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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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庆瑞和慕容千殇具是云相的人,所以尉迟晞对吏部之事如此清楚,秦亦并不觉得意外,而是认真地分析他透露的信息,她目前最大的掣肘就是消息闭塞,难得尉迟晞主动对她说起这些,不知道是否意味,这便是把自己当做心腹的信号。
只听他继续说:“这次如果单单是河工,父皇并不会过于迁责大哥,但是夜闯帝寝,这……”
这已经超过了一个帝王能够忍受的底线,秦亦在心里替他补全了没说出口的话,这样一来,在得知此事实为巫蛊,自然会龙颜大怒。
“所以此行虽然凶险,但是我不能怕,也不能退缩……”尉迟晞的声音低沉,与其说是让秦亦听,倒不如说是他在告诉自己。
秦亦伸手过去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住,语气坚定地说:“殿下,你一定能顺利完成使命的。”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笑着掩饰道:“李铮此人为云相派来,自然可以信任,但是他这人听说是出了名的公事公办,你若是有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可不要去寻他,到时候碰了一鼻子灰,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明明是交代正事,末尾却还不忘奚落自己几句,秦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不良嗜好。
还不等她说话,那边尉迟晞却又变了脸色,脸上满是萧条落寞,猛地抬头看向秦亦,眼睛内已经泛起水雾,扯着她的衣袖问:“秦亦,你说这次咱们去西萝,会不会有事?”
秦亦已经被他的变脸弄得晕了头,也没时间细想这是怎么回事,先开口安慰道:“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圣上随行派了御医、巫祝,又有这么多禁卫保护,定然会平安无恙。”说完后,尉迟晞却并没有接话,车内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秦亦此时忽然听到,车窗外有马打了个响鼻的动静,面色一变,这是有人凑近偷听不成。想到这儿她正巧看到炉上温着还未动过的杏仁酪,伸手试探觉得不过是微烫,一把端起掀开窗纱便泼将出去。
窗外传来“啊”的一声惊叫,随后怒喝:“这是什么东西?”
她探出头去,果然见在车身旁,有一人一骑离得极近,整碗杏仁酪泼得那人满头满脸,虽然不至于烫伤,却也甚是狼狈。她满脸无辜地望着那大汉,脆声说:“我随手把殿下不吃的杏仁酪泼了出来,真是对不住您了,若是小的提早知道军爷您凑得这么近,我便换那边窗子泼了。”
几句话噎得那大汉无从发作,原本按照规矩,随驾的禁卫军,无意外时应距辕架五步之遥警戒,跑到车窗下来原本就是他的错,这下又被秦亦拿话僵住,只得强压下气道:“属下本是来问过殿下,咱们午间在何处歇下,如若殿下不累便多赶大半个时辰的路,在京都于河南道交界处的驿亭用午膳。若是殿下觉得困饿,便在前方树林处歇下用膳。”
“继续走吧,到驿亭再歇。”尉迟晞简短地说,待那大汉应诺轻拉缰绳走远,才踢秦亦一脚道:“你这个促狭的小鬼,真是会捉弄人。”
“那殿下觉得解气不?”秦亦冲他眨眨眼睛。
尉迟晞只一笑,便倚在靠垫上闭目养神,他心内清楚,秦亦哪里仅是为了自己出气,也是做给其他人看的,让那些暗中蠢蠢欲动的钉子知道,这车中之人,也不知任由他们拿捏的孩童。虽然不能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却也能稍有威吓。他不禁在心里暗叹,秦亦啊秦亦,但愿我没有看错你。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二十一章 奉安夜市
