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四大奇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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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保喝问道:“杨乃武,毒死葛品连的凶犯究竟是不是你呢?”
杨乃武知道这一回到了京中,就是最后一次申冤的机会了,向上道:“青天大人,小人实是冤枉的呀,哪里有什么毒死葛品连的事情,都是被余杭县知县屈打成招的。因此小人在供状上,也写下了屈打成招的花押哪。”遂把蝌蚪文写成“屈打成招”四字,冒作自己名字的花押讲了。
皂保找懂蝌蚪文的幕僚看了,确认的确是那四个字,微微一笑道:“这倒亏得你想的出。”
刘锡彤听了,不禁吃了一惊,又听皂保接着问道:“那么胡大人浙江钦审的时候,你为什么却又在供状上摁了手印了呢?”
“供词未经过目,指印亦系强盖。不然小的既非目不识丁,前两审都以签字为押,何以这一回却以手印为押?”
皂保点点头道:“那么你把自从余杭县开审,直到如今的事情,细说一遍。”
杨乃武遂从自己中了同治癸酉科举人一百零四名说起,后来先在杭州拜客会友,后被刘锡彤假作请宴,席间将自己拿下审问。又如何用天平秤等酷刑,逼打成招;到了陈鲁复审时,又用上炮烙非刑,更是受刑不过,只得屈招,一直到胡瑞澜审案都细细的说了一番。
桑春荣是浙江绍兴人,也算是江浙京官一派,听得陈鲁用了炮烙非刑,这是大清律例所不允许的,急忙命人验看,只见杨乃武身上有十多处火伤,虽已愈合,但已留下如片片白梅般的疤痕。
除火伤之外,又在胫骨、手指关节等处验出许多伤痕,可谓遍体鳞伤。堂上虽大多是刑部的人,见的刑罚多了,见了这般惨状,也不禁发出唏嘘之声。
桑春荣又向刘锡彤看了一眼,刘锡彤只低了头,哪里能说得出话来。桑春荣又细细问了杨乃武同小白菜是怎样关系。杨乃武便一点不虚,把二人关系说明。说罢又叩头道:“小人今日得见青天,便是死在九泉,也瞑目了。”
皂保和桑春荣审罢,当下即命人把杨乃武带在一旁,把小白菜带上堂来。
小白菜上了堂跪下,皂保一看果然是个标致的美人,怪不得惹出这些事非来,当下喝问道:“葛毕氏,奸夫究竟是谁,从实招来。”
小白菜叩头道:“大老爷是青天,小妇人怎敢说谎,并无奸夫,亦无毒夫之事,实在是冤枉啊。”
皂保一拍惊堂木道:“几次供状之上,都有你画的押,你还敢狡辩么?”→文·冇·人·冇·书·冇·屋←
小白菜听了此话,泪都滴了下来,哭道:“小妇身受非人之刑,怎能不招?”遂把几次受刑的事讲了,讲到边葆城用铜丝穿入乳头的刑罚,连皂保都听的直皱眉头。
小白菜讲罢,皂保又把爱仁堂药铺学徒杨小桥、邻居王心培等干证;葛品连的母亲葛喻氏、干娘冯许氏、堂弟葛文卿等苦主;杨乃武的姐姐杨菊贞及报告舅父姚贤瑞,杨乃武的妻子詹杨氏及抱告王廷南等亲证;还有其他若干人证分数批带上来一一问过。
学徒杨小桥供称并不知有卖砒情事,药铺进货簿上从来也没有进过砒霜;葛品连的母亲葛喻氏供出了陈竹山和刘子和两个人借吊唁的机会唆使葛喻氏告状的事;刘子和虽然没有捉住,但刘子和的跟差李进诚也被拿到京城。李进诚供称同治十二年七月刘子和与陈竹山在仓前镇盂兰会上,曾到过小白菜家,意图勾引。后来,葛品连死后,两个人也曾去吊唁,所供与葛喻氏供称相符。仵作沈祥供称,验尸的银针没有用皂角水擦洗过,只见口鼻血水流入两耳,就在尸格上填了七窍流血。曾与皂班通事班头阮德争执,一说砒毒,一说病亡,争执不下,后来尸单上就含糊注了个中毒而亡。
刘锡彤听到沈祥反口,承认验尸有误,公然将他出卖,气的两只眼都红了,大骂道:“混账东西,欺心背主,胡说八道,就是养一条狗也比你忠心。”一边说竟一边站起来,掳袖掀须冲到沈祥前面,举手照着他脸上就是两拳,打的沈祥鼻子冒血,直糊了一脸。二人揪作一团,打的不可开交。堂上人看了都觉可笑,皂保急忙命刑部差人把二人扯开,将刘锡彤摁住,大声叱止道:“刘锡彤,在天子脚下,刑部大堂之上,你竟也敢咆哮公堂,欧打人证。可知你在地方的行径。”
因刘锡彤仍穿着官服,不能行刑,皂保便让人把他摁跪在地下,问道:“刘锡彤,你将以前审案情形清楚讲来。”
刘锡彤见情势大变,所有证人证言都纷纷转了向,对己十分不利,此时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天王老子也不怕了,朝着皂保大声嚷道:“我是奉旨来京督验,不是来受审的,为什么要让我跪堂受审?皂保大人,您是不是糊涂了?”
