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四大奇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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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廷春不耐烦道:“我知道现在的行情,一万两也就差不多了。不过你也说的有些道理,这韦王氏有些钱财,咱们也不能落后。就拿上一万五吧。”
连哲焕见他舍命不舍财,道:“案子只能有一次复审机会,下回要还定不了案,让马宝祥报到刑部您可就难做主了。后事难料啊,不如未雨绸缪。”
叶廷春听连哲焕这么说只好再添五千。连哲焕诚心要敲姊夫的竹杠,又说若案子定了还可向韦天亮讨银子,眼下不能拘于小利之类的话。叶天春才又添了三千两便再也不肯添了。
连哲焕拿了两万三千两的银票,先到日升昌票号里兑了一千两银子,又换了两张五千的,两张两千的和八张一千的银票。将一张两千的银票悄悄的交给自家老婆,这才上路。
第八章
叶廷春刚刚打发了连哲焕出去,听得差人来报,广东巨贾韦天明求见。叶廷春知道此人就是韦阿宝的父亲,打了个愣神,道:“告诉他我今日有公事,不见。”→文·冇·人·冇·书·冇·屋←
差人答应一声刚走几步,叶廷春一转念又将他叫回来道:“让他到二堂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叶廷春换了衣服,向二堂走去,边走边想:虽然韦天明在上海也算响当当的人物,但我毕竟是一县之主,谅他也不敢将我怎么样。若是他想翻案,事关顶戴,决不能答应,就是给银子也晚了。连哲焕已经去了南京,要坐实案子,我正在风头浪尖之上,哪里能随便出尔反尔。
正盘算着,已经进了二堂,见门前站着一人,穿着霞青色素缎夹袍,套着玄呢马褂,脚蹬青缎朝靴,一身华服,气度不凡。叶廷春不由暗赞一声。韦天明见了叶廷春,并未立即喊屈,也未出言责问,却兀自叹了口气。
叶廷春故意问道:“韦员外何故叹气?”
韦天明道:“家门不幸,出了这个不肖之女。”
叶廷春听他口风不对,这心便有些放下了,试探着问道:“韦阿宝被杨月楼所惑,卷财私奔。本官好心断离,是可惜她一个好姑娘却嫁个戏子。可她却在堂上说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来。还说本官糊涂,是棒打鸳鸯,强拆良缘……”
话未说完,那边韦天明恨恨道:“大人断的明白,良贱岂能通婚,一个戏子如何配做我家姑爷。此事若传出去,我韦天明怎有脸再回香山去见乡亲?”
叶廷春一听他这话,心完全放回肚子里去,道:“这么说,韦员外认同本官所断之案,愿凭本官处置?”
“叶大人,若不是您及早断案,这亲事做成了,我韦家声名可就毁了。我来见大人,是略表致谢之意。”
叶廷春哈哈大笑:“好说,好说。若是你愿结此案,就在这里写下切结书。我可立刻发还当时所扣财物,放你女儿回去。”
韦天明道:“阿宝已做下这样的丑事,我决不再认她为女。愿去愿留随她自便,但她再不能踏进我韦家半步,也不必再姓韦了。”
叶廷春见他话说的冷酷,却又十分动情,因想早些结案,怕其中有变,没再说什么,只是急忙唤书吏将文房四宝拿来,让韦天明写完,摁了手印。
韦天明将切结写完,叶廷春又不放心道:“我听说您夫人告到省里,到处使银子要将杨月楼买出来,你可知此事?”
