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的咒语-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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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断死术不灵了?”陈泰来问。
“你不应该这样,不应该……”吴虚子长叹一声,突然吐出一口血,影子在墙上崩裂一般颤抖着,白色的胡须被鲜血染红!
蕾蓉扑了过去扶住他,哭着大叫起来:“师父!师父!”
一时间,陈泰来呆呆的,竟不知所措。
吴虚子惨笑着:“我那个跟了我多年的徒弟,给我的饭菜里下了毒,偷走了我的《断死诀》……多么可笑啊,隐姓埋名了一辈子,就想找个机会让断死术重现昔日的辉煌,却这么快就一败涂地……”
陈泰来上前扶住吴虚子,老人支撑不住,歪倒在他的怀里,瘦削的身体轻得像漂在水上的木头。
“三起断死的案子,都是我和那个20多岁的徒弟做的……”吴虚子喘息着说,用尽全力抬起胳膊,指着蕾蓉道:“和这个小女孩无关。”
陈泰来郑重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急促的口吻说:“告诉我,你们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那些死者准确地死于‘断死时间’的?”
然而吴虚子已经一瞑不视了。
“师父!师父!”蕾蓉想起自己离家出走之后,孑然一身、受尽欺凌、忍饥挨饿、一路漂泊,直到被这个名叫吴虚子的老人收留,才算稍微安定下来……而今却眼睁睁看着师父离去,不由得泪如雨下。
想着被吴虚子带走的“断死之谜”,陈泰来一时间无限怅惘。三官庙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外面溪水潺潺的声音,以及蕾蓉的哭声,渐渐的,一切都沉寂下来,东方的鱼肚白将这座小庙笼罩上了病恹恹的灰色。
陈泰来去神像的后面把吴虚子的衣物找出来,捡了最干净的一套给他换上,又找了块白布覆盖上他的尸身。蕾蓉眼睛红肿着坐在一旁看他忙忙碌碌,等到一切收拾停当,陈泰来上前说:“咱们走吧,先联系警方来验尸,然后把你师父的遗体找个墓地安葬——费用我来出。”
蕾蓉沉默着,和他一起走出三官庙。陈泰来问道:“你那个师兄叫什么名字?他有什么特征吗?”
“师父只让我管他叫师哥,没说过他的名字。”蕾蓉说,“而且,我和他没见过几次面,只记得他弯腰时,天灵盖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师父说是他小时候被人砍伤的。”
“你师父刚才提到一本叫《断死诀》的书,我听说过,却没有看到过……难道你师哥真的会为这么一本书毒死你师父吗?”
蕾蓉想了想说:“最近几天,我偶尔听到过他们吵架,师哥说警察快要发现我们了,最好赶紧逃走。师父说不要紧的,师哥就逼他把那本《断死诀》交给自己带走,以防失传,师父就骂他心术不正什么的——”
陈泰来打断她:“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怎么样才能用一种很难发现的凶器杀死一个人?”
蕾蓉摇了摇头。
看来,除非抓到吴虚子的大徒弟,否则那三个受害者的死亡之谜,真的要和他一起埋到地底下去了。陈泰来满脸的失望。作为一个推理者,他当然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诅咒能够夺去一个人的生命,他考虑过是否凶手使用了延时毒药或者可溶性物质制作的箭头或弹头,但是法医的尸检结果,既找不到毒物反应,也找不到任何创口——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让某人没有任何外因和外力作用的“准时猝死”?!
秘传了上千年的“断死术”,大部分都是中医精妙的诊法,但是其中最隐秘的——当“断死”不准时,断死师为了验证“断死”的效力而出手杀人的方法,究竟是什么呢?如果找不到这个谜底,看起来主犯已死,案子破了,但其实只是用柴禾盖住了火苗,天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燃起熊熊烈火!