桑春荣听了,厉声问道:“你的所做所为还配来京督验么?我问你,既然银针并未擦洗,为什么上详时说银针已用皂角水擦洗过?钱宝生作为重要证人,就住在仓前镇内,提审十分方便,为什么不叫钱宝生与主犯当面对质,却要费时费力叫何春芳劝诱钱宝生出具书面甘结?明明葛喻氏原供为葛品连口鼻流血,为什么要改为七窍流血?”
刘锡彤听了顿时不再言语,只是瞪着眼睛仍不服气。皂保和桑春荣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他,又提审其他证人。这样一直审了五天,到了九月十四才审问完。
审完之后,王昕问道:“人犯与证人都已审完,然而说辞各有不同,如何才能定下罪名呢?”
皂保道:“案情我已大致清楚了,事非曲直皆在我胸中。可是该案中毕竟是口供不一,证据不足,不能仓促结案。虽然只要花些时间慢慢的细推研求,严刑拷问,并非不能得到实话。但既费时日,又不能服众。我看,此案的关键就在葛品连是否为服毒身亡的问题上,只要验出葛品连生前并非服毒而亡,所有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第二十三章
十二月初七,天阴沉沉的,象是要直压到地上来似的。翁同龢从中南海仪鸾殿见了慈禧回来,刚在家中喝了一口茶,有人来报刑部浙江司郎中翁同龢的侄子翁曾桂前来拜见。翁同龢急忙叫人把他请进来道:“案情进展如何?什么时候开棺验尸?”
翁曾桂道:“不好了,叔父大人,开棺的事有点儿不妙。有人到刑部发话,反对开棺验尸。”
“是谁?”
“四川总督丁宝桢。他这几日正在京中办事。昨天他跑到刑部大发雷霆,面斥刑部尚书桑春荣老耄糊涂。又到处扬言,说这个铁案如果要翻,将来没有人敢做地方官了,也没有人肯为皇上出力办事了。”
丁宝桢并非是见钱眼开的人物,此人在做山东巡抚时曾杀过慈禧太后得宠的太监安德海。慈禧不但不报复他,反而夸他清廉刚直,后来吴棠出缺,慈禧便将丁宝桢擢为四川总督。用他去整饬被吴棠搞坏了的四川吏治。提起丁宝桢,朝中一般的京官都有些怕他。这一回丁宝桢插手此事,的确有些麻烦。翁同龢的心不禁一阵紧缩,他低头不语,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不用害怕,朝廷既然谕令刑部全权办理此案,咱们就放心去做。此案若天下大白,丁宝桢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们定在什么时候开棺验尸?”
