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逆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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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敌军攻势稍缓了一些,仍令晋阳苦不堪言。
第三日,晋阳守军只剩一万人,敌方也损失近八万人,双方都死伤惨重。
晋阳城内城外大雪骤停,冰天雪地都覆着一层浓稠的暗红色,亡灵悲戚,尸体堆山。地上随处可见焦黑的木头,断剑残戟,白骨森森。这是一份残酷的年代。
第三日夜,北周与突厥军营。
三更刚过,守门的士兵无声无息被取了性命。黑影一闪而过。片刻后,有起夜的士兵看到后方放粮草的地方火势冲天,一声尖叫响彻营地:“不好了,粮草着火了!”
登时军营一片大乱,火光里有人影执火把迅速消失。
宇文护在酣睡中被惊醒,听到亲卫汇报后一跃而起,取了枪匆匆奔出帅营。大火已经烧红了半边天,宇文护明白,粮草多半是抢救不回来了。惊怒大喝:“来人!抓敌,抓住赏万金!”
整个军营沸腾起来,兵器交错,有人喊:“在那边!”宇文护匆匆赶到,看到陷入包围圈的美丽少年,竟然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潜入十万大军中,烧粮杀人,如入无人之境。此人是谁?竟厉害至此。有人认出了少年:“是兰陵王高长恭!”
不错,正是兰陵王高长恭。
而在大营外一处草丛里,周成心里七上八下,希望王爷能够成功。
高长恭一手执剑,砍翻所有靠近身边的敌人,灵动双目热烈如火,美貌倾城,这一刻身上杀气浓烈,煞气逼人,残酷似修罗。长恭看到宇文护的一瞬,眼底精光闪过,拼着肩上受了一刀的代价凌空一个翻身,在周围人反应过来之前将刀架到宇文护的脖子上。“想要你们大元帅死的话尽管过来!”凶悍一声大喝吓得四周无人敢上前,肩上流血的伤口丝毫不损其威慑力。宇文护配合着他命人退开。
一缕血丝从宇文护颈间涌出,在寒冷的天气里凝结成冰,高长恭劫持者宇文护慢慢退出重围,移出大营范围。身后追来一群人,为首的是面容妖艳的少年,那少年望着高长恭刀下的人神情复杂,后者回他一个毫不在意的微笑,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命在他人手中。
高长恭指着少年对众人喝道:“除了他,其余人退到三十丈以外,否则就等着替宇文护收尸!”众人依言退后。
等到只剩下那少年,高长恭迅速将宇文护劈晕,扔在雪地上,朝着少年微微一笑:“是你。”
少年同样回以一笑,“是我。”是他,那个在宇文护将军府赠予他行军分布图并被他误以为是娈童的北周皇帝,宇文邕。
“想不到你竟是大齐兰陵王。”少年叹道。
“我也想不到你竟是北周皇帝。”高长恭亦叹。
宇文邕身穿少将军的服饰,晒然一笑:“什么皇帝,不过傀儡尔。”高长恭笑道:“我今日还你人情,他就留给你杀。今日一别,来日战场再见!”说完飞身上马,与等候已久的周成等数十人飞奔离去。
少年蹲下来,看着宇文护英俊霸道的面孔,抽出靴子里的匕首犹豫着,刀尖离宇文护胸口半寸时停下来,手指颤抖着,眼眶泛红,终究没有刺下去。
后面,宇文护亲卫驰马赶来。已经错失机会了。
与此同时,高湛与段韶接到消息,北周与突厥的粮草被人一夜烧个干净,据说是兰陵王做的。
高湛既惊又喜。
不远处,写着斛律二字的战旗越飘越近,援军终于到了。
醉酒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敌军粮草被烧,只能拼尽余力最后一战,斛律将军带了十万大军赶到,双方敌对,一战决雌雄。
高长恭与斛律大军会合,段韶打开了城门,带领剩余一万残兵,为左军,斛律光为右军,高长恭为中军,向着敌军杀去。
鲜血铺就的战场上马嘶人吼,刀剑横飞,每人都瞪圆的双眼,拼着体力,拼着斗志,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然后被乱踏的马蹄踩成肉酱,有敌军看见高长恭,大喊:“兰陵王!”这一喊,吓得敌军斗志稍减,大齐士兵远远望去,登时精神大振,一瞬间似天兵附体,人人可以一敌十,气势逼人。
只见人山人海之中,红衣怒马的少年将军一把长枪使得虎虎生风,一马当先连斩敌方数十员大将,马蹄踏着鲜血,所到之处竟无人敢敌。那是一面不倒的战旗,只要兰陵王不倒下,敌军就能被打败!
