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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三国]七步成湿-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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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今日,唯有他与荀彧,一同谈笑风生。
哪怕笑声悠远,将来再回首亦要满面清泪。
荀彧又笑了许久。许久之后,他的笑容渐渐敛去。他叹了口气,半是怅然道:“可惜世事难料……”
郭嘉的动作停了下来。
因为这六个字,令他想到了一些事。
他想到了曹植小时候时常装可爱装傻,企图在他面前蒙混敷衍;他大病时,曹植费尽心思照顾,无微不至;他前往江陵至后来赤壁之战,都是曹植以着守护者姿态,保护着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般顾及了。
他觉得开心,觉得温暖,觉得感动……甚至到后来,他也控制不了心中对这个少年的喜爱。
但那又如何呢?
曹植不是普通人,他不可能被养在身边;曹植也不是曹操,不可能傲视世间规则,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甚至连曹操一分怒火,他都无法承受。
他比一般人多了,太多的枷锁。却比人上人,又少了太多力量。
何必相伴,何必相误。
可惜,世事难料。
荀彧一手支着有些晕眩的脑袋,用空着的另一手摆了摆:“罢了,罢了。不谈这些,今日好好喝个痛快,不谈这些!”
谁也猜不到曹冲的骤然离世,也猜不到,年幼平庸的曹植后来居然能表现至此。
哪怕郭嘉,也无法猜到。
曹植大婚之日,杨修曾端着酒询问他此番一饮而尽,是否当真能忍住,将来再也不饮。彼时他回答说:倘若一个人想要忍住,便一定能忍住。
但其实很多东西,是忍不住的。
唯有借酒消愁。
郭嘉举着这一杯酒,静静看着。倘若八年前,他不贪那几坛酒,是否今日,曹植就不必如此辛苦?
他错了,却再也没有机会更改。
荀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说奉孝,你不是来和我喝酒的么,怎么喝到一半自己反而呆了?”
郭嘉回神,一饮而尽。
谁都不知郭嘉最终与荀彧说了什么。
不久之后,曹操封赏众人,迁升或降了许多人。唯有荀彧,身处令君之位稳如泰山。众人不由有些怀疑,曹操是否已原谅荀彧,抑或根本不曾怪罪他。毕竟正如曹操所言,他们之间有三十年的情分。
然而猜测归猜测,原先门庭若市的荀府,至于今日到底只可罗雀。
五月许昌麦子成熟时,正是河中鱼儿□产卵,需要大量摄食的季节。曹丕在最近风淡云清的早晨,皆命人备上鱼竿,出门垂钓。
他本不会垂钓,但有一个人喜欢,他便也学着,陪着他一起钓。
那个人是司马懿。
他到地方时,那位一袭藏青长衫的文士已端坐在河边,等待鱼儿上钩了。曹丕同他打了个招呼,也便甩杆垂钓起来。
五月的清晨还是凉爽的,有细风拂过,湖面波澜微漾,涟漪一圈一圈。
曹丕道:“仲达今日打算钓几天鱼呢?”
前几日司马懿钓了好些鱼,大部分都在湖边烤了吃了,只有曹丕钓的几条大鱼,拿了回去卖给父亲与弟弟们做鱼羹。
司马懿瞧着一动不动的浮标,缓缓道:“鱼都还没钓上来,怎能猜测今日最终能钓几条呢?”
曹丕微微一笑:“但我却知道,两个时辰里仲达至少能钓十条。”
司马懿瞥了他一眼:“丕公子又知道了?”
曹丕笑而不语。静默许久,他又道:“仲达怎么看荀令君的这件事?”
司马懿淡道:“荀令君常年身处高位,与诸多世家皆有联姻,或交情。丞相要动他,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非需做好完美筹划,朝廷恐怕也要出现极大纰漏。是以,丞相如今隐而不发。”
曹丕微笑如初:“昨日父亲问我,倘若令君下位,何人能担如此大任。仲达觉得,令君一旦下来,何人能胜任令君的位置?”
