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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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打听出对李隆基下毒手的确切日期来的元蓉蓉,心神不定地随着张氏出了小门。
“请拿着这面‘道’字小旗!”杨琛华撩开袍袖,递给元蓉蓉一面绣着玄色“道”字的狗牙边三角形黄绫小旗,“为老君爷验收观墙一尺,至少获福十载!”
元蓉蓉站在观西侧靠着永安渠这方的一段土夯围墙前,接过杨琛华递来的小旗,呆呆地望了望站在只夯到三尺左右的这段墙内、外的两个人。站在墙内的,是夯工伙长,一个浑身油黑得象一堆墨炭似的小头目;站在墙外的,是被称为“代验”的仆役,长得也相当健壮。他的手中拿着一根一尺五寸长的尖头铁棍,有大拇指粗细。元蓉蓉奇怪这两人为啥脸都惨白得吓人?
“开始验收祷福吧?”杨琛华媚笑着问元蓉蓉。
“请吧!”
“请后退几步——开始!”杨琛华朝执着铁棍的“代验”一挥袖,命令道。
“喳!”
那“代验”双手执着尖头铁棍,应声领命后,猛地一跳,离地三尺,然后拉开弓箭步,立到泥墙前,大吼了声“啊……”只见那人的两臂象充了气似的,顿时变得肌楞筋胀,象两只粗大的钢臂。
“啊……”那人又是一声大叫,把铁棍朝泥中插去!这一下,便有足足五寸铁棍,钻入了泥墙之中!
“嗯……”与此同时,元蓉蓉看见墙内的伙长,脸色变得死人般蜡黄,那么大个汉子,竟虚弱无力地呻吟起来……
“使劲!哼!快呀!”杨琛华却为“代验”鼓劲助威。
元蓉蓉明白了。
所谓收验祷福,就是站在一旁,让“代验”用铁棍试探墙的夯土牢固程度。这也表明自己曾为元元皇帝——老君——尽过心力,以期讨得神的一番嘉奖……可是怀揣玉匣心乱如麻的元蓉蓉,何曾要祷什么福呵!
“呵!”
突然,墙内的那伙长,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元蓉蓉赶紧收回心思,她立即看到,那铁棍似乎有很长一节,插进了那一层土、一层油、层层紧夯的泥墙中了。大约是因为伙长倒地了吧?“代验”吁出一口粗气,松了劲。可是,当他低头一看那铁棍时,也惨叫一声,倒在了墙外的地上!
“他们怎么啦?”元蓉蓉忙向杨琛华打听。杨琛华冷笑一声,只朝铁棍瞄了一眼,便拔出佩剑来,走到“代验”面前,朝那晕死过去的汉子的心口,狠狠刺去!一股殷红的鲜血如喷泉般射出,洒在泥墙和地上。
“死了。”跟在杨琛华身后的工部人役,上去把那“代验”翻看了一遍,对杨琛华禀告。
“这……!”元蓉蓉惊得后退数步,半天说不出话来。
“给你道喜啦!”杨琛华没事人似的用靴底擦去佩剑上的血污,喜洋洋地向元蓉蓉道贺,“你收验的这段,铁棍只进了八寸!……可把那个东西吓死了哩!”杨琛华朝仍在墙内发晕的伙长嘲笑着,对元蓉蓉说,“这兔崽子以为进了一尺!”
“进了一尺?”
“进了一尺,就该他吃我这剑啦!”
“呵!”元蓉蓉明白了,“进与不进,都要杀一个人……”
“这下老君爷会降福给你了!”
“降福给我?”
“是呀!代验死了,说明你收验的这段墙,合格了呵!”杨琛华把剑收回鞘中,恭敬地问,“还有兴致收验一段么?”
还收验一段!
每打一段夯,高一尺,长四尺,便要这样收验一次!……
这长达百丈的墙……
还有对面的玉贞观……
还有在太平请奏后,正在修建的上千座寺、观……
上万丈的墙啊,都要这样来“收验祷福”!