在京都与河南道的交界处用过午膳,车队便继续赶路。河南道境内的官道也甚是平稳,不知道是原本就护养的好,还是为着皇子出行提前修过的,不过这一切都与尉迟晞和秦亦无关。用过午膳尉迟晞终于过了上午的兴奋劲儿,眼皮开始打架,秦亦伺候着他睡下后,自己拈了两个靠枕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看书,依旧是山河志。
上次在李铮那里看到过完整的地图以后,她对这个世界有了个大体的印象,璟朝东面临海,与东魏隔海相望;北面以玉枳山和沂江为界与玉枳接壤;西面与齐国、浑止相邻,西南与西萝以岭山分踞;南面邻天虞。今天她看的正是山河志的浑止卷,单单挑出这一卷看,不止因为此去西萝的路线临近浑止,更为着她一直好奇,这个夹在璟朝与齐国之间的狭长小国,究竟是如何谋得生存。
“岷西其南,岭西以北,有国曰浑止,南泽江过境而称齐江,西东贯穿,江北游牧,江南耕桑。分荃、冼二族,无王,族长理事。其民固本守土,性烈善毒……”阳光照在马车顶,车厢内温度也在逐渐上升,书上的字都是竖版的繁体字,再加上马车轻微的颠簸晃动,让她也开始昏昏欲睡,握着书卷的手不知何时滑落一旁,自己倚着车厢壁也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从她手里抽走了什么物件,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尉迟晞已经醒来,坐在一旁看她刚才看过的山河志。她忙起身温水准备给他擦脸,只听他问:“怎么好好地看起浑止这卷,我记得你昨个儿刚开始看玉枳,这么快就看好了?”
“当然没看好,我这不是寻思着,咱们的路线离浑止挺近,就先拿出来看看。”用温热的水给他擦拭了头面,忽然很奇怪地问,“殿下,为什么不用婢女贴身服侍?”
“母妃说贴身使唤婢女,平白沾染的都是脂粉气,将来还容易恃宠骄纵。”尉迟晞虽然刚十岁,但是白皙手指已经看出修长的态势,优雅地扣在书脊上,浑圆粉嫩的指甲修剪的圆滑妥帖,一双手煞是好看。
秦亦拿过书本放在一旁,扯过他的手擦拭,心里忍不住吐槽,怎么不怕培养出来个喜欢娈童的?不过这种腐女思想,她只能深深埋在心里,偶尔拿出来自娱自乐一下,实在找不到人共同分享。
只听尉迟晞又说:“浑止这个国家,你不要看他地少人稀,记得圣祖皇帝驾崩之时,齐国大举入侵,攻占宁遥后顺玉枳河而下,直取京都,情势危急。原本以为必败无疑,不料齐国不满足于一处攻占,沿南泽江入浑止意欲吞并,而后再取岭山与岷山中间相夹三道。浑止小国凭一万余人,挡住齐国十万骑兵、二十万步兵的进攻,齐国官兵死伤无数、损失惨重。出奇的是他们用毒,毒便只在浑止境内,一旦离开便症状顿消,而对我朝三道百姓也丝毫未有影响。”
“齐国见大势不好,便只好全线撤军,回去休养生息,而我朝也算是度过一劫。所以历朝历代,我们对浑止都分毫无犯,齐国自然也吸取教训,不敢再次妄动。”尉迟晞平时都是进学听太傅讲课,如今见自己也能讲与其他人听,显得甚是兴奋,尤其是看到秦亦眨着漆黑的大眼睛认真地听着,便更觉得很有成就感,一下午的时间,未觉得如何变飞快地过去。
晚上行驾歇在河南道府奉安,按秦亦的理解就属于现代的省会一般,其实也不过就是个稍大的城郭,里面除了奉安府的父母官,还有整个河南道的官员,迎接的排场自然不会小。幸好尉迟晞的年纪小,不会弄什么风月之事,在加上此行是为了太子的病情,他们也不敢大肆铺张,这才只安生地吃过晚饭了事。
不料尉迟晞饭后却非要去城内转转,任凭秦亦如何反对也不肯妥协,最后只好折中先回落脚处换了寻常衣服,着李铮领了五十禁卫军着常服在四下围着,这才敢让他出去。
奉安城内晚上还是非常热闹,整整一个坊的夜市,各家店铺全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来招揽客人,路旁还有许多推车叫卖的小贩,坊内人声鼎沸。二人都是没见过京城夜市的人,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奇,原本甚是反对的秦亦也都看得目不暇接。不过无论如何,这路边摊的东西,她可是不敢让尉迟晞吃,且不说会不会有用心险恶之徒下毒,她倒是更担心这小皇子精心喂养的肠胃,接受不了这种不一定干净的吃食。