司马懿这才侧头去看他。
他的相貌本是极其英俊的。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在夏日明亮的光线里,尤其好看。他略略皱了眉,半晌才在曹丕的注视里挑眉道:“丕公子……这是打算,扶在下上位?”
曹丕眸中微芒。
自去年正月他成为丞相副属,至今已越来越接近权力中心了。荀彧下位之后,一定会出现一个极大的空缺。当然,令君之位他并不肖想。但令君一脉之中,还有其余颇为重要的官位。若曹丕麾下能有人占据,无论对于世子之位抑或权利的把握,岂非更加大了?
他侃侃道:“先生本是由荀彧大人举荐,任职这些年,无论程昱、崔琰等名士,或者朝廷众臣,皆对先生赞不绝口。小小文学椽,根本无法将先生才学发挥一二!”
司马懿呵呵轻笑起来:“丕公子这是要把在下,放在火上烤啊!”
曹丕原是自信满满。然听闻司马懿此言,即刻敛去面上笑容沉凝道:“学生对先生的崇敬,先生一定是知晓的。那么,先生为何这样说?”
司马懿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反问道:“丕公子可知,丞相为何任在下为文学椽,却令在下与丕公子往来?”
曹丕沉思半晌,在司马懿难测的淡眸里,缓缓摇了摇头。
司马懿道:“丞相第一次征在下入朝为官,在下以大病推诿,引得丞相不满与怀疑。后来建安十三年,丞相再一次命在下为官时说,若在下依然大病,便永远不必愈合了。是以,丞相第二次要在下入官,绝非因为爱才。”
“在下初至许昌时,丞相最喜爱的不是丕公子,而是冲公子。若丞相当真看中在下,为何不令在下与冲公子往来呢?一则,因为怀疑在下的不臣之心。然后,才是为了辅助丕公子。”
司马懿只说了这么几句,曹丕已猛然醒悟了过来。
昔日司马懿大病推脱为官,他是知晓的。但他并不知道原来父亲对他如此怀疑,更甚至也从来没有往深处去想,为何命司马懿与他往来。
他曾以为,曹操是有意栽培他,是以命司马懿辅助。
却不曾想,现实截然不同。
曹丕之心当下凉了大半。
他迟疑道:“先生是说,父亲直到现在,依然不曾对先生有丝毫信任?”
司马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曹丕手猛地一颤。他这一晃动,连带着鱼竿也一起晃动。他分明感觉到鱼钩上似乎已有鱼山钩,却也随这一晃动而消失了。
曹丕却已顾不及了。他忙追问道:“那、那仲达觉得,父亲昨日也是在试探我?”
司马懿道:“公子说了我的名字?”
曹丕摇了摇头:“还没……我说,不若先问问崔琰大人,若他们没有举荐的人选,则父亲来问儿。”
司马懿微笑道:“如此,何必惊慌。”
曹丕闻之,才缓缓镇定下来。
然后,他见得司马懿的鱼竿忽然猛烈颤抖起来。司马懿也不着急,慢条斯理收杆,赫然便是条七八斤重的大鲤鱼。
建安十七年初,刘备与诸葛亮会与巴东,退守荆州。三月,刘备领兵五万,西攻益州。
张飞、关羽等人于半月内攻下白帝、巴东两处,与刘璋遣派的大将刘璝、冷苞、张任、邓贤等,会于巴东。
五月,刘璋身体已大不如前了。甚至有大夫镇断言,若不能放宽心,恐怕刘璋活不了多久了。他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乱世里活了这么久,也已够了。但他的儿子幼女,却不能
他原想大开益州之门投降刘备,但听刘璝说,葭萌一战里刘备麾下军师庞统被他所杀,一旦投降,刘备定要为庞统报仇,也便打消了投降刘备的心情。
他派人送信与曹操,请他出兵。他也不要益州牧这个位置了,只要曹操看在他投降的份上,饶了他的家人,好好赡养他的家人,也便足够了。曹操收到信后,命钟繇领长安五万兵马入益州,助刘璋灭刘备。
七月,孙权闻之。遣两万兵马,自江夏沿长江深入西川,以助刘备。
益州风云骤起。
益州如此,许昌亦是不遑多让,只是表面看起来十分平静罢了。
五月,曹植之妻崔氏去世。
