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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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触动的,但她最终还是强撑出一丝笑意,说:“你别替我担心,我很好,真的很好。”
那日在河边第一次见到尉迟晞,他就也是那么笑着说:“我很好,真的很好。”现在自己也说不清楚,从他身上到底是看到了小弟的影子,还是自己的影子,又抑或二者兼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父母离婚、也许是他们又分别再婚,亦或者是从他们日日吵架便开始了,开始把自己的心缠上层层的枷锁,不肯再让外人窥伺到一点儿,对所有人都笑着说自己很好。但是一旦这层层的枷锁被冲开了一点儿缝隙,满心的委屈、恐惧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垮了原本以为非常坚固的心防。
李铮手足无措地站在树下,看着秦亦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心里忽然涌出一种奇怪的情绪,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让他分辨了许久才觉得,似乎是酸楚和疼惜交杂在一起。这种情绪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却又升起深深的愧疚,在他眼里的秦亦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也许是他的职位亦或是平日的镇静自若,让自己不自觉地就想向他征求意见,却忘了他其实不过是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一个从来没经历过刀光剑影的孩子。他能够一路这样镇静地撑到现在,真的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蹲下身子轻声道:“好了,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以后我来拿主意好不好?”他生平第一次哄人,压根儿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见自己的话毫无效果,只好挠挠头又说,“要不你打我几下,骂我几句?还是怎么样能出气?”他努力回忆自己小时候,跟其他兄弟闹了别扭以后都是怎么解决的,好像不外乎就是滚到地上打一架,或者是谁有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便又在一处玩儿了。
他低头看看地面,全是植物交错的气根,上面还有湿滑的青苔,滚做一处打架似乎是不太合适的了,而且秦亦也打不过自己。若是给他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时也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
他这厢胡乱想着的时候,秦亦已经发泄的差不多,猛地起身正好撞在他的鼻子上,这一下劲头十足,他又魂游天外丝毫没有防备,只磕得他鼻子酸疼,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溢出眼眶。
秦亦起身便觉得撞上什么,一抬头就看见李铮鼻子下挂着两条血痕,脸上还有泪水,忙从怀里抽出丝帕给他擦拭,嘴里还不住地说:“疼不疼啊?你把头仰起来,或者干脆把丝帕堵住鼻孔。”
李铮没想到秦亦刚才还嚎啕大哭,这么快就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的狼狈相让他消了气,不禁笑道:“只要你别气别哭了,便是再撞我几下也无妨。”
月光下他的脸上满是泪水、血水的狼狈不堪,但是闪亮的眸子里却蓄着笑意,欣喜地看着她,似乎她不哭了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不禁让她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五十四章 深入虎穴
秦亦和李铮就这么满脸狼狈的对视,似乎眼神的交汇之间有几分别样的情愫在流动,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们身上,两个人都觉得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与平常不太一样的东西。但是还未等他们细细分辨,只听得宿营地那边又传来骚乱,二人都心道不好,急忙掉头往回跑去。
秦亦没想到刚才自己一气之下竟走了如此之远,又或许是她心急如焚,觉得林中磕磕绊绊的怎么也跑不快,跑着跑着忽然觉得自己双脚离地,眼中景物一转,才发现已经被李铮抱在怀里,他个子高步伐大,脚下也比秦亦稳当,很快便穿出树林。
只见对面的林中似乎有缕缕白烟飘荡过来,众人全都聚在一起,用手掩住口鼻。秦亦也屏住呼吸,从李铮怀中跳下来,视线却一直到处逡巡着寻找尉迟晞,如果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他受伤,那么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还好马上就看到他正在人群的中央,桑布正用一棵不知是什么的植物放在他鼻下,周围俱是剑拔弩张的禁卫。而他也正在垫脚朝外张望,直到与秦亦目光相接,眼睛里才露出放心的神色。
秦亦和李铮也快步走向众人,禁卫们闪开一条通道让二人进去,桑布左手掩着口鼻,右手从腰间竹篓中摸出两片叶子递给他们。接过树叶学着他们一样蒙在口鼻处再呼吸,那叶子有一股沁凉的气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来到尉迟晞身边见他安然无恙,秦亦这才放下心来小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林中熏毒烟。”桑布皱皱眉头,而后又仰起脸表功道,“是我先发现的哦,都没有人中招。”
“恩,做得好!”秦亦下意识的伸手摸摸她的头表示赞许,而后又继续朝对面林中张望,可惜烟雾加上植物彻底地掩盖了那些人的行迹。正在发愁之时,忽然觉得有什么扯住了自己的衣摆,她偏头一看,只见尉迟晞面上还是镇定自若,但是身子还是微微有些颤抖,便伸出空闲的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她换了只手掩在口鼻处,回手紧紧地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似乎是感受到她传递过去的温暖,尉迟晞又不易察觉地朝她身边挪了两步。
秦亦回头望向李铮,见他也是一筹莫展,眼见对面那些人今晚似乎是不得手不肯罢休,她忽然扬声朝对面林中喊:“对面有人能听懂我的话吗?你们别弄什么玄虚了,我们随你们走一趟去见你们统领。”林中毫无反应,己方的阵营却一阵骚动,李铮似乎有些明白秦亦的用意,向身旁的禁卫传了几句号令,这才慢慢又安静下来。
桑布在秦亦的授意下,又用不知什么地方的土话朝对面也说了同样意思的话,这时林中才有了些许响动。半晌后一个粗壮汉子从烟雾中露出身形,他皮肤黝黑、上身赤裸,仅在腰间围着布搭,头发散乱地绑在脑后,手中还握着根一头尖削的木棍。
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最后落在人群中央的几个人身上,用生硬的中原话问:“你们谁是头领?”
