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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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以前弓后箭姿势,一拜辄止;日本等国来使,昂首肃立而已。
“不知太史又要奏何等吉祥云物了。”按朝贺仪程,礼部尚书领诸蕃、友使贡献后,应由太史“奏云物”,李适之看到诸部中不见吐蕃、奚、契丹使者;而逼反北疆诸部、杀死静乐、宜芳二公主的安禄山,却金甲辉煌,绶带耀目地捧笏立在上百“功勋卓著”的边帅行中。他又烦恼地揣度着下一仪程中,不知太史为迎合圣心,又将当众现何丑态?
“娘子,你看今上今天多威风呀!”面对太极殿的承天门楼里侧楼上,专为玉真观女冠杨太真设了观礼障座。此时,见稀奇古怪的万国衣冠齐拜冕旒,玉轩宝座上的皇帝显得庄严伟岸,立在太真身侧的念奴,想到同是这位圣上,早上启驾前,一步三瞻,恋恋不舍地回顾着送驾娘子。她忍不住轻轻推推正在专心观看殿上盛典的杨太真的肩头,哧哧地笑着说。
“三姊,”太真却并未注意念奴的话,她从那些高鼻深目、衣着古怪的朝拜者中,认出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她喜滋滋地扯着玉瑶的窄窄的袖口,向殿庭中指点着说,“那不是生羌么?”
玉瑶顺着妹妹的手指处一看,果见在礼部尚书身后第三排左首,一个身穿黑绫大氅、腰勒铜饰宽硬黄皮带、足蹬线麻混织的翘船形筒靴的身材魁伟的男人,正在向皇帝叩拜。头上的犀牛角形的皮帽顶,一枝锦鸡长尾,象舞于云空的花皮细蛇似的,随着他的起伏,蜿蜓颠动。
“白狗羌!”玉瑶也惊喜地轻呼出声,“他们常到新都来,叔父还曾用盐、茶叶,换回他们好多狐狸皮呢!”
“还有虎骨!”仙音也惊喜地补充说。
“麻死人的花椒!”念奴也记起来了,补充着,语气里流露出对故土的怀恋。
玉瑶回过头去,打量着妹妹。这位注籍太真观的女冠,头上却不曾压着道冠。今日,坠马险髻的右侧,簪着一朵从南内龙池新采来的惨绿玉色的秋芙蓉。紧傍芙蓉的,是皇帝别出心裁、为这能歌善舞的妙人敕造的“金步摇”。绿玉色的名花,新制的灵巧首饰,和那漆黑蓬松的发髻,更衬得妹妹面如满月,晖采照人。在她那丰润而又匀称的身躯上,穿着淡黄色窄袖暗花绫衣,肩披白色花巾,胭脂裙上团花金描。裙下的淡黄绣花鞋上,露出嫣红的花瓣。望着这位丰姿绰约而又雍容华贵的丽人,杨玉瑶突然替她,也替自己有些难过。“为什么妹妹不能凭丽质佳韵,与皇帝并肩坐于金銮殿上,和他一道,接受万国衣冠的瞻拜?为什么我杨氏姊妹,不能和那座廊上的命妇一样,观赏这朝贺盛典?……”想到这里,玉瑶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再不能让三郎将我们姊妹,供奉于深宫内苑了,要他尽早册封!册封!……”她那淡描的蛾眉下的一双眸子,陡地向殿庭玉轩处望去。然而,她的双眸,突然僵住了。
杨玉瑶在一瞬间,被太极殿出现的情景所震动,庭中依班而列的文武百官,舍帘内的王公贵胄,四厢帏幕里的内外命妇,直至两廊处的乐工、舞伎、殿阶上下的内侍、卫士,也都被殿庭中陡然发生之事惊呆了。连立于玉轩前的右监门大将军高力士,一时间,也扬着麈尾,如泥塑木雕一般!
大唐皇帝李隆基,也望着殿庭,坐在宝座上发起懵来!
只有立于边师行中的安禄山虽面露惊奇之色,实际上却冷静地注视着丹池中的动静。
丹池中,玉轩前,礼部尚书早已率着各国众邦使节返归御阶。但却有一位使节,头戴羊皮浑脱圆帽,用雪白羔毛制成的长约四尺的两条帽饰,从他那宽厚、结实的胸前垂于膝部。高逾七尺的身躯上,穿着染成土红色的浑脱袍,腰间的金扣皮带上,坠着铁珠串饰,好似沉重粗笨的铁锚。他那穿着黑皮筒靴的双腿,似钉在丹池中的两条铁柱。插于浑脱圆帽两侧的两支五彩雉翎高傲地耸动着,古铜色的宽大脸庞此时毫不掩饰地显露出轻蔑和挑衅的神情。他竟一手叉腰,一手捧着一卷羊皮表文,骄傲地伸向玉轩!