曹植听闻崔氏去世的消息,简直不敢置信。他几乎无法想象,前不久还同自己说不怨不争的女子,就在这个如花的年华里,失去了她最为宝贵的生命。
他怔愣了许久,猛然起身夺门而出,纵马而归去邺城,甚至来不及告知曹操。
曹操知晓后,命人快去追赶曹植,保护他安全。再询问了他的孙儿是否有事,得到无碍的答案,半晌才叹了口气。
邺城与许昌相差还有些距离,曹植纵是日夜兼程,最终到底也没能见到崔氏最后一面。
他见到的,是崔氏的一方牌位,以及出生不足十日的孩子。
曹植抱过这个不满十天的孩子,这个看起来一碰便要死去的脆弱生命,延续着他的血脉。
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是满足,欣喜,以及愧疚。
他只抱了片刻,奶娘便以婴孩脆弱为由抱了回去。
曹植环顾这间房间。
他成亲后,房间便模样大变了。后来他出征在外近十月,因而对这个房间是有些陌生的。这一切维持的是崔氏生前布置,包括她的梳妆台,都未被撤走。
唯有在此地住了短短一年的女子,已入土为安。
曹植轻抚了她的牌位许久,然后对洛安说:“你去重新取一块来。至少‘吾妻’两字,我应当亲自写。”
崔氏的墓地,在邺城城外山边的一片绿草地中。依山傍水,是个风水宝地。曹植为她少了纸钱,静静瞧了这块墓碑许久,缓缓道:“洛安,你知道夫人……生前喜欢什么?”
洛安轻声道:“夫人平时喜欢看写诗经,做女红,听甄夫人抚琴。”
曹植道:“你便去将我的琴拿来。”
他年幼时跟随杨修学过抚琴,甚至一大半都是曹丕教导的。但他不喜,便极少抚。
洛安已去了,曹植便对着石墓淡道:“一个丈夫,连妻子喜欢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丈夫,是不是太过无情无义了?”
无人回答。
唯有火烛燃烧的哔啵声,以及风起之声,好似何人呜咽啜泣,于耳畔萦绕。
许久,洛安取来了那一张琴。他调了音准,想要询问她最喜欢听得曲子,最终还是作罢,抚了一曲《凤求凰》。至于曲中,不知是否是许久不用这张琴的缘故,琴弦骤断,琴音留残。
曹植怔怔看了许久,缓缓笑了起来。“你先前说,只要我永远记得你便好。你如此对我,叫我这一辈子,怎么去忘记。”
哪怕心中早有喜欢之人,哪怕尝试过也无法喜欢你……但这一辈子,我终于再无法忘记你。
他顿了顿,又缓缓说:“你也许不知道,我这一辈子,做错了好多事啊……”
错在明明隐藏,不该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错在喜欢,也不该痴心妄想。错在不够强大,却要任意妄为……
人常言,人生如棋。皆是一步错,步步皆错。
但人生却不是下棋。
因为棋子是没有思想的,人却有。
一旦踏错了一步,将来自作万般苦难,最终自受。
七月,曹操归邺。
杨修、王奇、荀恽等友人,皆来探完安慰他。郭奕来时,他询问说:“师弟,你娘亲走时,你是怎样的心情?”
郭奕沉默良久,才缓道:“我娘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终于解脱了。”
曹植喃喃了一遍:“……解脱?”
郭奕淡道:“她去世前一个月,已经连饭都吃不下去了。每天喝一点汤水,全靠族中给的药材支持,经常几日不醒……我见到她一日比一日消瘦,瘦到后来,就好像一副骷髅。我原本害怕她死去,后来却害怕她活着。”
郭奕顿了顿,缓缓闭眼,“但她还活着,艰难的活着。她在等父亲回来,哪怕看看他也好。仿佛就看一眼,她便能安息。”
曹植闭了闭眼。
那么,崔氏的弥留之际,是在不是也曾是郭嘉母亲这样,期待着见一见他?
“可惜……她最终还是没有见到。”
建安十七年八月,刘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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