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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部分

唐明皇-第230部分

小说: 唐明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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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还范阳的禄山辞祖祭墓车骑,搅起漫天黄沙,于午时前抵达范阳,进入雄武城。

王车刚入城门,驭伕便勒住缰绳,李猪儿等一拥而上,搀出安禄山,改乘黄骠马,急驰入节度大帐。辕门前,先驱赶到的安庆绪,将安禄山扶下马来,悄声道:“诸将皆传至帐中,方午时!”

安禄山这才立于门前,吁出几口热气。然后由庆绪、猪儿扶着,步入辕帐。数千将官已在帐前躬身相迎。虎座左右,高尚、严庄已整冠端带,垂手侍立。安禄山直入帐中,坐于虎皮座上,朗声道:“圣人使高大将军前月到范阳,有密旨谕我众将!”

数千将官一听,齐齐跪了下去,屏息静听安禄山传旨。安禄山待众人跪好,这才徐徐起身,向众将大声道:“右相杨国忠图谋社稷,圣人密敕我等,带兵入朝,以平祸乱。诸君宜随禄山入京救驾!”

自听说高力士奉旨来北疆宣慰,众将便感觉到史思明亲督各军,操演攻守,磨砺戈矛,大甚往常,早已窃窃私语。这时听安禄山宣出这道“密旨”,虽觉前事可解,但仍感到惊诧莫名。以至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或呆望着帐上,或互相交换着骇然的目光。

“为解君亲急难,”安禄山走出帐来,环视着愕然的众将,道,“孤已遣大将军、北平太守史思明率军先行。昨夕史大将军报说:彼军于乙丑日抵太原,一战而捷,捉得国忠心腹、太原尹杨光翽!……”

“呵……”

众将一听,惊呼出声,但随之又止:只见史思明属将高邈仗剑从帐中大步迈出,接着,一队刀斧手,押着一个绳捆索绑的人,缓缓走了出来。被押之人年约五十,半白的头发散披肩上,一袭绯袍已破烂不堪。两只赤足和脸、肘处,鞭印重叠,血垢斑斑。

这便是乙丑日被史思明所擒、昨夕送回范阳的太原尹杨光翽。

安禄山所宣的“密旨”,被押解帐后的杨光翽听得明明白白,但却糊糊涂涂。“什么一战而捷?!从何说起?!”

乙丑日史思明和高邈却也抵达太原,只是说依常年惯例,向朝廷进“射生手”二十名,请太原尹转进。杨光翽闻报,自然出迎。谁知刚出城门,史思明却顿时沉下脸来,叫道:“有密旨着拿国忠党羽杨光翽!”就这样,他便被夺冠上绑,押来范阳。

“哼哼!光翽今已就擒,国忠岂能更久!”杨光翽正在茫然,又听安禄山冷笑着下令,“将这附逆背君之贼,即推于帐外斩首示众!”

杨光翽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高邈押出大帐去了。

“诸君既已领旨,即当整饬部属待命!今,孤特命范阳节度副使贾循守范阳,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守平卢,别将高秀严守大同。孔目官、太仆丞严庄、掌书记屯田员外郎高尚随孤军中居左右以筹划。各路人马,于今夜发范阳!”

大约因为事出突然,众将皆回不过神来,故禄山下令完毕,众将仍呆跪帐下,无人应声。

“嗯?”安禄山似乎吃惊地后退了一步,用鼻音询问着众将。但他并不等众人回过神来,猛地朝众将中一指,候立身边的安庆绪,一下走到人群中,指着三个汉将道,“尔等前来!”那几人怔怔地匆匆走出,跪到安禄山足前。

“尔等在妄议何事?”安禄山大声喝问。

“末将等……末将等……”似被闷棒当头击来,三个汉将发昏还来不及,哪能回答什么?

“哼!定是国忠爪牙无疑!杀!”

“吼!”应着禄山之命,三个回纥刀斧手,一拥而上,手起刀落,三个汉将连哼也未哼一声,便倒在血泊中。

“尔等听着!”安禄山指着尚在冒着热气的血泊里抽搐的三个汉将,威严地逼视着众将道,“有如彼三人以异议扇动军人者,斩及三族!”

“谨遵王命!”