“呵!骨力裴罗!”
最先从懵怔状态中惊醒过来的,是礼部尚书。他认出那是回纥叶护(酋长)骨力裴罗!这骨力裴罗,他要干什么?竟敢如此狂妄无礼!礼部尚书差点吓昏在班中。
原来骨力裴罗抵京不久,就向礼部声称:贺表、贡物要亲呈皇帝。当时,侍郎和尚书认为由礼部汇总各邦表贡上献与某邦来使在声明后另订时日亲自向皇帝表贡,都在仪度允许的范围内,并不以为不可。但今日他却竟以这种狂悖姿态向御座“表贡”,怎不令礼部官员大惊之余,又陷于面临龙颜震怒的恐惧之中呢?!
紧接着礼部官员回过神来的,是受到亵渎的大唐皇帝。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拈须愤怒地冷笑一声之后,他威严地闷声问道:“尔,系何国何邦来使?”
“当!”
皇帝这压抑、恼怒的喝问,唤醒了殿庭卫士,他们擎钺举斧,冲向骨力裴罗面前,将兵器相交架起。
“快答圣上之问!”高力士朝骨力裴罗一挥麈尾,厉声喝道,“尔系何国何邦来使?”
“回纥!”这句不带任何修饰、大违礼仪的回答,更使皇帝怒不可遏。皇帝圆睁怒目喝问:“尔欲何为?”
“上表。”
“哼哼!所上何表?”
“表上明白!”由于粗通汉语,只能说几句简单的话,这就使骨力裴罗的回答,显得尤为生硬无礼。
皇帝已预料到他所递表文,决非贺表,正急欲令高力士将其表接过。不料高力士却厉声朝金吾大将军陈玄礼道:“左金吾将军当殿验鱼!”
听力士这一声大呼,玄宗心头一热:“好个力士!”
原来唐兴以来,尤其是太宗贞观后期,各国通唐使节大增。经朝臣议奏,凡通使邦国,悉由大唐帝国造铜鱼各雌雄十二只,将其邦国名铭刻鱼上。将雌者付彼邦国,雄者留于朝廷。彼使若一月来朝,便携“第一鱼符”来京,经鸿胪寺官员验合后,方可依礼待之。余月准此,若逢闰月来朝,便赍本月而已。若有差谬,则推按奏闻论罪,押解出京。
因而,力士在回纥叶护狂悖无状之时,喝令左金吾大将军验鱼,等于当着各国使节,把他看作身分不明的可疑之人,而不是再可依礼待之的一邦使节。这自然打下他不少狂悖之气;再者,如鱼符不合,还可以此为由,施行推按。
这一来,不仅皇帝暗叹力士当着满朝文武及各国使节,卫护了帝国、皇帝的声威,就连满朝文武,也自愧弗如。只有鸿胪寺的官员心情仍不轻松,因他们验过骨力裴罗的铜鱼,是标明“回纥·第八鱼符”的雌鱼。
早被回纥叶护举动,激得按剑颤抖的老将军陈玄礼,一听力士这声呼喊,粗声应了一声,领着左金吾二将军,大踏步走上丹池,他那充血的双目,逼视着骨力裴罗,喝道:“随本将军后殿验鱼!”
狂悖无状的骨力裴罗,听高力士呼出“左金吾将军”一句话时,脸色透出几许悚惶。对这位以一柄大刀亲斩韦皇后于阙下,身经百战、勇猛过人的大唐朝近卫将军,他和许多邦国可汗、酋长、国君一样,是久闻其名的。当陈玄礼向他喝令“验鱼”时,他不由自主地将高挺的胸部收敛了一些。与此同时,他又不易被人察觉地向边帅行中的安禄山瞟了一眼。接着,史思明、高尚于数月前经碛口、渡浑义河,翻乌德鞬山、来到回纥牙帐对怀仁可汗和他说的一番话,又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耳畔”“……怀仁可汗这道表章真可为贵邦大增声威!还是可汗圣明,看破大唐朝只不过徒有其表罢了!一味称臣,拱手恭顺,也难逃脱彼国天皇的无情征讨。如奚、契丹二邦,恭顺朝廷,胜子对父,还不是邦破国亡,寄人篱下?如果割城抗礼之事得行,可汗将是这无垠北疆的天可汗,会有众多附属,年年来贡,岁岁来朝!我史思明和安禄山大使从未忘记我们也是胡人,我们也望诸胡之主象大唐天子一样,主宰天下。叶护就放怀递表吧!安大使和我史思明,一定倾心潜助!……”
他又想到出使途中,目睹大唐京畿而外的道、州、郡、县逃户大增、田园荒芜、武备不修的状况……他随在陈玄礼面前挺起胸膛,重新露出轻蔑的冷笑,跟着陈玄礼向后殿而去。
“太史奏云物!”