这哪里是土筑之墙啊?分明是一具又一具人尸垒成的血肉之“墙”呵……
以人筑墙、置百姓于水火的太平公主,却要借她之手除灭想救民于水火的当今皇上……
“不!不!”元蓉蓉失态地叫出声来,捂着眼,跌跌撞撞地走了。
“什么‘女荆轲’呵……”杨琛华怔了片刻,嘲笑着腹诽起来,“不过是个见血就晕的胆小鬼婆娘……”
“幽州仍在敌寇虎视之下,现在一道诰命,就把今上数月来辛辛苦苦筹划的巡边一事给取消了!”户部尚书刘幽求,在散朝后,气呼呼地来到北衙,挽着羽林将军张暐的手腕,痛心疾首地说。
“怎么?巡边振威、选将练兵一事被太上取消了?”张暐一听,也深感诧异地追问刘幽求。
“哼!宋璟、薛讷和募来的兵卒,一齐遣归原州、遣散回家了!”刘幽求仰天长叹,“现在还谈什么振威、练兵!只怕幽州很快便要成为第二座营州了!”
“今上这样当皇帝,他就不觉得窝囊么!”张暐一听,矮小的身子气得往长榻上一坐,压得榻柱吱吱作响,“这明明又是太平在从中作梗!”
“我看今上听了诰命,神色都变了!”
“刘大人!我们还是下个狠心,扶助今上当个真正的天子吧!”
“‘下个狠心’?”
“对太平,干脆——”他陡地跳起来,朝刘幽求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刘幽求一把抓住他的手:“张将军此意,是天下万民之意呵!我们即刻进宫面见今上!”
注释
①女将军:武则天曾封上官婉儿为官中女将军。
第二十一章
从登极以来一直不大戎装弁巾打扮的李隆基,在户部尚书刘幽求和羽林将军张暐密谒出宫后,突然命人给他取来武弁和狸毛箭衣。他换着衣服,大朝会的情景又在脑际闪过。自从太上下诰停止巡边、选将练兵起便燃起的怒火,此时,再也抑制不住了。
耻辱,奇耻大辱!
直至昨夜去太上皇寝宫请安,父亲还在询问着巡边的路线,已募兵卒的训练程序,对幽州的防务空虚,应当如何一举肃整……而今日五鼓早朝,在天子毫无所闻的情况下,太上却下诰停止巡边、遣散兵卒!理由不过是说皇帝受禅登极后,还未举行祭祀天地、万民相贺的“大酺仪典”,要从正月起做大酺仪典的准备,于二月在全国追作大酺!
从三足铜鼎香炉的十二个烟孔中袅袅飘出的缕缕麝兰香烟,把关闭严实的亲政堂搞得烟雾弥漫。李隆基在这气闷的房子里步子越踱越急、越迈越宽。散朝后父皇特将他留下,要他朝惨紫帐内端然而坐的姑母致谢:“不是你姑母提醒,朕差点让你这个未经大酺祝福的天子出去巡边——好险呀!那将使天地震怒,不知会把儿怎样呢……三郎呀!快好好谢谢姑母哟!……”
“好险!”父皇!难道你一直象我此时这样,在茫茫烟雾中窥视人世么?难道你真的看不清惨紫帐后的姑母无时无刻不在思谋着要把你的三郎置于死地,而不是什么经大酺受福么?
好险!
政教败弛,水旱为灾,朝廷无丝毫救赈之举,反而大兴寺观,百姓怨声载道啊!父皇!这才是“好险”呵!
自复斜封官后,僚吏大增,府库耗损一空,朝阁长廊似乎无法再容纳这些无德缺才的绯服“官”了!父皇!这才是“好险!”
收复营州不果,幽州又告吃紧。比邻各邦,早存轻慢之心,朝贡乃虚应故事。更有甚者如奚、契丹等邦,蚕食鲸吞,侵扰不休。而今一停巡边振威,只怕……
险、险、险!
可造成这一切险情的祸根,父皇!你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要我去向她致谢!
可气呵——“谢姑母!”
可悲呵——“谢姑母!”
可羞呵——“谢姑母!”