“十二月十二。”
“夜长梦多,时间长了恐生变故,要提前验尸。明天是来不及了,就定在十二月初九吧。”
初七这晚,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下起来,一下就没个完了。到初八晚上,仍是停不下来,眼见得碎玉乱珠、扯棉丢絮般的大雪没有要歇的意思,夜幕下泛着幽幽的白光,翁同龢着实有些心慌。这雪若是还不停,初九开棺又要推迟,拖的时间久了,恐生事端啊。
到了第二日晨,竟然红日初升,将朝阳门外盖了一层雪被的田野阡陌都映的红了。朝阳门外宛平县的海慧寺,天寒地冻也挡不住纷至沓来的看客。早在卯时初的时候(凌晨五点)步军统领衙门派出的兵丁,就把寺庙内外围得紧紧的。接着刑部各位堂官、司官也乘着绿呢大轿、蓝呢大轿陆续来了。翁同龢也早早来到海慧寺压阵,坐在大殿偏厢里,静候时辰。
巳时四刻(上午十点钟),开棺的时辰已到。众人来到公堂之上。
公堂设在大雄宝殿关的平台上,香烟缭绕,铺着黄缎罩缦的长桌,翁同龢与刑部诸官并坐。司官八人,仵作二人,差役十余人,分列于大殿左右。杨乃武案中的一干证人及原被告也被带到现场见证。
葛品连的棺木抬到了殿前的空地。数百双眼睛都盯在这个被五十六道封条包裹着的棺材上。开棺之前,先由刑部八个第一流的仵作对封条验定,揭封之后,又叫刘锡彤认明原棺无误。负责督验的翁曾桂才喊了一声:“开棺。”
四个差役手挥斧钎,砰的一声撬开了棺盖。那棺木已经入土数年,四角已腐朽,随着棺盖滑落,也朴簌簌的掉下黑黄的木屑。一股尸臭顿时从棺中弥漫出来,幸亏事先已在庭前大香炉内焚起黄熟、檀降两种香料,才将尸臭压住。
首席仵作秦德山已经八十一岁,是翁曾桂特地派人花重金聘来的,他的徒弟将尸首轻轻抬出。只见尸体皮肉大多腐化,仅留一点腐肉留在骨上。秦德山走过去,用布满青筋的手捏了一根银针,飞快的插入死者喉间,轻轻捻动了一下,又缓缓抽出,用皂角水洗净。如此反复多次,银针上并不显示黑色。他又取铜盘一个,用榔头敲下一块黑色的囟门骨,映日细看了一会儿。如此验了半日,报到:“验得该尸卤门骨并无红晕浮出,喉骨、牙齿、牙龈、胸部龟子骨、手指骨、足趾骨及周身大小骨殖均呈黄白色;凡服毒者,囟门骨必定里外皆黑色。而此尸囱骨为黄色骨头,外面受潮霉变发黑,内里却莹白。不仅如此,该尸所有骨殖无一处有毒黑之色,很显然,此人一定没有中过毒。”
翁曾桂问道:“那么,余杭县仵作沈祥用银针发黑又是什么缘故呢?”
“大人,判断一个人是否中毒,可以用银针来探死(“文)者的喉部。如果银(“人)针没有变色,可作无(“书)毒的结论。但银针(“屋)变色,却不能轻易下结论。因尸体发生腐烂之后,就会产生尸气(就是硫化氢),这个东西也能使银针变黑。所以必须要用皂水来擦洗,如果皂水能去尸气,如果擦洗不掉才能证明是中毒。即使经皂水银针验出中毒,还应当结合其他的症状来判断验实。”
“这么说,葛品连不是中毒死的?”
“我作仵作六十多年了,敢打这个保票。”
秦德山在尸格上画了押,翁曾桂又叫八名京中仵作复验,个个验过都说无毒。再叫余杭原验仵作沈祥复验,问他有毒无毒,沈祥口称愿领审验不明之罪。再看刘锡彤,此时已经是气焰始落,面色惨白,全身发抖。
围观的看客顿时欢呼雷动,有的喊“青天有眼”,有的喊“断案如神”,一个法国记者也跑到关着杨乃武的囚车木笼旁,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笑着道:“无毒,无毒。”
后来,这个记者在一篇发往欧洲本土的通讯中,以“中国奇案,寺内开棺”作标题,刊载了消息。其中有一句是“大殿边的小屋子,木笼里关着两个穿红色囚衣的犯人,一个是杨乃武,一个是毕秀姑。”
此时,从跪着的证人中冲出两个人,直冲到刘锡彤的面前,要与他拼命。早有眼疾手快的差役一把将两人扯住,虽然不能近前,两个人对着刘锡彤仍是痛骂不止,悲愤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