陈泰来一面给专案组的刑警打电话,请他们抓紧赶过来,一面思忖着案子。东方,太阳只露出一痕,但漫天的朝霞已经将天际染成了一片火红。陈泰来余光一瞥,忽然发现,蕾蓉雪白的面庞,竟笼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湿漉漉的睫毛犹如挂着露水的花蕊,然而那双眼睛,那双美丽而青涩的眼睛里,却充满着迷惘……
“蕾蓉,一会儿警察来到的时候,你就说,你是我的徒弟,是在我的命令之下潜入到吴虚子身边打探情况的。”陈泰来说,“至于那个带着录音机在人群里播放断死咒语的孩子,你随便编一个名字就行,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和警方交涉——换言之,从现在起,你就以溪香舍的一员的面目出现。”
蕾蓉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你不是我的师父,我有自己的师父,何况,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你们推理者是我们断死师的敌人。”
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人巴望着能给溪香舍看门都没机会,成为陈泰来的徒弟,更是无数推理者不敢奢望的梦想,而今这小女孩竟一口回绝,令陈泰来啼笑皆非。不过大约也正是她的硬气,让陈泰来很是喜欢:“好吧,我不强求你,咱们讨论个问题,你觉得什么是推理?”
蕾蓉歪着脑袋想了想:“就是根据几个线索推导出真相的办法吧?”
“不错。”陈泰来点点头,“推理大致可以分成两类,一种是喜欢看侦探小说的人都了解的,根据已知的片段还原整个事情,就是用推理来追溯过去的真相。还有一种呢,就是我们生活中用得最多的,用已知的片段推理出未来的真相。比如,你看现在东边朝霞漫天,就知道太阳快要升起了;再比如,你看到某个楼群上方升腾起大量的黑烟,而救火车的声音正从远方不断接近那里,你就知道肯定是其中某一座楼着火了;再比如,急诊室的医生经常会遇到送来时已经无法言语的急症患者,这时,医生只要看看他的症状,就能大致知道他有无生命危险,以及该用什么方法施救——我说的对么?”
蕾蓉“嗯”了一声。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断死师其实也就是推理者。”陈泰来说。
蕾蓉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难道不是么?你仔细想想,断死师是靠着什么推断一个人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以什么样的状态死亡?‘断死之道,一病一境’,无非是根据某人的症状和所处的环境,做出的一个推理而已。”陈泰来说。
蕾蓉怔怔的,双眸中原本凶狠的光芒,似乎纷乱了一些。
“我相信你师父在世时,给你讲过一些断死师的历史,我也略知一二。这确实是一个很古老的职业,但是为什么到民国年间就迅速衰落,这里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现代科学进入中国,让原本很玄妙很神秘的断死术,大部分都能用科学——尤其是医学来解释,魔术手法被拆穿,魔术师就只能悻悻地下台。这其间有一个很著名的案子叫‘催命符’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蕾蓉摇了摇头。
“那还是在1927年,位于上海市爱文路77号的断死师总部被警方以‘封建迷信、妖言惑众’的名义查封,当流落街头的断死师们一年后发现,房子的新主人竟是昔日背离师门的霍桑先生之后,便决心与其做生死一搏。”
“这一年的深秋十月,一位叫甘汀荪的人连续收到用毛笔蘸着红墨水写在白色信笺纸上的符,字体为传统的符咒型草书,虽然每次只有寥寥数字,但大多不祥。特别是最后两张,分别写着‘七日死’和‘三日死’。甘汀荪十分惊恐,便找霍桑请求帮助,霍桑起初认为这只是仇家的恐吓,没有太当回事,谁知符咒预言死亡的那一日,甘汀荪竟真的在厢房的短梁上上吊而死。这件案子一发,舆论一时大哗,断死师们个个兴高采烈,说甘汀荪是被断死的,而霍桑对此完全无能为力……对此,霍桑倒蛮不在乎,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断死师只是旧时代投下的最后一注阴影,现代医学和刑侦科学可以解释一切,接下来,霍桑和他的好友包朗展开了调查,最后发现,原来是一位名叫华济民的大夫和甘汀荪的妹妹私定终身,却被甘汀荪破坏,华济民对他怀恨在心,知道他非常迷信,就写了断死式的符咒寄给他进行恐吓,而真凶看到这些符咒以后,加以利用,就在符咒上说的那天早晨吊死了他(注:此案详细内容及真凶身份,读者可阅读程小青先生著《霍桑探案集》中《催命符》一章)。”
“警方公布了破案的消息之后,断死师们齐刷刷都成了哑巴,因为那个华济民供称,自己与断死师没有任何关系。他用符咒‘断死’的行为完全是一种偶然。霍桑先生在警方召开的记者会上,没有给自己夸功,倒是大力推荐汉司格洛使著的《检验应用科学》一书,说正是这本法医学著作,帮助他找到了甘汀荪的真实死因:不是自己上吊,而是被人用麻药麻晕后吊死的……”
听完陈泰来的讲述,蕾蓉呆愣了许久,才慢慢地说:“你讲的……全都是真的么?”
