕,宫中需你时时打点,你不能去。”
子澶轻轻一叹,又接着说,“何况,你与蒙恬婚期在即,怎么好无故离开?!”
琉熙为难间,垂了双眸,思忖片刻,才又踟蹰说道,“可我不去,公主背上穴位,你要如何施针,你是男子,为公主宽衣沐浴,多有不便。”
子澶释然笑道,“你手下八名善武婢女,拨给我四人便好。”
琉熙想了一瞬,即便撇开她与蒙恬婚事不谈,此刻,朝堂之势瞬息万变,赵政正倚靠一干楚臣排挤架空相邦吕不韦一系。朝中实权,一部分渐渐回归赵政手中,可也有一大部分落入芈灵为首的楚国客卿之手。
后宫中,芸姜方有身孕,阿璃宠冠众人。
此刻离开,却是不宜。
“也好。”琉熙颔首。
“只是此事是否还须禀报赵王?”
琉熙抬眼笑看子澶,“不必,赵王有命,令我照抚公主,治愈顽疾,期间事务,准我见机行事。”
“那便好,”子澶点头称是,吩咐琉熙,“你命婢女尽快收拾妥当,我往昌平君府上告假,午后便来接迎公主。”
子澶说罢,转身欲走,却被琉熙暗暗拽住衣袖。
“熙儿,”他挑眉看她,“还有事?”
琉熙低头抿唇不语,颊上飞红,羞怯怯点了点头。
子澶回身垂下眼睑,凝视她娇羞的容颜,不禁有些迷醉,她不语,他便也不急着追问。
半晌,琉熙才羞答答向子澶伸出凝雪皓腕,垂着脑袋,试图掩起红透的面容,“师兄,你可能替我看看,为何……为何无孕。”
如同寒冰兜头浇下,子澶只觉顷刻湿了衣襟,凉汗透衣而出。
他紧握琉熙手腕,却不把脉,相握良久,终将她藕臂缓缓放回身前。
“师兄,”她轻唤。
子澶修长消瘦指节微微一颤,背过身去。
琉熙只道自己难为于他,低低说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却见子澶背影犹是一僵,沉默半晌,颤声说道,“熙儿,你,极难有孕。”
琉熙殷红双颐刹时死了血色,苍白透青的脸难抑的哆嗦起来,眼中期望等待,随之归于沉寂,“你怎么知道?”
子澶背身而立,只觉自己懦弱无助,连面对身后之人的勇气也无,“我在你及笄之年便已知道,那年你偶感风寒,我为你号脉,便发现你身内积聚凉寒之气,想是自小在极北之地生长,调理不善,致使寒气入侵所致。”
琉熙痴了似的跌坐地上,盈盈泪珠如雨落下。
她早该料到的,前世里,赵王长宠,十年不衰,可她却未有一子,甚至连一次身孕都无。
万千期待与渴求,顷刻化为乌有,心头点点碎片似在落下时便焚烧殆尽,被风一吹,一些痕迹都未留下。
子澶惊惶之中,回身扶她,安慰道,“熙儿,只是极难,这些年你一直用着我给的浴汤药包,兴许能有用处。”
琉熙潸然泪下,于氤氲中凝视他的眸,原来三年前,他为她调制沐浴香药,要她每次浸浴之时将药包放于水中,不是为求她遍体生香,而是为了这个。
“你知道我无子,当年还愿娶我?”她的泪汹涌而出,那泪里,有愧疚,有感激,还有深深的歉意。
“执手云梦,也是一生,有无子嗣,我不在意。”
“谢谢你!”她啜啜哭泣,语声呜咽。
一个男人宁可一生无子,也不愿放开她的手,何等可贵。若不是家国旧恨隔开他们,也许这真是世上难求的良人。
她的眼前模糊迷蒙,似看到了蒙恬玄盔白缨站立于日光之下,宛若战神,泪水愈发止不住的落下。
琉熙挣扎着起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推开赶上前来搀扶她的子澶,“你先去吧,一会便来接公主,让我一人静一静。”
她脚步虚浮,向着屋□院而去,下台阶时,不慎一脚踏空,身子软软倒下,磕在廊下柱上,闷响后,腕上一片青紫。
子澶抽步离去,刚行至大门之内,忽然一声凄厉的长哭,似尖刺乍起,凿上他的耳膜,钉到他的心上。身后琉熙痛哭之声,凄婉绝望,催人泪下。
他眨眼将眼中湿意生生逼回,头也不回地出府,跳上门外马车,飞速离去。
午后,子澶折返时,原以为见不找琉熙,可出乎意料的,却见琉熙一袭红裙,妆点妖娆站于廊下。
极艳的红妆,掩住她眼中极尽的失落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