被血泊中的尸体骇得清醒过来的众军,这才齐声回应起来。

这一日,是大唐天宝十四载十一月九日。

是夜,安禄山出蓟南城,大阅誓众。发所部兵及同罗、奚、契丹、室韦凡十五万之众,号二十万,以讨杨国忠为名,引兵而西。

第十章

大唐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庚午,时近凌晨,华清宫内,骊山诸绣岭的冬至“头贺”爆竹、鼓乐之声,才归于寂然。但飘浮于苍松翠柏间的雾气里,却仍含着爆竹炸裂后刺鼻的焦火味儿。骊山北麓的华清宫墙外,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一则因年事已高,二则自力士奉使范阳离京后,禁中安危,系于一身,操劳过度,虽仍亲驱坐骑,巡查防务,但他显然已十分疲乏,半伏马项上,勉强打起精神,支撑着自己。亲随们曾多次劝他不须事必亲躬,就在日华门左右屯营视事即可。他却并不依从。亲随们知道他担忧什么,却又不愿挑明,免得给他们崇敬的老元戎增添不快。

原来,就在冬至节前,已有蓟城、太原、东受降城等处急驿十万火急传递密奏,言安禄山已兵反范阳,并说太原尹杨光翽已被逆贼诛杀。那天,皇帝正于九龙湖畔、朱栏回廊洞门处,携着贵纪,赏看倒映于湖波中的绣岭丽姿。奏事官由陈玄礼引入宫禁,步向洞门,向皇帝跪呈急奏,皇帝愠怒地打量着奏事官,道:“生阳养神之节,百官依例亦不视事,何以求谒,扰朕清神!”

“臣罪该万死!”奏事官伏地道,“事关社稷,臣不敢有误,故冒死求见大家!此乃河北、河南诸道十万火急传递之密疏,请大家御览!”

皇帝为贵妃将貂裘绣领提了一提,道:“交西门宰臣们处置去吧!”

“哟!”贵妃忽然拍掌惊叫起来,“大家你快看呀!”

陈玄礼当时惊了一跳,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之事,待他稳住心神朝贵妃指处看去,并未发现什么,倒是皇帝一声赞叹让他明白过来:“这片流霞,映入湖面,真可谓瑰丽奇绝矣!哈哈哈哈!”

“度曲来!度曲来!”贵妃扯住皇帝肘袖,娇声奏请着。

知道奏事官所奏事由,陈玄礼才把他引入宫中见君急奏。见皇帝毫不介意,贵妃又将皇帝心思引向那该死的湖光霞影,这位深知利害的老将军,急得一头跪到皇帝面前,呼道:“陛下!”

“呵?”皇帝回首应之,不解地问道,“卿,还未将奏事人引往西门?”

西门,又称月华门。随驾来到骊山的宰相们,便在门内起居伴君,处置朝政。但如此重大之事,自当即奏皇帝知道呵!陈玄礼恭跪急奏道:“臣启陛下,奏事人所奏者,北疆大事,恳望陛下接本一阅!”

“到底是何‘大事’?”皇帝很不耐烦了。

“安禄山逆贼兵反范阳,已将太原尹杨光翽杀于雄武城内!其贼将史思明、高邈,已率贼兵十万,逼近恒州!……”

“啊?”贵妃吓得一抖,一下靠在皇帝身上。皇帝见爱妃受惊,一面扶持爱妃,一面朝奏事官皱肩阻止道:“定是恶禄山者诈为之!尔等不察虚实,便来奏告,西门亦不须闻此事了!玄礼,卿将其引出禁中!”