尉迟晞用力握住秦亦的手,挺直脊背道:“我就是这些人的首领,我们是璟朝的商人,去西萝贩卖物资,未曾侵扰林中生灵,也未曾对山神不敬,你们三番两次的袭击,到底意欲为何?“
那汉子似乎对他的话有些似懂非懂,可能听清了商人,目光便转到脚夫和地上杂乱的背筐上,眼神有些犹疑,但随即便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土话。桑布忙翻译道:“他说他们是奉山神的指引,来捕获应该献给神的祭品,而神告诉他们,祭品就是今晚在此地留宿的少年。他还说神的旨意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如果我们肯跟他回去见他们的统领,然后将祭品留给他们部落,那么他们便放过我们其他人。”
秦亦脸色铁青,他们要的祭品是少年,如果严格来说,这里的少年只有尉迟晞一人。她回身低声道:“殿下,您看如今该怎么是好?”
“便按你说的,我们去他们部落走一遭看看。”尉迟晞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惊慌中恢复过来,轻咬下唇半晌忽然笑道,“反正是找少年,那么就只有你我二人,与其在这里做困兽之斗,还不如去一探究竟。”
二人是低声耳语,除了身旁的桑布根本没人听到,她还未等插嘴,就听尉迟晞扬声道:“便与你们走上这一遭。”
那汉子听到答复后又钻回烟雾中,似乎与人在商议什么,不多时又出来,大手一张向前伸出来道:“只能五人。”
意思众人都明白,只能挑五个人与他们同去,尉迟晞和秦亦自然是不二的人选,李铮也绝不会肯自己留下,桑布熟悉蛊毒以及山中习俗,自然也要带在身边。秦亦本想让卫宇跟着,但是那老向导却主动走上前来表示愿意一同前往,并说:“老头子我好歹在这林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兴许能派上用场。”
秦亦却忽然有些狐疑,那土著汉子说神的旨意是抓今夜再此留宿的少年,而带路的正是这老汉,难道他是故意将众人领到此处宿营。心中虽然起疑,她却露出一副感恩的表情道:“那真是多谢您老人家,我们都不懂这山里的规矩,还要您多多提点。”
老向导也不跟她客套,只自顾自地埋头抽烟,秦亦心里的疑窦更盛,这烟雾不知是什么毒药,竟对他丝毫不起作用,还是说他早就服用过解药。此时已经不容得她细想,对面的人不知用的什么方法,已经将烟雾驱散。林中走出的人俱是差不多装束的当地土著,见这边走出五人,而且队中仅有的两名少年俱在,便有人转头在前面带路。另外四五个人留在后面监视,等他们五人全都进入林中,这才跟随其后,不多时这一行人便湮没在雨林之中。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五十五章 林中石屋
折腾到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基本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林中的湿气全都凝成露水挂在植物上,众人一路走来全沾湿了衣襟。秦亦开始还在想着记路或者留下记号,没想到林中压根儿就没有道路,那些人只是认准方向,而后自行挑拣好走的地方穿行,山中部落众人在林中自然是走的如履平地,可苦了秦亦一行人,而其中最狼狈的自然是尉迟晞和秦亦。
秦亦原本打算让李铮背着尉迟晞,没想到这小子竟来了倔脾气,死活也不肯,只拉着她的手闷头走路,但脚下还是不时地磕绊。
老向导还是闷头赶路,路上烟不离嘴,抽了一袋又一袋,刚磕打出烟灰就再塞满点上。
桑布原本还上前想与那部落中人搭话,不料没有一个人接话,也只好垂着脑袋在秦亦身侧乖乖赶路。
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秦亦觉得自己迈腿已经成了机械性的活动,完全是身体的条件反射,已经不受大脑的支配,她右手还要时不时地扯住尉迟晞,更是吃力不已。李铮也早就到另外一侧扶着尉迟晞的腋下,算是给她减轻了大半负担。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能见度好了许多,但是视野却依旧狭小,四周都是肆意生长的草木。直到太阳完全越出地平线,众人才来到一片开阔地前,只见山坡下一条自西至东的小河,以及河对岸几十个圆底草棚映入眼帘。
许多妇女在河边清洗食材,一群孩子嬉闹着到处乱跑,河边石滩上也有人架起火堆,看来正是部落的早饭时间。
从林中突然钻出的众人吸引了部落众人的目光,秦亦等人在他们的注视下趟过河水,算是正是来到了对方的地盘。孩子们见到生人都跑开去,却又新奇地跟在身后远远地缀着。领路之人带着他们径直地穿过众多草棚,来到最后面一座依山搭建的石屋前,才示意他们在原地等候。
不知道别人是何感觉,秦亦这一停下脚步,就觉得自己双腿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膝盖发酸发软。她伸手搭在桑布的肩上,将自己的一部分重量分了过去,不然定然会直接跪在地上。在扭头看尉迟晞的状态跟她似乎差不太多,后半截的道路基本是被李铮半抱着过来的。此时他脸色惨白,面颊还泛着两抹不正常的潮红,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嘴唇毫无血色地有些发抖,却还是勉强想让自己能够独自站稳。
秦亦忽然很有一种冲动想问他,为了挣这份前程,这样可否值得,但是话到嘴边打了个转便咽了下去。她心里明白这样的问题没有丝毫的意义,如今的她不再是手捧史书为其中人物嗟叹的秦亦,她已经身处其中,成为这夺嫡战争中的一份子。不管自己是自愿还是形势所迫,抑或二者都有,也都早已越来越接近斗争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