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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新宋-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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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方便,到车马行租辆马车,不多久就到了,价格也比开封城里便宜得多。

白袍青年虽然曾经在应天书院读过书,但是那里的规模和气度,又怎么能和白水潭学院相比?而这里虽然有着极为其齐全的商业服务,却偏生和这个学院的气氛显得极为和谐,一点也没有市侩气,倒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一样。他好奇的和马厩的人闲聊着,忽见又有人牵着马走了过来,那人操着洛阳口声说道:“老板,给我的马喂好一点。我们是西京沈记车马行的。”

白袍青年斜眼望去,却正是自己路上所遇到的马车的车夫,此时车夫解了马套,正牵着马进马厩。远处有几个人往学院内走去,其中走在前面的一个,正是在路上和自己搭话的中年人,和他并排行走的,也是一个年纪仿佛的中年人,不过却显得不拘言笑。两个人身后都跟着一群青年士子,和自己说过话的中年人身后的书生们表情轻松,显得开朗活泼;而那个严肃的中年人身后的几个士子,却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个个表情严肃,倒似庙里出来的菩萨。两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正在揣测二人的身份,学院突然钟鼓齐鸣,两个年轻人领着一大群教授、助教迎了出来,学生们自动排成两列欢迎。两个年轻人微笑着说着什么,看表情似乎是赔罪欢迎之类。

马厩的伙计低声咋舌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石山长和桑公子带着所有教授亲自出来迎接,这么大的排场。”

两个洛阳车夫骄傲地笑道:“伊洛二位程先生来了,石山长名声虽响,也要敬他们三分。”他说的二程,便是指程颢、程颐兄弟,后世一称明道先生,一称伊川先生。

白袍青年吃了一惊,眼见当今天下学术宗师自己一下子见了三位,如何不觉惶恐?他对两个马车夫抱了抱拳,低声问道:“那两个先生就是伊洛学派的程颢程大人和程颐程先生?”

两个车夫也认出白袍青年来了,还了一礼,笑道:“除他们俩位老人家,还能有谁?方才在路上和公子打招呼的,就是大程先生,另一位,是小程先生。”

“程颢不是被王安石贬到地方做县官去了吗?”白袍青年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正如那两个车夫所说的,这两个中年人就是程颢和程颐,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是程朱理学的创造人,曾经配享孔庙,曾经成为天下士子的宗师,也曾经被骂得一无是处,把天下的罪过都栽到了他们俩人的头上。但是历史上的伟人,无一不是这样的,那些崇拜他们的人,未必真的了解他们;那些辱骂他们的人,也根本不曾读过他们的半句着作。所以有先贤曾说,如果孔子、释迦牟尼起于地下而复生,他们就不能再成为伟人了,他们最先要受的,倒是他们信徒的迫害。人类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曲解先贤,无论是崇拜或是污蔑,皆是如此。

不去管后世如何看待程朱理学,在熙宁三年的时代,二程在读书人之中享有崇高的声誉,自是不争的事实。当此之时,号称天下学者,各以为是,互不相让,虽然不及春秋战国之“百家争鸣”时代,但若称之为“小百家争鸣”的时代,却亦并非夸饰。而天下的学问,以其影响较大者而言,大概可以分为石越的石学,王安石的新学,以及理学的周敦颐派、邵雍派、二程的伊洛学派、张载的关学,另外还有苏轼为代表的蜀派、司马光为代表的史学派等等。

这是以理学为代表的儒、释、道三教经典互相解释的时代,也是以石学、新学为代表的对儒家经典重新解释的时代,同样,也是石学提出许多有高度创见的哲学理论,创立建立在自然科学基础上的哲学思想的时代。

达成这一切,石越功不可没。早在熙宁三年四月,监察御史里行程颢、张戬等人因反对新法被贬往地方,程颢与张戬之兄张载因见石越创办白水潭学院退而讲学,一时顿悟,于是程颢在地方上任未久,便辞官返乡,与其弟程颐一起收授门徒;张载与石越一夜深谈后,也自请辞职,回陕西老家创办横渠书院。十二月,石越趁着青苗改良法被皇帝采用,赵顼对他信任有加的时候,谢绝了皇帝对他的赏赐,而是请求皇帝将居家的程颢、在西京讲学的程颐,因弹劾王安石被贬、治《春秋三传》连王安石也自愧不如的孙觉,以及自王安石为相后呆在洛阳足不出户的邵雍等一大批学问名家全部召到白水潭学院,受白水潭学院教授之职。张载要主持横渠书院,自己不能来,也派了几个弟子来讲学。一时间,白水潭学院竟成为十一世纪人类学术的中心。

白袍青年并不知道,他此时所看到的,是在人类历史上可以大书特书的一件事情。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名震天下的石越的长相,石、桑二人就携着二程走进学院内部的尊师居了。

尊师居是一个院落群,就在文庙附近,教授和助教,都是一样的三间房:卧室、书房、客厅。石越又让人在白水潭附近建造四合院,准备将来给带着家眷的教授与助教居住。但是此时,室内的布置,却是相当的简陋,一个书架、几张桌子,床被和取暖的炉子之外,再无他物。二程是自己挑房子,程颢挑了一间比较靠外的房子,而程颐似乎更喜欢清静,挑了一间僻静的房间。二人对房内布置的简陋显然并不在意,颇能随遇而安。只是程颐没有注意到,他的邻居是邵雍。

安置完二程,桑充国笑着对石越说道:“今天是去张八家还是去八仙楼?这鬼天气,实在太冷。”

石越笑着摇摇头,道:“罢了,长卿,今晚还要给二程接风洗尘。”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程颢可亲可敬,程颐却真是让人敬而远之。不如我给程颢接风,子明给程颐接风罢。”桑充国取笑道。

“嘘……这种话你还是少说,万一传出去,麻烦就大了。程颐最开不起玩笑的。”石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桑充国奇道:“你很了解程颐吗?”

