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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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宗汉见她神色,若非知道太皇太后素来英明,几乎要被她骗过,以为她是被人冤枉了。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须知尚书省那个地方,没有诏令,连他也不敢随便去。他女儿倒好,六更时分居然大摇大摆去了尚书省。完全是把皇家的种种忌讳,朝廷的各种礼法都不放在眼里。想到自己在慈寿殿被太皇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惧又怕,又惭又愧,赵宗汉不由怒气上涌,厉声喝道:“你还要抵赖么?连太皇太后都知道了。”
柔嘉眼见父亲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早已知道此事难以抵赖了。但是却不料竟然惊动了太皇太后,不由大吃一惊,急道:“女儿只是去玩玩。”一面偷觑赵宗汉的脸色,一面低声问道:“不会连累别人吧?”
她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却是把赵宗汉的火气全部激了出来。赵宗汉涨红了脸,粗着脖子瞪着柔嘉,冷笑道:“是啊,现在还担心会不会连累‘别人’呢!我的宝贝女儿真了不起,柔嘉县主,你就敢去尚书省玩?你怎么不去明堂玩?你怎么不去太庙玩?!”
柔嘉见父亲如此模样,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作声。
“赵云鸾,你听好了。太皇太后旨意,从今日起,无诏不准你进宫,不准你离开邺国公府一步。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一间院子,你就去那里闭门思过,每天陪陪你母亲。”赵宗汉一口气说完,又道:“从明日起,你每日抄一百页的班昭《女诫》和长孙皇后《女则》,抄不完,就不要吃饭。”
柔嘉几曾见过自己父亲如此声色俱厉的对自己,眼睛一红,扁起嘴来,赌气道:“不让出门就不让出门。什么《女诫》《女则》,饿死我也不抄。”
“你……”赵宗汉不料柔嘉还敢顶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举起手来,作势欲打,可看着眼前这个明艳照人,天真可爱的女儿,泪汪汪地望着自己,却是实在下不了手。半晌,才软绵绵把手放下来,叹了口气,几乎是哀求地说道:“十九娘,你是皇家的女子,比不得平常百姓。你总不能忍心因自己一人之不端,把全家几百口人都连累了吧?这次太皇太后没有收回你县主的封号,已经是格外开恩。若有下次,只怕……”
柔嘉县主被邺国公赵宗汉“严加管束”之后的第三天。
石越府邸。
“陆佃在《新义报》呆不长久了。”潘照临一面看报纸,一面淡淡的评论道。
“潘先生何出此言?”陈良奇道,拿起一份《新义报》,念了起来:“当使天下咸知,诛异族,开疆域之功,大宋不吝厚赏,此王韶为枢使,薛奕拜侯爵也;至于镇压同族,平定叛乱,虽有功不可厚赏也。盖国内之叛乱,是朝廷之羞耻,社稷之非福,用兵平乱,不得已而为之。此事于朝廷不足为庆,于官员不足为赏……”
“这么大胆的评论,他也敢说。又是和吕惠卿唱反调……”潘照临笑道。陆佃自从王安石罢相后,虽然因为政事微妙的平衡,一直是《新义报》的主编,主管朝廷的喉舌,但其立场,却已经较为中立。既不倾向吕惠卿,也不倾向石越。但是支持变法,依然是《新义报》的主要倾向。
陈良叹道:“新化县叛乱朝廷知道不过四天,《汴京新闻》和《西京评论》却在昨天不约而同报道此事。实在是厉害。《新义报》居然敢大张旗鼓的讨论政事堂正在讨论地问题,陆佃写这则评论,究竟是什么意思?迎合司马光,和吕惠卿破脸?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主编……”
“清流而已。”潘照临略带讽刺地说道,“眼下管不了他陆佃如何,屋漏偏逢连夜雨。早不来晚不来,初三,新化县叛乱;初四,岳州军屯侵占民田,百姓联名告状;初五,卢阳县军屯数十名士兵胁持军屯长哗变。虽都是些小事,但连在一起发生,就显得军屯政策弊端甚多了。现在我们只要等着有人拿这些事情来做文章便是。”顿了一会,潘照临又道:“新化县叛乱的事情本不足为惧,无论他们怎么样报道,远在湖南路穷乡僻壤的事情,对于汴京士林与汴京百姓来说,都只是遥不可及的谈资而已。朝廷也不可能因为这一点点小事而放弃利益甚大的军屯计划。只不过现在地问题,是时机非常的不凑巧。”
“是啊,现在汴京的上空,风云密布。”
“本来公子并不是风暴的中心……”
二人正在交谈着对时局的看法,门房进来禀道:“潘先生、陈先生,门外有个道士求见。”
“道士?”潘照临与陈良顾视一眼,见二人眼中都写满了疑惑。潘照临笑道:“问问他是找谁的,若不是找人,便让他离开。”
“他说是王昌先生派人前来,拜见参政。若参政不在,便要见见潘先生。”
“王昌?”潘照临心中一凛,望着陈良,见陈良点了点头,潘照临站起身来,说道:“你去告诉他,参政不在,不便在府上相迎。我今天晚上,在陈州酒楼相候。”
晚上。陈州酒楼。
很少有人知道,陈州酒楼从熙宁九年腊月开始,实际上已经是唐家的产业。在这里单独的院子中密会一些不方便在正式场合相见的人,潘照临认为是比较安全的。他不相信何畏之,同样也不相信何家楼。
“无量寿佛。”在李道士的佛号之中,潘照临开始打量眼前之人。很快,他的目光中露出惊讶之色。
“是你?”