高长恭杀得四周无人,抬眼看到有有一突厥将领长辫散乱,大刀挥舞,来去如入无人之境。“他是突厥大汗。”不知什么时候高湛来到了他身边。高长恭眯起寒意渗人的双眼,取弓,搭箭,拉弓,瞄准,下一秒,突厥大汗胸口中箭,惨叫落马。
大齐士兵欢欣鼓舞,齐喊:“兰陵王!兰陵王!”
这一刻的高长恭犹如战神,屹立不倒。
高湛看着这样夺目的高长恭,心潮澎湃。这样的兰陵王,属于大齐,属于天下。
那一战大齐毫无悬念的胜了。他们将残余的敌人赶到黄河以北,杀敌十万,俘虏五千。北周和突厥经此一战,三年五载是恢复不过来了。这一战赢得惨烈。大齐二十万大军已是全国所有兵力,此战损失大半,粮草空虚。幸好终于胜了。
晋阳一战,兰陵王高长恭先是孤身闯营纵火烧粮,后力斩突厥大汗,立下赫赫战功,自此,兰陵王高长恭之名天下皆知。有童谣传唱:“齐有兰陵王,不怕虎与狼。”
后来有人作《兰陵王入阵曲》,以颂其勇猛,传唱教坊。
阳光破开云层照了下来,冰雪化开,泥土赤红,整个晋阳城沐浴着鲜血重获新生。士兵们忙着打捞尸体,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恢复家园,人人忙碌。
这天是大战后的第六天。白日里一番忙碌,高长恭与副将周成忙着抚恤亡者家属,登记军功,替当初随自己出城的两千五百死去的兄弟找回尸身,安葬立碑。待到夜晚段韶派人相邀,说是已经摆好庆功宴。
大帐内灯火如昼,热闹非凡。帐内胡姬弹胡琴跳胡舞,丝竹声声,看得人眼花缭乱。但凡有军功的将士,不分军职大小一律在坐。高长恭与一众将军举杯痛饮,少年将军酒量惊人,豪爽率性。大家纷纷敬酒,高长恭一视同仁,但有请求,无所不从。在座的汉子们感动于怀,对这位据说是娇生惯养的兰陵王一改前观,相互谈论其勇猛,佩服不已。
高湛隔着人群看着美丽的少年扬起纤细的白皙脖颈,一口灌下一大杯烈酒,面上泛起妖艳的玫红,令一群汉子失了神,他周围气压顿时冷凝,阴怒的视线扫过众人,一群粗鲁汉子纷纷回过头来,举杯掩饰:“兰陵王少年英雄,武艺绝伦,天下无二!我等敬将军一杯。”“我等敬将军一杯!”高长恭哈哈大笑,又是一大杯烈酒下肚。
段韶大笑道:“兰陵王确实令本将刮目相看。大齐有兰陵王,不愁无人保我大齐河山了!”