石越不小心又说漏了嘴,心中苦笑,耸耸肩道:“你看他外表就知道了。”

“也是。不过说起来,他和邵雍住在一起,邵雍是个最喜欢开玩笑的人呀。”桑充国突然想起来。

石越深深看了桑充国一眼,长叹道:“他们理学家内部的矛盾,他们自己解决吧。”

桑充国被他的神态逗得开怀大笑,捧腹道:“子明,你和潘照临待久了,真是近墨者黑也。”

“哎,你冤枉我了,难道我能够跑过去对邵雍说,程颐是开不得玩笑的,您老多节制,千万避其锋芒吗?”石越满脸委屈的说道。

“也罢,也罢,反正邵雍精通周易,他肯定能未卜先知,我们不用替他担心。”桑充国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受蜀派影响的桑充国,对于程颐这种类型的人,实在有点不兼容。

“说到算命,沈括请的算学老师来了吗?”石越问道。这一段时间请老师的事情,他伤透了脑筋。

“算学倒不用担心,你的《算术初步》和《几何初步》,对沈存中请来的这些人来说,只是略有启发,但是内容实在太简单了。我和沈存中商议好,准备印刊新的教材,沈存中说苏颂、贾宪、刘益、蒋周和卫朴都答应帮忙了——这卫朴虽是盲人,但算术之造诣连沈存中都自叹不如,邵雍也是很佩服。新教本可能要到明年三月才能出来,但最迟到上元佳节一过,《周髀》、《孙子》、《五曹》、《缉古》、《海岛》、《九章》、《夏侯阳》、《张丘建》等十几种算经就会陆续刊印。”桑充国如数家珍的说完,马上又抱怨道:“算学不是问题,格物和博物就大有问题了,博物还好说,国子监就能找到先生来兼课,格物却只能靠着沈括和你了,现在虽然有一些算术先生对格物学很有兴趣,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用急,到明年九月份才有二年级,到时候问题早就解决了。”石越觉得桑充国是杞人忧天,他从来都不怕中国没有人才的。

“罢了,你记得回家一趟,唐二叔来信,把你又赞了一回,说今年他的棉纺行赚大了……还有,我妹子带了几张画给你,等一会我送到你那里去。”

……

冬去春来,天气依然寒冷。

熙宁四年最初的几个月,并不平静。但对于年轻的皇帝来说,这半年多的日子却比以前要有意思得多。天章阁侍讲王雱是个很有才华的人,言辞答对,机变无双;不过在事务与时务方面,却要逊于石越。除此之外,石越更是杂学庞博,自己身体一直不是太好,石越便劝自己多活动,还教了一套“太极拳”,每日早晚一次锻炼,数月之后,果然颇见神效。想想二人都是年轻人,真是天佑大宋,竟送这等人才到自己手里。

赵顼一直坚信,刘备无诸葛亮,不能创其基业;唐太宗无魏征,不能成其圣主。虽然王安石的意见正好相反,但是他还是更相信自己。自己能得到王安石、吕惠卿这样的奇才,又有石越、王雱这样年轻俊杰,看来做一番大事业,并不是难事。不过石越也有其迂腐的地方,他老劝自己说把早朝改到太阳升起之时对身体更好——完全不想想这么一改,会有多少人反对。习俗的力量,有时候是不可以违背的。

而且这朝政,一想到朝政,赵顼就头痛。身上这担子实在太重了!与西夏的战争,先胜后败,陷入僵持阶段,三月份连续罢了韩绛的相位,处罚了种谔;渝州又有夷人造反,好不容易平息,庆州兵变,又要讨平……国库好不容易积累一点钱帛,一要用兵,便如流水一样外流;枢密使文彦博和参知政事冯京反对新法,趁机要求废除免役法、保甲法、屯田法。文彦博以前和王安石关系极好,举荐王安石时他最有力,现在连他都开始反对王安石;还有司马光,自到永兴军后,几次上书,终于改判西京御史台,至他到洛阳的那一日起,便缄口不言朝政,只闭门编撰《资治通鉴》,分明是用沉默抗议……哎!如这免役法,赵顼自己也曾着人查访附近民情,明明百姓都很拥护的。

真想哪一天自己微服出宫去亲眼看看……

皇帝有皇帝的烦恼,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烦恼。朝廷争论不休的是新法与祖宗之法,白水潭学院却又另有争论……群英客栈旁边的群英楼现在是白水潭学院最大的酒楼。

学院的许多学生最喜欢在酒楼上边喝酒边谈古论今,有时候争得不可开交,甚至会在酒楼上大打出手,桑充国为此伤透脑筋。这种事情,碰上不同的教授,会有截然不同的处理结果。最倒霉的是碰上程颐,严厉的体罚都已经算是走运;最幸运的是碰上叶祖洽,这个状元爷脾气非常好,从不轻易开罪人,哪怕只是学生。不过叶状元是兼职,程颐是全职教授,如果不是程颐轻易不喜欢上酒楼,白水潭年轻气盛的学生们就要倒霉了。

群英楼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的动作片,其实应当归咎于石越。是他把伊洛学派和蜀派这种在本质上冰炭不相容的学说请到了一个学校,而且这个学校不仅学圣人之道,连“炼丹道士的把戏”(某些学生讽刺化学的话)也要学,要不引起矛盾,那才是奇怪呢。

白袍青年到白水潭已经几个月,他第一次踏足群英楼,便听到一阵喧嚣之声。

“我们先生说,邵教授(邵雍)想传数学给他们兄弟,可我们先生没这个功夫学。”说话的显然是信服二程的学生,他口中的数学,是指河洛易理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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