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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献给虚无的供物-第40部分

小说: 献给虚无的供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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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对鸿巢玄次似乎有相当的好感。“是的,不,鸿巢先生是去年十月搬进来的,态度非常亲切善良,房租也都准时缴交……不,警察先生,完全没有女人或不良分子来找过他,像这样的人竟然会杀死父母,真的是作梦也想不到。”

然后,她口中连连叹息道:“实在令人无法置信!”

之所以知道玄次在二月二十四日出门,主要是因为玄次不在时,送来的报纸全都请她保管的缘故。当时,玄次满脸愉快的纯洁笑容,说是要去温泉区玩个四、五天。然后在昨天深夜或是今晨一大早、反正是无人确知的时候回来,今天上午十一点过后领着金造进入他的房间,当时好像也是顾忌着什么似地四周观望,感觉上的确有点怪,但老婆婆不在意地继续回到井边洗衣服,才刚刚蹲下,那个从未见过的胖男人就来访了,大声询问玄次的房间在哪里。之后,又经过大约十分钟,赤着脚、牙齿不停打颤的金造比手划脚叫唤她,两人一起到隔壁空房间凝神静听,发现来访的胖子和玄次正在口角,玄次大骂“干脆连你也一起杀掉”,因为胖男人操关西腔,而且讲话速度很快,所以听不太清楚,但内容应该是“我带了十几个警察”的意思怒叫,紧接着就是“他喝下毒药了”。虽然当时已经没什么害不害怕的,却还是拖着不停发抖的双脚跑到玄次的房间门前。可是,本来半开的房门突然被用力关上,尽管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却能够听到玄次痛苦的爬行,然后轻轻拉开抽屉的声音。关于这个重要关键点,两个人的供述内容完全相同,毫无矛盾。

不过只有一点,亦即“他喝下毒药了”和两人冲出走廊,到底是何者为先?阿丰与金造的供述确实有所不同,可是如阿丰老婆婆所说的,金造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弱男人,不可能会那么勇敢立刻从空房间冲出来,因此应该是听到“快来人呀”之后,才好不容易畏畏怯怯地从房门探出头吧!假设皓吉在房间里喊叫后,并未冲出房门,警方因为认定可能是能从其他地方出来,跑向派出所,所以刚开始并未重视这个问题。后来皓吉说他虽然完全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发出喊叫声,但如果有人在走廊目击,那目击者看到的我肯定不是在房间里,而是一面在玄关穿鞋,一面回头喊叫。尽管两者的供述内容有异,但也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两者之间虽然存在超乎常识的严重矛盾,而重点却是鸿巢玄次,也就是川野元晴离奇残杀父母以及突然的自杀,留下了许多必须查明的问题。

根据解剖结果,推定老夫妇是在二月二十四日晚间遭杀害。其中,松次郎是被电线绕两圈后勒毙,手脚同样也以电线紧密缠绕,草率丢入六席榻榻米房间的壁橱下层;阿梅的死因则为后脑遭钝器重击两处,身体朝上,躺在同一壁橱上层仔细叠好的棉被上面,双手交握于胸前,整理得非常干净,若不细看,根本无法想象尸体会藏在那种地方。这当然是延迟半天才被发现的理由,但如此收拾善后的方式,以及将壁橱以铁钉牢牢钉住,却让警方认定这并非一般的窃盗杀人,而是熟人下的毒手,也就是离家出走的不肖子元晴所为。

凶案可能是在与玄关联接的三席空间至内侧的六席榻榻米房间发生,花瓶与茶具散落榻塌米上,六席榻榻米房间则如皓吉所言,留下阿梅吐血的痕迹。很可能是元晴突然勒死父亲,再紧追震惊想逃离的母亲。但完全没有留下凶器、指纹等行凶关键线索。也就是说,虽然警方查出了被害者、元晴与皓吉的指纹,但最重要的尸体上的电线和衣物,还有壁橱内留下的指纹,却严重不完整,而且用来杀害阿梅的凶器,直到最后仍未能寻获。

