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染青松(胤祯)-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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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没立,是因为一个原因:废太子还活着。太子党还没玩儿完。
杀掉废太子,太子党树倒猢狲散,民意就到他这边了。
大阿哥觉得康熙肯定很想杀掉废太子一了百了。但太子毕竟是康熙的儿子,康熙可能不好意思杀。
因此大阿哥决定做出自我牺牲,替康熙下手,担了这份历史的指责——反正他老早就想下手了。他才是老大,又有军功,是王公贵族心目中的大清帝国的继承人,老二这个没娘的孩子,早该一边儿凉快去了。
康熙听了大阿哥这番奇谈怪论,用诡异的眼神死死盯了他半晌,想看出这儿子究竟哪里不对劲。
康熙以为太子已经够蠢了,没想到贴心的大阿哥又给了他新的惊喜。
他得出一个结论:他之所以没有察觉大阿哥有多蠢,是因为他一直没给大阿哥一个大到足够展示愚蠢的舞台。
大阿哥摆出最诚恳最无畏的表情。
康熙一字一顿:“把这个该死的畜生给朕撵出去,狠狠的打!”
大阿哥捂着屁股鸡飞狗跳的逃出来,心想,皇阿玛真害羞,想干什么非藏着掖着。算了算了,谁让我是儿子呢,我就吃了这个闷亏替皇阿玛做好事吧。
他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形象极为悲壮和高大。
八阿哥也没闲着,不光他,九阿哥和十阿哥都门庭若市。马车来来往往,大臣进进出出,全是决定向八阿哥效忠的人。
除爵算什么,失宠算什么。
民意民意,满朝廷都是八阿哥的人,什么叫民意,这就叫民意!
康熙最近心里很烦。玩惯了平衡游戏,他却觉得事情在失控。他一步一滑,已经走到了从没想过的方向。
“来保啊,你怎么这么蠢。”胤祯在院子里懒洋洋的撑着脸。
“奴才哪儿蠢了。”来保眼泪汪汪的抗议。
小太监对来保的狗腿状态表示嫌弃。
“你要是继续留在八阿哥那儿好好当个内间,能给爷省多少力?”
“奴才当时,心里除了主子,什么都忘了。”来保吞吞吐吐的,显然完全没想到这茬,“不过虽然奴才进来了,您要奴才做什么只需说一声,奴才就算赴汤蹈火也给您做到。”
“不用赴汤蹈火。你就去告诉大阿哥,爷在这儿没吃没喝,没人服侍,实在给关怕了,请他向皇阿玛求求情,把爷放出来,爷以后就跟着他混。”
“您是说真的?”来保心里一跳。
“真的。爷做到这个地步,对太子已经仁至义尽了。况且一直蹲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太子被圈了两个月,康熙不闻不问。一开始还殷勤的围在他身边的太监宫女,全都变了脸色。唯一像个忠仆的是张太监。
太子这些日子有点发烧,没什么胃口,也没力气,一直躺在咸安宫的床上。张太监求爷爷告奶奶也没求到一碗药,得到的尽是嘲讽。
太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
“太子爷,您吃不下就别吃了,休息一会。”张太监盯着太子哽咽。
“爷不吃饭,怎么熬得到出去的那一天。”太子皱着眉喝下最后一口汤,躺回去,脸色潮红。
“您还相信他们会救你?皇上就要另立储君了。奴才听说四阿哥在吃斋念佛,不打算淌这条浑水,而十四阿哥自身难保,早就投靠大阿哥了。”
太子沉默了很久,只是笑了笑:“你不懂。只要有个人可以去相信,就不会绝望。”
直郡王府。
听了来保的话,大阿哥眼珠子一转,突然想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他拍拍来保的肩膀:“你回去告诉你主子,好好收拾一下,我会去亲自见他,看他到底有多大诚意。”
下午来保在院子门口迎接大阿哥。
大阿哥左顾右盼的进来,尽量把身体缩在道路中间,免得碰到了灰。
他本来还有点怀疑,一看这破院儿彻底信了。