“堂堂溪香舍舍主,哄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陈泰来说。
一阵清冽的晨风吹过,如拂尘一般,令蕾蓉的心刹那间一片清明。是啊,我只是个小女孩,没有家财万贯,没有花容月貌,陈泰来是中国推理届的一代雄杰,若不是为了将自己从困境中救出,何苦花这么长时间和自己大费口舌?这么一想,她不禁羞惭起来,但是师父刚刚身故,她就投入“敌营”,总觉得不大妥当。
陈泰来看出了她犹疑的原因,正想继续劝说她,突然听溪边的芦苇丛中,传来几声很响亮的唿哨。然后,跳出十几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孩子,他们手持各种各样的“武器”——铁棍、菜刀、竹竿什么的,把他俩包围在中间。为首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大的少年道:“蕾蓉别怕,我们来救你了!”然后对陈泰来说:“你带着一帮警察搜查夫子庙,现在又想把蕾蓉抓走吗?信不信我们打死你!”
看得出,这是夫子庙一带的流浪儿来救他们的小伙伴。陈泰来自然毫无畏惧,但还是低声对蕾蓉说:“你快点儿想办法让他们离开吧,不然警察一来,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话没错。蕾蓉上前对着连月来一起餐风饮露的小伙伴们说:“这位叔叔并不是抓我,而是保护我,准备带我回家去呢!”
流浪儿们面面相觑。为首那少年把陈泰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看他气宇非凡,勉强相信了,摇晃着一把猎刀吩咐道:“你,留下名字和地址!我们都知道蕾蓉家在苏州,你把她送回家,一个月后我们会去看她,要是她没到家,仔细我们跟你算账!”
“溪香舍,陈泰来。”
流浪儿们个个都是“江湖通”,一听这名号,都惊得目瞪口呆。
陈泰来看他们的样子,劝说道:“你们这么流浪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都回家吧!该上学上学,该工作工作,不然将来怎么办?”
“我们没有家,也没有将来!”为首那少年斜睨着他道,“你名气很大,可是说话很犯嫌,用不着你教我们怎么混,把蕾蓉平平安安带回去是正经。”说完来到蕾蓉面前,低声说了句“你好好的”,就带着一帮流浪儿向远处走去。
蕾蓉不禁眼眶一热,上前迈了一步,肩头却被陈泰来的手扳住了:“让他们走吧!”
望着流浪儿们在晨曦中渐去渐远的背影,蕾蓉感到肩膀上,陈泰来的手越来越沉重……
阴冷潮湿的设备室。听完蕾蓉的讲述,黄静风像被冻僵了一样,久久的沉寂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像被解剖后的青蛙一般,颤抖了一下小腿,把顺着嘴角流下的口涎往回唆啰了一下,然后问:“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