从阿梅后脑的伤口与头发检测出凶器明显是铁棒状物品,但该凶器是否为元晴事先准备带来的?或是临时起意拿起顺手的铁器行凶?无论哪一种,都找不到符合的物件。无论如何,只要能够发现凶器,应该就可以清楚检测出指纹,也可以大致推定行凶过程。问题在于,疑似凶手逃走路线的道路,在到达隅田川之前,有无数的泥泞水池,估计凶器就是被弃置在这些水池里,虽然勉强搜寻了几处,但毕竟不是警力所能负荷的搜查范围。

凶器的搜索一直持续到最后才终于放弃。不过,如果这里不是南千住三丁目那座大型瓦斯储存槽正下方扩展的町区一隅,事件应该会有不同的样貌。在目前,地铁已经开通,隔着车站另一侧的七丁目建造了东京体育馆,非常热闹。但是,若来到连球场的吼叫声都听不见的三丁目,因为到处都是工厂与仓库,即使到了现在,仍像是被遗忘的世界一般僻静。

远处莺谷与田端的高台都得以眺望的两座大型蓝色瓦斯储存槽,中间挟着巴士通道,邻接隅田川货物车站的这一带,吹拂强烈污臭的河风,到处是低矮住家的贫民区景象。命案现场右邻是汽车修配厂,左边则是围了木板的空地,对于二十四日的凶残嫌犯而言,绝对是备齐了最佳的条件。再加上松次郎的固执,平日疏于与邻居交往,没有人听见惨叫或争执。而且,遮雨窗被钉住大约四天,也让邻居以为“我还以为川野夫妇两个人出门旅行呢!谁知道……”例如,后面住家颅骨高突的太太就露出了不安的眼神叙述,而她那矮个子丈夫也在一旁解释说:“这又不是我们的责任”。

深入询问才知道,川野家中,松次郎很难得地预定前往九州的亲戚家一个星期左右,留在家中的阿梅也隐约表示要外出散心,所以尽管遮雨窗被钉牢,仍然认定夫妇两人是出门旅行,并不放在心上。另外,阿梅也曾经透露说,儿子终于对自己孝顺之类的话。不过,她所谓的儿子究竟是指到目前每个月仍固定寄送安家费用已死的千代的丈夫八田皓吉?或者是虽然和父亲感情严重冲突,却躲着父亲来见阿梅的元晴?邻居们也无从确定。毕竟,松次郎个性顽固,既然已经认定元晴是好逸恶劳的流氓,不管什么事都只会批评恶骂。像上个星期,很难得见到元晴回来,本来想说几句好话,但一开口却是“又要回来挖钱了吗?”然后立刻转身进入屋里,对着一句话也没说的阿梅破口大骂。因此在旁人眼中,一向认为这个家庭很异常,邻居都不和他们打交道。

随着警方深入查访,终于逐渐了解这种异常现象的原因。亦即,这个原因让父子俩互相充满了恨意,几乎可以预料到,这个家庭总有一天会招来祸害。

34 伊底帕斯的后裔

(注:Oedipus,希腊神话中遭到命运捉弄的悲剧人物。伊底帕斯原是要追查杀害国王父亲的真凶,没想到真凶就是自己,而且当时杀父后进城娶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甚至还生下小孩)

被杀害的松次郎颈上留有两道鲜明勒痕,依重叠的状况判断,应该是一度用力勒杀之后,重新解开,然后再扎实地勒绞一次,手法可谓非常残忍。但由此也可看出,凶手极度憎恨死者。一次的勒绞已经足以致命,但元晴却还用尽全力勒绞第二次,而且还缠绕手脚,如此的凶残特性完全遗传自父亲。

自铁路员工退休的松次郎虽然被认为是中规中矩的人,但一喝了酒,立刻就变成另一个人,成了家中的暴君。同时,他对孩子的教导几近于虐待。根据简单的葬礼中眉头深锁的亲戚和邻居闲话家常内容也可知道这点。其中,警方听到的是,元晴就像养子一般受到虐待的经过。