就凭自己那娇生惯养的十四弟,在这间院儿里硬生生忍了两个月,已经够义气了。这时候才反水,太子还真不能怪他。
“老十四,明人不说暗话。皇阿玛快选新储君了。我可以救你出来,只要你跟我一起去杀了太子,当做投名状。太子一死,我的储位肯定板上钉钉,到时候有你的好。”
胤祯为难的思索了半晌,下定决心:“好。”
大阿哥牵起他的手,击了一掌,然后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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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拣尽寒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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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蒙古开始算起,太子已经被圈禁了八十余天了。
深秋过后是初冬,干干净净的天空低矮而湛蓝。四面宫殿的影子遮掩了院子的一半。
太平缸里的水永远的微微荡漾,院子中央的铜制仙鹤抬起脖子,日复一日的仰望天空。
咸安宫与外隔绝,什么都没有,太子却并不觉得时间难熬。
他可以将过去一遍一遍的拿出来回忆。
太子从小就没有额娘。
其余阿哥就算生母不在身边,总有养母。被欺负,受了气,可以忍着回家,向额娘哭诉,听额娘安慰。
太子不行。
唯有太子,从小到大,身边只有康熙一个人。
康熙再溺爱他,始终和额娘不同。康熙是男人,不可能拥有一个母亲对孩子天生的贴心与包容。
他几乎生下来就是太子,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包括康熙。
没有人告诉他,你是太子,但你首先是个孩子。
你会犯错,会孤单,会无措,会彷徨,可这些都没关系。
你可以犯许多许多错,走许多许多弯路。你可以软弱,可以耍赖,可以哭一场,然后一点一点长大。
慢慢来,一切都不用急。
没有人抱着他,给他一个黑暗的,温暖的,可以放声大哭的港湾。没有人告诉他,你可以暂且软弱一会,然后擦干眼泪,重新站起来。所以他不知道该怎样长大。
他离康熙的期望越来越远。
第一次看见幼年的胤祯,太子就知道两人不一样。那个清秀的孩子摔在地上,眼眶里全是眼泪,却强忍着不哭,抿着嘴站起来。
太子一眼就看出,这是个被额娘和阿玛深爱着长大的孩子。既娇惯又听话,既柔弱又坚强。这个孩子拥有健全的感情。知道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不该哭。
不像他,被剥离了做孩子的权利,强装坚强又不懂坚强。
太子并不嫉妒。
他远远的看着那孩子,羡慕着他得到的所有的爱。他以为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真正接近那孩子,那孩子却自然而然的走过来,成了他生命里的阳光。
他知道,在胤祯心目中,五岁那年在树旁的相遇才是两人的初遇。太子无意纠正。
太子一直记得那天,他去探望生病的弟弟,房中空无一人。
他在后院的树林里漫不经心的寻找,偶一抬头,阳光在翠绿的叶间跳跃。
在一片树叶和桃花中央,太子看见有个漂亮的小童蜷缩成一团,睡在高高的树杈上。
那天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睡在这儿做什么,快下来。”
然后小童迷迷糊糊的醒了,耍了好半天的赖才不清不愿的下树,还淘气的往他身上跳,他虽然接住了小童,却摔在地上,沾了一身的灰。
太子想,如果一切从头再来的话,他看见树上那个孩子,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
好久不见?
你好吗?
我是你二哥,你知道吗?
或者,我很想你,你知道吗?