陈玄礼见皇帝已露怒容,知再谏无益,只得领着魂不守舍的奏事官离开九龙湖畔。

三天过去了。

陈玄礼见皇帝仍沉浸于冬至大朝贺的欢乐气氛中,并不以北疆之事为虑。而可与言其事的高力士,却仍无消息。一天,在巡查第三峰、路经遇仙桥时,他和太子李亨偶然相遇。领着诸王去老母殿上香的太子,下令停舆道间,向下马揖拜桥头的陈玄礼寒暄。陈玄礼那时真想把北疆险情奏告储君。然而禁军将领不得与储君谋国事的敕令,使他犹豫起来。就在他犹豫时,太子的乘舆和诸王的骑从已过了遇仙桥,徐徐向山道陡峭的老母殿行进而去。他叹息着重上银鞍。“但愿真如圣人所料,是恶禄山者诈为之奏呵……”连日来,他强迫自己这样想。只有这样,自己才稍得安宁。但伴君近五十载的老将军任凭怎样自欺,也难以想象北疆诸道数州之官,会皆在此时此刻敢以恶禄山之故,谎本密奏禄山谋反;并言之确凿地皆说杨光翽已成了禄山刀下之鬼!连日来,他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一夜刚阖目,即惊起。他披着战袍,手扶佩剑,走出辕帐,不觉向皇帝寝宫的长生殿宇顾盼着。使他意外的是:长生殿依旧灯火辉煌,人影绰约,弦歌隐隐可闻。而笼罩这座不夜宫阙的夜空,冷月如钩,寒流潜荡。一种不祥之兆,袭上他的饱尝忧患的心头。他颤栗起来,赶紧退回辕帐中。

庚午一过,本度冬至庆典也就结束了。陈玄礼盼望着西门宰相事厅堂开衙视事。他预感到,宰相只要开衙视事,北疆险情定会使杨国忠惊骇异常,他自会向皇帝急奏。不论皇帝怎么看待,已知国势之危的他,只期望现在有人向皇帝奏报。

“哚哚哚哚……”

陈玄礼正要领着亲随,转向华清后宫巡查时,却听从汉槐石径上,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他和亲随们立即勒过马头,同时伸手接过亲随呈递过来的铜柄大刀,领着众人向汉槐石径迎去。

那队人马愈来愈近,不过五、六骑,前驱者头戴簪缨铁盔,身着绯袍,后随者皆头戴铁盔,身穿锁甲。这行人除马首悬灯,手中执鞭外,别无器械在手。敢于禁地内挥鞭催马,且这么早便匆匆驰入禁中,其来意已被陈玄礼猜着大半:“看来等不到庚午了……”

“啊!陈老将军!”

这一行人临近道口,才发现有人马停待。前驱者急勒马缰,稳住坐骑,看清了陈玄礼,急呼一声,蹬脱铁镫,一下跳下马来,跪地致礼:“安西节度封常清,参拜老将军!”

“常清?”陈玄礼一听是封常清,连忙放开大刀,跳下马来,上前搀起封常清,“将军急驰来此,难道北疆……?”

“逆贼安禄山已于本月九日反于范阳,”封常清揖手急禀道,“连陷定、恒诸州!”

“啊!”

“老将军,贼兵起于范阳,所至郡县皆无兵御捍。唯有恒州诸郡惊闻凶变后,忙开甲仗库,谁料库中器械,朽坏无遗,皆不可执用!兵士只得持白棒以应贼兵,焉得不败!各郡守长史,或闻风走匿,或被擒杀,或自缢路旁,降者不可胜计……”

“唉!”陈玄礼以拳击掌,哀叹一声。

“高大将军尚暂留潼关,与哥舒郡王议御敌事,特遣常清急驰诣京,奏报陛下!”

“力士尚在呵!”陈玄礼又叹息一声后,忙说,“快随老夫去长生殿见君!”

“老将军!外职官不懂禁中规矩,难道连你也不懂禁中规矩么?”力士奉使北去后,禁中侍寝之事,由牛贵儿替代。当他从侍寝耳房被宦官请出房来,站在御阶上,大不耐烦地听着陈玄礼要他向皇帝奏报安西节度使封常清有急情奏告时,沉着脸说道,“大家和娘娘方才入寝,何人敢去擅扰圣安!”

“河北流血成河,若误军国大事,谁人又敢担待!”封常清见区区绯袍宦官,竟敢这样训斥大唐老元戎,上前一步,怒斥驳诘。

“常清不得无礼!”陈玄礼已察觉到安西节度使小看了御阶上这位绯袍宦官,怕牛贵儿因其驳诘,更加纠缠不休,误了面君之时辰,故一面向封常清以目示意,一面喝止他。

“哟!你这跛犬居然敢在龙门狂吠!嘻嘻,”那牛贵儿果被常清声色所激怒。但他见常清行走一跛一颠,便叉腰俯身,盯着常清双腿,嬉笑着骂道。

“汝这阉猪老大无状!”常清最讳人说“跛”,更未受过人如此嘲弄,早已气得满脸通红,猛地扼紧双拳,冲上御阶,飞起一足,把毫无防备的牛贵儿踢了个仰面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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