“不错,是我。”李道士微微笑道。
“你投入了昌王门下?”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昌王非可为之人。”
“我岂不知。昌王虽然礼贤下士,但资质有限。彼若为君,不过中庸之主。或者是又一个仁宗。”
潘照临冷笑道:“就怕是又一个真宗。”
李道士沉默良久,道:“昌王似非怯懦之人。”
“其材华又岂能与今上相比?”潘照临冷笑道:“你既知我在石府,还想要游说公子投入昌王一边?”
“一个平庸的君主,可能更容易发挥臣子的才华。此诸葛亮之于刘禅是也。”
“你知道我家公子之志向?”
“不知道。我云游四方,少问政事。”
“可你偏偏却涉足了这个漩涡。”潘照临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请坐。”
“事有非常而已。”李道士从容坐下,缓缓说道:“我相信昌王将来不是昏君。”
“但也不会是一个明君。”潘照临淡淡的评价道,“何况,昌王不会有任何胜算。”
“若他有两宫太后的支持呢?”
“两宫?”潘照临反问道。
“太皇太后病重了,皇太后是昌王的生母。”
“别说皇帝未必大行,纵然大行,皇太后固然是昌王的生母,但他也是皇子之亲祖母。你以为皇太后会为了昌王而不择手段么?昌王最多能让皇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承认既定之事实罢了。”潘照临言辞之中,充满了讽意。“李昌济,你知道我的身份。但是即便以我的身份,我也认为当今的皇帝,算是个有道的明君,宋朝建国以来的皇帝,除了宋太祖,当今皇帝要排在第二名。他实际上比赵光义要出色。”潘照临竟然毫无顾忌的口出悖逆之词。
李道士却是毫不惊讶,淡淡说道:“我现在是出世之人,不再叫李昌济。”
“你这个出世之人,却一只脚踩进了世俗间最多勾心斗角之所在,还谈什么出世?”潘照临动了下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笑道:“良臣择主而仕,你不若投奔石府罢。我可以告诉你,最低限度,我家公子能帮助当今皇帝成为历史上最着名的明君之一。”
李道士微微一笑,反问道:“最低限度么?”
“不错。”潘照临注视着李道士,不再说话。
“我见过薛奕。”李道士笑道:“石越的目光的确前所未有的广阔,华夏人从未把目光投入过南海诸边广大的领域,他是第一个。但是中国之患,历代以来,都在西北。不解决西北地问题,终是不行的。太祖皇帝之不及周世宗,就在于此,周世宗本欲倾国之力,先克契丹,再回师一鼓平定江南,先难后易;而太祖皇帝却是先易后难,结果国力已疲,英雄老去,契丹为大宋之患达百年之久。”
“你的见识始终有限。”潘照临毫不客气的批驳道:“你的目光始终局限在西北和燕云。你不知道今日之形势,大异于当年。大宋经营南海,没有伤到中国一分元气,反而解决了中国许多地问题。大宋只不过是顺便在经营南海而已。”
李道士哂然一笑,道:“潜光,我是来游说你的。”
“但你也知道昌王不足以成事。”潘照临道:“你如何可以来说服我?更遑论我家公子。”
“我不必说服你什么。我只是给你与你家公主一个机会。若有朝一日,朝堂之上,要议立昌王,只要你家公子不反对,昌王许诺,尚书左仆射之位,便是你家公子的。你应当知道,如果立幼君的话,以现在的情势,辅政大臣,未必能轮到石越。这个机会,用或不用,我不多说。”
潘照临笑道:“你不怕我去告密?”
“你方才说了如此多的悖逆之话,你不怕我去告密?”李道士反问道。
“谁会相信?”
“的确,谁会相信?”
潘照临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笑道:“自古以来,以昌王开的条件最为大方。什么也不用做,就有宰相之位在那里摆着。”
“所以我认为你家公子没有理由拒绝。”
“但是谁也不知道昌王会不会反悔,对不对?”
“昌王倒是愿意立下字据,但是不知道石参政敢不敢?”
潘照临冷笑道:“字据又有何用?你回去转告昌王,便说我家公子已经知道了。”
“那么他会如何做?”
“我不知道。”潘照临笑道:“我家公子并非我的傀儡。而且,虽然我家公子不用做什么,但昌王绝不可能对每个人都如此大方。想来自有人为昌王摇旗呐喊。让我想想……”潘照临侧着头,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下,笑道:“我若是你,首要之事,无非两件,一是把文彦博、司马光这些威望甚高,又死心眼的臣子赶出朝廷;另一件,就是找几个敢在朝堂上说话之人。”
李道士默不作声,把文彦博和司马光赶出朝廷,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本来这件事情上面,昌王和吕惠卿有利益交汇点,但是偏偏昌王绝不愿意和吕惠卿合作。
潘照临笑道:“来来,这等大事,我也做不得什么主,不如来好好喝几杯,叙叙旧。”
“潜光,不论如何,我劝你转告石参政,让他考虑一下。他眼前就有莫大的麻烦,若是他同意大王的条件,那么大王就会力保他这次无事。否则,我不敢保证你家公子还能不能留在汴京……”
“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延州初见之事……”潘照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李道士在说什么,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与李道士过去的往事。
李道士暗暗叹了口气,他早知道有潘照临在石越的幕府,是绝对要不到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的。“不同意,就是反对。”李道士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也许,真的要把石越赶出朝廷了。”若是有文彦博、司马光、石越三人在朝中公开反对,再加三人那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就算是两宫太后想立长君,只怕也会无济于事。李道士可不希望到时候有数以万计的白水潭学生前往宣德门前上书。
第三十八节
无论是李道士,还是潘照临,此时都不知道。在睿思殿,每日靠盐水、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