不对不对,才第二次见面,这么说肯定很奇怪。
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的第一句话恐怕还是:“你睡在这儿做什么,快下来。”
然后把这个一点都不乖巧,一点都不可爱的弟弟接在怀里,就像抱住了整个世界。
在时间仿佛停滞的咸安宫里,太子忽然发现,原来两人有那么多可以回忆。
那些过去都是温暖的,让人怀念的。
冬天春天夏天,今年去年前年。他可以一遍又一遍的让回忆流淌,既不伤心,也不觉得腻。
他当了那么多年太子,以致他真的以为当皇帝就是他毕生追求的梦想。
然而独自一人静静的思考,他才知道,原来他所希求的不多。
只要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可以依赖,可以陪他度过漫长岁月,可以让一直他信到最后,就算信错了,也释然的想,没关系,就足够了。
康熙一夜没睡,看着一份又一份奏折,脸色越来越阴沉。
“梁九功,到底有多少人奏请立八阿哥为储君。”
梁九功为难的指了指桌上最大的一堆折子:“回皇上,那些,全部都是,大概有五百多封吧。”
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气:“其余呢。”
梁九功道:“支持大阿哥的有五十多人,请复立太子的有四十余人,剩下的就没几个了。”
“谁收到的最少。”
“回皇上,投给四阿哥的有七人,据说是因为四阿哥太冷淡严肃,不怎么与大臣结交。投给十四阿哥的只有六人,说是十四阿哥年轻冲动,不可追随。”
康熙捏着一份推举八阿哥为储君的奏折,阴着脸看窗外,夜色沉沉。
“上朝吧。”
胤禛挂着朝珠走进朝房。
春风满面的九阿哥笑道:“四哥,我刚听人议论你。你的人缘也太差了吧。你知道大臣们怎么说你吗。”
胤禛拍了拍肩头的雪:“固执孤傲?”
看守胤祯的人是大阿哥的手下,因此大阿哥要进很容易。
此时天还没亮,朱墙下是一条薄薄的雪路。
大阿哥穿着盔甲进来,说:“老十四,就在今日了。”
胤祯望着窗外的树枝上的雪,没有回头。
“怎么,你反悔了?”
胤祯沉默了一会:“太子毕竟是我二哥,我想来想去……”
有点反悔才对嘛,要是你一口答应,我还不敢用你呢。大阿哥笑着把一套盔甲丢在胤祯脚下。
胤祯看了看地上的盔甲。
“来,穿上,我们出发。”
胤祯迟疑的把熟悉的盔甲捧起来。
“这次事办成了,等日后我登基,出关打仗少不了你的。我可不像皇阿玛那么猜忌人。”
“我知道了。”胤祯的眼睛有点亮。
扣完袖口最后一粒扣子,一行人走出院落牵马。夜幕还笼罩着紫禁城,马蹄将雪踩得咯吱响。
一队兵马跟在胤祯身后,带着身经百战的肃穆,让胤祯觉得天地宽广。
这些人是大阿哥偷偷引进宫的,大阿哥领一队,胤祯领一队。
咸安宫就在眼前。
守在门口的侍卫串通好了,安静的打开大门。大阿哥和胤祯翻身下马,抽出腰刀,大阿哥冲他笑了笑:“这么严肃做什么,领头的是我,你顶多是个从犯,别怕。”
张太监早起出恭,被这一行人吓的魂飞魄散。冲在前面的伍长没想到这老太监身残志坚,老当益壮,被砍了一刀,跑得居然比兔子还快。
张太监带着条血胳膊,眼泪婆娑的跑到寝宫:“太子爷,别睡了别睡了,你快逃啊。”
“急什么,怎么了。”太子还微微烧着,四肢无力,困顿的睁开眼睛。
“大阿哥带人杀进来啦!他说奉皇命杀你!爷啊老奴求你了,快逃吧。”
“他肯定是矫诏。不过大阿哥若真要杀我,我逃得了吗。”太子无奈。
张太监抱着血胳膊团团转:“爷啊,矫诏什么的咱们不管,你知不知道,跟大阿哥一起来的还有十四阿哥。亏你这么信他,他真是没心没肺啊。”他说着说着又哭了。
太子微微愣了一下:“怎么可能。”
外面传来一片哭声喊声。
张太监哭道:“怎么不可能,老奴亲眼看到了。”
“张顺,你年纪不小,是不是眼花弄错了。”太子有些艰难的往起坐。
“太子爷,”张太监恨恨的道,“老奴的眼神,在灯下穿针都没问题,这能看错吗。”
士兵杀到这里,随着一声惨叫,一抹血红溅到大门上,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