二人逛得兴起,买了一大堆东西,大半都堆在身后跟着的李铮身上,他无可奈何地抱着一堆小玩意儿,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有一分的大意。远处看来,这三人不过是那个富家的小公子带着书童护卫出来逛街,但是眼尖之人便能发觉,寻常人是根本不得近他们的身,还未走近便被便装的禁卫军巧妙地挤开。
但是还偏偏就有这样一个人,身穿缁色长袍,脸上扣着不知何处买的鬼怪面具,只露出一双混沌的眼睛,以及两片凉薄的唇。手中拎着一个小巧的酒壶,摇摇晃晃仿佛平地钻出来的一般,就来到秦亦身边,脚下一个趔趄便朝秦亦身上摔去。
李铮见机得快,瞬间将右手上的东西移到左手,然后猛地拎起秦亦的衣领,竟就这样把她提到自己身边,那黑衣男子也在千钧一发之时稳住了脚步,并没有像刚才的来势一般摔倒在地,而是晃晃酒壶,灌了一口酒又朝别处走去。
秦亦怔怔地望着那人的背影,都忘了自己还被拎在李铮手里,她不知道为什么,对刚才那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味道,让她初闻到,便觉得心里痒痒,有什么东西在一拱一拱地想要钻出来似的,而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消失,消失的那样之快,让她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二十二章 林中阴谋
秦亦看着那黑衣人的背影出神,李铮却在看着她出神,二人俱愣着的时候,尉迟晞凑过来问:“你们都站着做什么?不过是个寻常醉汉,有什么好看的!”
“他不是寻常醉汉!”李铮与秦亦异口同声地说,彼此对视一眼,又分别错开。
“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了。”秦亦转头冲着尉迟晞说。
李铮更是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身侧的禁卫,低声吩咐一句,便护着尉迟晞走到侧坊门处,不多时马车便被驾来。
直到被扶上马车,尉迟晞的手里还拎着刚买的提线木偶,有些不解他们为何如此小题大做,却也明白二人是发现了什么异常。进了车内还未坐稳,他便迫不及待地问:“秦亦,那醉汉有什么不对吗?”
“殿下刚才可曾注意那人?”秦亦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他放下手中东西,细细回忆道:“他个子跟李铮差不多高,一身缁衣,拎着酒壶,身上满是酒气……别的,没什么了吧?”他不甚确定地说,刚才注意力都在木偶上,根本没细细打量那人。
“一则咱们身边儿带了五十人护卫,这一路上根本没有百姓接近殿下,寻常醉汉又如何能混进来差点儿跌在小的身上;二则他眼神混沌,脚步虚浮不稳,却在李铮将小的拎到一旁后,能够迅速换了姿势没有跌倒在地;三则就是他手中的酒壶,他从撞过来到自己假装踉跄地避开,从始至终酒壶内没有半点声响,但是他举起酒壶灌得那一口,小的却实实在在看到壶嘴内有酒液流出。”秦亦扳着手指细数那人的异常之处,“四则,他故意戴面具以遮掩面目,不由得人不起疑;最后,最让我疑心的是他的手,他身上满是酒气,衣服也有污浊,但是一双手却保养得浑圆光滑,指甲也俱修得齐整,所以里面定然有鬼。”
尉迟晞眼睛睁得老大,眨也不眨地盯着秦亦,轻呼道:“天哪,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儿,你居然看的这么仔细。”
“小的平时就喜欢观察事物,久而久之便也多了几分敏锐罢了。”秦亦此时心里苦涩难当,他又如何知道,自己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