到底还得去:“谢姑母!”……
“啪!”李隆基一掌拍在蒸炉盖上,似乎要止住那弥漫世界的烟雾,可是,那缕缕烟云,依然从手指缝隙中钻了出来!李隆基愤然了:“难道连你这无知无觉的东西,也视我这大唐天子为可任意戏弄之物么!哼!”他猛地走到奏章山积的御案旁,端起茶盏,朝薰炉泼去!“滋、滋——”薰炉朝他发出埋怨般地呻吟,十二个孔道,喷出几缕白色的蒸气,便烟消香绝了。
“陛下!公主步步紧逼,若不早图,一旦事起,太上皇与宗庙社稷,何以得安?请速诛之。臣等已计议妥当:由张将军与王毛仲将军今夜严控北衙的左、右羽林军,请陛下敕令窦怀贞、肖至忠、岑羲及薛崇训等奸贼进宫,在北衙斩之!然后矫诰太上之命,宣太平入太极殿除之!臣等惟俟陛下之命而行。……”
望着烟消香绝的薰炉,刘幽求和张暐的密奏,又清晰地在李隆基的耳畔响起。他放回茶盏,手按佩剑剑柄,打开了亲政堂的中门。两廊的近侍、宫娥,见堂门大敞,都忙敛息凝神,恭敬地迎着浓眉紧锁的皇帝。堂外,天气阴冷,夹着小雪的细雨不停地洒落下来。但李隆基那扼着剑柄的手心内,却沁出了热汗。“今夜,又将在这大明宫中,响起景龙夏六月的雷霆!……”
这时,内给事高力士急匆匆地来到亲政堂。见李隆基正在堂门之前按剑沉吟,他一头跪在阶前禀奏:“奴婢见驾!”
“呵!高卿!”玄宗看见高力士眼中露出不寻常的神色,暗暗大吃一惊!忙一颔首,“进堂来吧!”
高力士入堂后,匆匆转到堂右侧的大屏风后,跪在地上等候李隆基。李隆基见状,已预感到他的到来和刘、张密计有关。连忙转入屏风,扶起高力士:“难道刘、张二人……?”
“陛下!事情十分危急了!”
“呵?”李隆基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张将军回到北衙时,竟将除奸之计,向御史郑光宾泄露了!”
“哎!这张暐……这不坏了大事么!”李隆基急得跺起足来,“郑光宾虽也暗恨奸逆,只是他为人懦怯,万一……”
“正如陛下所料!郑光宾听了张暐之计,果然惶恐不已,竟欲上奏太上皇……”
“呵!”
“幸好为奴才所知,当即劝回。可是此事非同小可!万望陛下速裁之!”
“速裁……”
“是啊!眼下省中大臣,多属公主;肖至忠查办幽州返朝后,虽稍明事理,但因太平对他知遇之恩甚重。此人仍难为陛下用;兵部郭元振虽是陛下腹心之臣,但因奉诰出京遣散巡边兵卒,难预今日之谋,可谓外无援兵!禁中唯张暐能尽忠于陛下,余则或系太平所荐之将,或系彷徨观望之徒,可谓内应乏人!陛下啊!太平羽翼丰满,更兼上皇恋手足之情,时时相护,若仓促举事……”奏到此处,这精明的年轻宦官停住了。
高力士所谈情况,李隆基何曾没有思虑过,他想得比这更深更远;那又为何会贸然应允刘幽求、张暐之请,要仓促举事呢?……事逼人为,不得不为呵!太平玩弄伎俩。怂恿父皇下诰停止巡边练武,大振军国之举难行,委实使年轻君主太失望、太愤懑了!这才激起了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念头。
但,不可,不可!李隆基!
祖宗开创的大唐盛世,经贞观之治,国富民强,成为举世瞩目的泱泱大国!可叹太宗爷归天后,社稷屡遭磨难,国势日衰。我得以非嫡长而掌大宝,实因以再造贞观之世、中兴大唐之志昭露天下,得天、地、神、人拥戴之故也!若一味意气用事,急于功利,必然适得其反。须知“欲速则不达”!隆基啊阿瞒!多少忠良,见你尚在大明宫中,便将一腔怒火强压心底,含垢忍辱,不惜左迁烟瘴之地。只等着、盼着,你高瞻远瞩,运筹帏幄,荡涤妖氛,他们能大展鲲鹏之志,将一腔热血尽洒于中兴大唐的伟业中!隆基啊阿瞒!千万百姓,见你尚在御座之上,那已经绝望的心中,又升起一线希望。他们情切切,意殷殷地指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