可能因为长子夭折,加上时代风潮的影响,原本就羡慕军人的松次郎,似乎希望严格锻炼这个不成才的次子,期望他能进入军中幼校就读,长大后成为长统靴霹啪作响的青年军官。但很不巧的是,害怕严父的元晴却学会了察言观色,一味的逃避,而且在校成绩也不佳,能够傲人的学科只有画图。小学老师虽然多次劝父亲认同孩子的画图才华,培养他更有自信,但松次郎却只是怒骂元晴软弱无能,甚至随口就说元晴的画“灰暗得令人无法忍受”,几乎都成了口头禅。

事实上,元晴画的只是从三河岛至白髭桥一带的幽静、人烟稀少的白天风景,也就是将工业废弃物与烂泥沉淀的污水河渠乌黑景象、锈蚀的货物置放场、红砖建筑的毛织工厂崩颓的一隅等等,那种沉郁的氛围直接绘入画中。不论是油画或水彩画,元晴都能运用自如,也曾想让绘画的色彩明亮一些。可是,顽固的父亲却连铅笔也不买给他,总是带着酒后红通通的脸孔,随手撕毁元晴的作品。

当时元晴的梦想是手上提着二十四色的粉蜡笔——能够调和出微妙的色调——漂亮盒子,描绘出令人远眺叹息的晚霞,将淡淡的水色如湖泊般扩散,让金色、橙色与朱色云彩的岛屿呈现南国风情的光辉一刻,然后更画下仿佛可以食用的树梢、带着分不清是绿色或紫色光芒的柔软新鲜嫩叶。

元晴终于能够充分满足他那几近渴望的心愿了。但是,当他在床上抚摸着从文具行偷来的粉蜡笔盒被发现时,若不是母亲、姐姐和邻居们拚命阻止,或许早就被父亲丢进污水河道了。经过狂乱的毒打一番后,松次郎拖着元晴去敲文具行大门,强拉着文具行老板一起将元晴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对警员说:“请立刻把这个小孩绑起来,铐上手铐,送到少年监狱去!”巡佐露出苦笑劝他,但是在众人的围观下,松次郎仍然一脚踹倒元晴,要他趴在地上,向天皇道歉,甚至继续臭骂他,要他当场切腹。

皓吉所说“从小时候流鼻涕开始,就因窃盗被逮”,没想到实情却是这样。被踹倒后仍默不作声的元晴终于抬起头时,远远围在派出所外的人群形成的一大片分不清是怜悯或冷笑的黑影,以及遥远的灯光,究竟教导了他什么?希望成为画家的心愿就在这一天完全放弃了。可是,自从被迫进入工业学校就读开始,随着体力的增强,他会转而成了不良少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数不清的离家出走和伤害事件,加上服兵役……虽然败战后的几年间,如皓吉言,“元晴暂时靠着当水电工人糊口维生”,但从小养成的深沉个性愈来愈严重,一份工作也都无法持续太久,到了昭和二十四年,二十七岁时,在演出与松次郎最后一次的冲突之后,终于抛弃了工作与家庭。

后来,元晴是如何开始傀儡玩偶的工作?批发商方面也没有确实的记忆。但经过了三年的岁月磨练,他的技巧也成熟了,收费方面从普通脸型一个二十五圆提高到三十圆,若是十四号大小的脸型,则往上提高到六十圆,因此,他不仅已非昔日没有固定职业的混混,每个月的收入还相当可观。事件发生前的廿二日他会外出旅行,也是因为获得新工作收到了数万圆的订金。衣柜抽屉内被发现的许多半成品就是当时的成果。因为案发,池袋的批发商只好愁眉苦脸地回收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使用鸿巢玄次这个怪名字,但很可能是抱着取个雅号的心态吧!毕竟,至少他不希望一辈子只能背负川野这个姓吧!以前他住在“市之谷”阴暗坡道上的公寓时,也使用这个名字,在工作上也没说出真实姓名。星期三和星期六之所以固定出门,也是因为健身房书架上有许多与工作相关的杂志所以前往阅读,但其他人在那儿也只唤他“阿玄”。至于伊豆金造自己幻想的刺青,当然是完全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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