高力士赶紧宣告了下一个仪程。但是,刚才那种庄严、隆重、热烈的大朝贺气氛,被回纥使节的举动搅扰得荡然无存。两廊乐班拚命演奏《鸟歌万寿乐》,也不能改变殿宇内悒郁的气氛。
当天下午,勤政楼下的胜业坊,和与之一街相隔的东市,真可谓人山人海,百戏纷呈。为期三天的庆贺皇帝千秋万寿节、帝国改元的官民大酺,在震天的街鼓声中开始了!
沿着东市四周、南内南墙一带,各达官显宦,早在十数日前,便搭起了观看百戏的花席棚。这时,他们带着妻妾、子女,在成群的奴仆、家丁护卫下、登上看台,注视着五门齐开的勤政务本楼;而成千上万的普通民众,则拥挤在由巡街金吾划出的戒足灰线之外,也齐齐注视着勤政务本楼。
勤政务本楼南轩前,皇帝被三太三公、皇子皇孙、宫娥采女簇拥着,临轩而坐;各国使臣依秩设座,等待着观看百戏。
一阵雄壮的羯鼓声,掩过了万众的喧哗。随着羯鼓急擂,宫苑斗鸡房的五百小儿长、官民熟知的“神鸡童”贾昌,头戴雕翠金华冠,身穿锦绣襦裤,手执柄垂络缨的镶玉鞭,出现在第五道城门前。他的出现,使各看棚和拥挤在戒足线外的人众,爆发出一片狂热的呼喊声!年已三十的大唐训鸡神童,在这沸腾的呼喊声中,体态仍如七岁初进宫时那样敏捷灵活地手捧玉鞭,旋风般舞至中门之下,然后朝御座山呼叩拜。拜毕,他面朝东市广场,举起玉鞭,望空四挥,发出四声脆响。
应着鞭响,从四道侧门处,走出四队鸡群!每队为数一百,队前,是一只羽衣鲜艳,啄锐爪利、个头特大的红冠“鸡长”。它们高昂颈脖,无比威武、高傲地领着本队斗士,应着贾昌的后退拍节,整齐地向广场正中迈去。这四支奇异的队伍,激起了暴风骤雨般的喝彩声。但鸡斗士们却毫无感觉似地,只昂然向贾昌而去。
“叭!”
一声鞭响,四队斗鸡立即停止行进,立在原地。贾昌待四队斗鸡立定,便突然朝左一挥鞭,又朝右一挥鞭。四队斗鸡,立刻跟着鸡长,分为左右两队。
“好呵!”喝彩声又冲天而起。随着这喝彩声,羯鼓之声如大海狂潮般响起在广场东角。
“杀!”
羯鼓声中,热血沸腾的贾昌鞭子一挥,发出了这声命令。四位鸡长,一听这声令下,突然展开双翅,昂起的颈脖上的羽毛也一层层耸起,令人觉得那红冠耸立的头,是被一层又一层的铁盾护卫着!紧接着,它们领着身后的斗士们,向对方怒吼着,扑上去!一场恶战爆发了!鸡长身先士卒,长鸣一声,兵士们斗志倍增;它们象不屑于与小卒计较似地,径直扑向敌对一方的鸡长。几乎腾空跃起的鸡长们,在离地两尺多高的地方短兵相接。一方伸出铁爪,直取敌人充血的、喷着怒火的眼珠。而敌人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过锐啄,直逼对方失防的胸部。猛攻者急忙一合双翅,护住胸部,同时俯冲下来,想压在敌手的背上,衔冠而抓首!已被对手居高临下、置于喙尖爪底的右队鸡长,竟出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