“这个贱人,我已经命人将她看住,不准出门。大人放心,我韦家再不会找您的麻烦。”
连哲焕去上面疏通,韦天明在下面具结,杨家人没什么动静。这官面上是没有人找他麻烦了。叶廷春几个月来难得有这么好的心情。只是《申报》那边还是逼的甚紧,这样下去难免不出事,也得想个办法解决。
人要顺了做什么事都顺,一转眼间他就计上心头,脸上掩不住的阴笑。当时中文报纸新创,大多数新闻非出自记者之手,而是自由投稿,且允许匿名,所载之事往往难以保证其较高的真实性。叶天春立刻找了他的一个叫做苏志的师爷过来,两人商量着写了一篇新闻稿,匿名为“闲山居人”投到《申报》。
大意为:杨月楼诱卷逃案发,众人将拐犯杨月楼送县后,事情渐渐水落石出。原来杨月楼诱韦阿宝闺阃之中,乃是先奸后娶,娶之不得,继之以抢,既拐其人,复骗其财。贪韦阿宝之美色,更觊觎其丰厚家产。其罪有何可胜言者?!查其为人素来倨傲,品行不端,擅作威福,罪所不容。平昔所作所为,肆无顾忌,忘却本来面目,自视同于良人。以其贱民之身份,妄存强婚良户之居心,违礼丧德。此种人必须重惩,所谓杀一儆百也。使今后欲与良人平等相待而破坏良贱身份等级秩序的风气得以惩戒,也使其他优人能够知道国法难容,稍存畏惧之心。不使优伶党人起效尤之意。等等话语,极尽诬陷之词诽谤之语。后面又说,杨月楼被送官惩处是“天必欲之败露而降之罚也”叶廷春写的一时兴起,最后还作了一首感事诗道:折柳攀花不用媒,自言缘至命中该。不知暗里有神明,今日从头算帐来。
叶廷春算盘打的好,但他是小看了《申报》。信虽寄出,但十天过去了,却如泥牛入海,一点声息都没有。叶天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申报》买了整版的版面做广告,交此文刊登。《申报》于1872年创刊,这一年不过是创刊第二年,广告价格还很便宜,每500字每次三块洋钱。一个整版二三十两银子就能买下。叶天春花了三十两银子就轻易的将文章发了。果然影响巨大,许多人来信甚至登门质问此文的真实性,《申报》威信受到质疑。但毕竟《申报》人不是吃素的,随即做出反应。广告登出的隔天,就在醒目位置登出一个名为“舟山老人”的文章。
文章写道:上海杨月楼一案,浙苏之士庶,皆知其受诬陷。前天报载“闲山居人”的一篇广告。为何此人既不嫌麻烦洋洋洒洒写了一个版,更不怕花钱,自己出资登广告,难道此人和杨月楼有些事故,偏要和杨月楼为难?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据查,杨月楼虽然以贱民的身份娶良家女子,但两人结合是受母命,倩媒妁,具婚书,得聘礼。一切程序皆合明媒正娶。况杨月楼身为名伶,自己的报酬丰厚,颇具家自家赀还用得着打韦家的主意么?如此而言,将所谓的“闲山居人”驳的体无完肤。最后写道:恐怕写这个广告的人与此案有很深的关系,或者幕后另有其人。因为深恐翻案有罪,故托名掩饰。否则如果不为自己,又不为亲友,何苦要掏出三十两银子,偏要置杨月楼于死地呢?(当时,普通百姓人家一人一年的生活费大概是5两银子)
叶廷春扔出去一个屎盆子,在天上晃了半天又砸回到自己的脑袋上。虽然没有人知道,但他自己还是有些悻悻然。不过,对他来说,这点小事已经不太重要了。连哲焕从南京带回好消息,这个案子不必重审了。
第九章
连哲焕先去了松江府,在那里耽搁了三日,送了知府王少固三千两银子,请他多多担带此案。又匆匆赶到南京,先找门路见了巡抚丁日昌,出手就送了一万两银子。亏的他会说能来事,在丁日昌面前絮絮叨叨好一阵子,将杨月楼说的一钱不值,十恶不赦。丁日昌一个封疆大吏,什么没有见过,哪儿信他这个,能见他就不错了,哪里有耐性听他说这半天。连哲焕话没说完,丁日昌一端茶碗送客,客客气气的把他撵了出去。连哲焕又羞又气,一想起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就这么连个声都听不到就没了,心疼的连觉都睡不好,一晚上的在床上烙煎饼,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第二天早上起的早,因他来南京时先用小恩小惠联络了些高官手下打杂的、看门的以及各衙门里混吃混喝的师爷,这些天还不能和他们断了联系。正想着先去找谁想办法,这时巡抚内宅里二管家丁成来到客栈找他。
丁成一见他就笑道:“恭喜连先生!”