高长恭忙道不敢,斛律将军又道:“兰陵王不必谦虚,我当年尚不及兰陵王今日风采。我与你父垂髫相交,出生入死,不想高兄英年早逝,”声音悲痛,众人唏嘘,高长恭想起父亲,心口微滞,又听他道:“但幸得兰陵王一子,忠勇有加,高兄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高兴的罢。我敬你父一杯!”言尽又是一杯。高长恭只得陪着再灌一杯。
大概是因为喝了烈酒的缘故,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高长恭轻轻皱眉,几不可见。高湛当即放下手中的杯子,穿过人群走过来与他同坐,夺去他手中的酒杯,替他挡去大部分酒,平日不怎么喝酒的长广王竟也酒量惊人,纷纷引得一大群人喝彩。高长恭感激一笑,他知道是因为对方发现自己的伤势,但自己作为第一次庆功决计不能早退,否则会被有心之人说成目中无人。他的手在桌下被牵在高湛手中,苍白修长的手指相握在一起,高长恭羞红了脸,幸好有酒醉掩饰才没被人看出来。
当所有人都醉倒被抬回去时,高湛虽饮了许多但丝毫不见醉意,反而是高长恭东倒西歪,高湛无奈只得把烂醉的少年扶回房间,放在屏风后的床上。醉酒的少年异常安静,眉眼柔顺的闭着,面颊粉嫩,唇光潋滟。高湛拿着布巾擦拭的手越来越慢,最后停下,终究忍不住低头将唇慢慢覆了上去,舌尖偷偷轻舔,美好的清甜夹杂着酒香异常醉人,高湛微微失神,就像于大雾中遇见一场花开,于沙漠中见到一片绿叶,惊喜感动又小心心翼翼。就一次,他不会发现的吧,高湛这么想着。
这一幕烛光的剪影映在屏风上,恰好落在一直随军在侧的刚巧掀开帐帘的莫灵的眼中,她惊愣,然后悄悄退了出去,瞬间明白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纵使见过不少大世面,仍是被吓得面色发白。
许久之后,万籁俱静,本该醉酒沉睡的少年在黑暗中睁开眼,凭感觉的身旁年轻男子的唇上迷恋相触,无奈隐晦低低呢喃:“湛叔叔”身旁的年轻男子仿佛微微颤抖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夜再次归于平静。
谁先动的心,谁先沉沦,谁是谁苦涩难言的痛。
清晨天还未大亮,高湛被匆匆前来的亲卫叫醒,亲卫身后的内侍风尘仆仆,手持圣旨,道:“长广王高湛接旨。”高湛跪下,听到:“朕自知时日不多,长广王素来睿智,可担大任,朕归天后传位与九弟高湛,令即刻回京,继承大统。”
皇帝驾崩了。
皇建二年十二月,北齐孝昭帝病逝,遗诏传位于长广王高湛,是为武成帝,年号河清,北齐历史上第四位皇帝。
晋阳大军匆匆回朝,准备迎立新君。
礼物
高湛登基后以残酷手腕雷霆般利索消灭原太子高百年一党,将高百年封为济南王,囚于洛阳别院。自此,北齐翻开了武成帝高湛统治的一页。
刚刚参加完登基大典,高长恭回到府上准备歇息,听莫灵通报有人求见。高长恭来到前厅,看见新登基的皇帝身穿青黑色长袍,玉带束腰,白面黑瞳,一副富家公子打扮,背着手走进来。
高长恭欣喜上前:“湛叔叔,你不是刚刚才登基么?怎么来这了?”高湛莞尔一笑,赏给他一个爆栗:“怎么?不欢迎?”“欢迎欢迎。湛叔叔前来,我好生欢喜。”他喜悦狡黠的黑瞳闪亮,一副真心高兴的表情。高湛看他顽劣的模样,心想不惘自己扔下一堆事务偷偷溜走,遂打趣道:“呦,大名鼎鼎的威猛的兰陵王哪去了?这是谁家的顽童?怎么没人领走?”高长恭羞怒,眼巴巴盯着他,像瞪圆了眼的仓鼠。高湛哈哈大笑:“来来,不要生气了,”食指亲昵的捏捏他的鼻尖,“湛叔叔带你出去玩。”果然一听到玩字,高长恭立马喜笑颜开,拉着高湛的手跑出大门,“那走吧,湛叔叔!”扔下莫灵在背后直唤:“哎哎,王爷你不能走,中郎将管大人和太常李大人一会前来拜访——”
“告诉他们我进宫了!改日再来!”高长恭的声音欢快的远去。
这日是冬日里难得的晴朗天气,邺城里行人如织,车水马龙,还能看到有小姑娘折了腊梅在卖,冷香飘浮,引人心旷神怡。
高湛和长恭并肩而行,气质朗朗,谈笑风生。他们走过长街,拐进一个老旧的巷子。老巷子里闹中取静,是难得的宝地,路上人影甚少,隐约有金玉之声,叮叮咚咚得响。
高长恭疑惑:“湛叔叔,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高湛笑笑,神秘莫测:“因为我要送长恭一件礼物,就在此地。”高长恭更不明白了,高湛笑的狡猾:“长恭来猜猜,猜对了有奖励哦。”说话间已经进了一家老店,店里摆着形状奇异的小刀和其他工具,另有一个大火炉烧的通红。店里只一个师傅,一个学徒。老师傅正专心致志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