连哲焕垂头丧气道:“喜从何来?我正愁的要死呢。”
“昨天我家老爷一打发了你,就让人把杨月楼的案子调过来看。当时我就在他身边侍候着,看了半日,老爷说,这杨月楼不过一个贱民,仗着有些钱财也要娶良家之女。真是世风日下呀。是该惩处一下,杀杀上海这股邪气。你说是不是喜事?”
连哲焕方才还瘪着的嘴一下子张的老大,乐的合也合不上,知道是那一万两银子起作用了。喜不自胜的道:“好好好。多亏老哥帮忙。咱们这就去绿柳居坐坐。”
“今天不行,老爷没去衙门,还在看杨月楼的案子,我还要赶去侍候,当然,我少不了要替连先生说话。”
连哲焕会意,拿出二十两银子道:“那就难为老哥了。”
“怎么好老使先生的银子。”丁成一边说一边将银子接过来,接着又道:“马臬司那边怎么样?省城的所有案子生死定夺,除了我家老爷也就是他了。这个案子若有了他说话,更保险一些。”
马臬司是江苏按察使马宝祥,专门负责地方司法行政工作及司法监督,相当于现在的省检察院院长兼公安厅厅长。这么个人物当然不能落下。连哲焕原来托了几回门子都没有找对路子,但就在巡抚看了案子过了三天,马宝祥终于答应见他。这一回连哲焕学聪明了,把事情简略一说,又道:“抚台大人也看了这个案子啦,说杨月楼这个人太可恶,也该借此案整整上海的风气。”
马宝祥道:“昨日松江府知府王大人和我说过此事了。我先看看案卷再说。”
连哲焕将五千两银子交给马宝祥,告辞出来。第二天刚过晌午的时候,马宝祥专门派过人来,告诉他公文已发。这个案子不用重审,但要松江知府复审一下,以示公正。连哲焕虽未见过省里那么大的世面,但毕竟是官场里混迹多年的油子。知道这事是搞定了,就算松江府那里将案子翻了,终审还是在马宝祥这里。复审不过是走走过场,况且松江知府王少固那里也有交待。此事必无大碍。算了算花销,王少固、马宝祥、丁日昌三人共送一万八千两银子。其他杂七杂八打通关节,吃喝住行共用去将近三千两银子。正好将带的两万一千两银子用完。他花了一个下午在店里先把各项帐目弄平,然后急急回上海向姊夫交差。
叶廷春得了消息,听说是交府复审,不由得佩服马宝祥这个主意高。眼下他正被《申报》等各方舆论弄的不知所措,坐立难安,虽然没把他怎么样。但还是那句话,这洋人的报纸总在这案子上搅和来搅和去,未来事态发展实在是难料。所以他虽接到了重审的公文,却一直没有再问此案。如今将这事一推六二五,全交给上司,自己倒落得个干净。那些舆论都是跟了案子走的,管他王少固判的如何。定了案就让他替自己挨骂去,翻了案也可平一平舆论,反正有上面照应着,不怕终审会翻。
杨月楼随案被交到了松江府。因为此案判的太过糊涂,所有的证据都有利于杨月楼,他以为这一回换了审案官,总算可以一诉冤屈,可见青天了。但他想错了,这官场上官官相护,互为支撑,同欺百姓的风气在松江府也不例外,况且知府王少固还收了叶廷春的银子。王少固本有心定了案子帮叶廷春一个忙,但松江府距离上海不过七八十里路,那里轰轰烈烈不依不饶的舆论声势他怎能不知。如此轻轻断了案子,那便是惹火上身,替他叶天春做了挡箭的盾牌。且不说代人受过,替人挨骂,白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