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18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安禄山走入左厢房,屏风后的调教者一点也未察觉,她仍在可怜巴巴地哀求着,“求求你!快说吧!快说‘圣寿延长’吧……!”
“罢啦!”安禄山走到了小女孩身后,突然说。
“咝……”那小女孩一见他,惊恐地倒抽着冷气。
“宝贝儿!你的大功告成啦!哈哈!”
“大——功——告——成啦!”
意外地,屏风那一边,传来了稚声稚气的学舌声!
安禄山万不料这鸟儿竟能见话学话!他忘了迈入屏风的意图,兴冲冲地一头走出屏风,对那鸟儿夸赞道:“好极了!”
“好极啦!”
“呵?哈哈哈哈!”
“咔咔咔咔!”
“哟,还能笑呢!哈哈哈哈!”安禄山伸出手指头,指点着那张翅作笑状的鸟儿,开心极了。
那鸟儿把凤毛高高地翘起来,将雪白的颈脖伸起,但两只似通人意的绿豆般的眼睛,却戒备地瞅着安禄山右手扼着的寒光闪闪的家伙,清脆地鸣叫一声后,突然对着安禄山一点头,同时张开双翅,象侍女撩裙迎迓的模样,娇媚地“说道”:“三郎圣驾返宫呐!~~”
“呵?呵!”安禄山,这一回却被这话惊得一个倒退!他朝四下望了望,才又慢慢放下心来。然而与此同时,他又被这鸟儿的迎迓举动和“圣驾返宫呐~~”的呼喊,引起一股新奇的、难以形容的快感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以剑拄地,发起愣来。
“娘子舞得真妙哪……”鸟儿又一声赞美,将安禄山的心神勾回了左厢。他下意识地应了两声:“舞得好!舞得好!”
“圣寿延长!”
那鸟儿居然应着他的话音,吼出这句话来。
“对!圣寿延长!”
“圣寿延长!圣寿——延长!延长!”
“哈哈哈哈!”安禄山被他苦心驯成的珍禽逗乐了。他放开手中剑。对屏风后的小女孩,他要另作安排了。
“小宝贝!出来吧!我要重重地赏你!”
“小宝贝!出来!”鸟儿也呼唤着。
但小女孩并未走出屏风来。安禄山笑吟吟地说:“我要赏你一百两金子,让你家去——噫?!”
安禄山没料到:那小女孩已不能领赏了!就在他被鸟儿逗得大为开怀时,这第十个小女孩,竟被他执刀出现的举动,吓死了!
“呀!汝竟如此无……福!”安禄山走上去,一看那倒在屏风下的小尸体,喃喃地说。
屏风外,应着这喃喃自语,那鸟儿又清脆地回应道:
“天宝洪运万世长!~~”
“当~~当~~当!~~”
三百钲声,从鼓楼上传来。西京东、西二市的千栈百行,应着这解禁的街鼓声,纷纷启门开锁,开始了又一天的营生。
位于西市东侧的“京东客栈”,和三十年前的一楼一底、五楹铺面的规模相比,在楹数上,刚好增进了一倍:十楹。那八角柱头支撑起的大厦,屋顶的高颐阙式脊饰,精雕细刻涂金抹银的三曲转角栱,红莲怒放图案的斗四天花,和地上所铺的名贵的宣州红毡,隔开各食座的金屏、银屏、锦屏、画屏、石屏、木屏、竹屏,款式多样、做工精雅的器皿……将这家闻名遐迩的西京客栈,辉映得无比富丽堂皇。久违乍到的客商,一时间会愕然立于明明悬着“京东客栈”泥金大匾的客栈大门前,不敢问鼎。
从开元中宰相张说奏请将皇帝八月五日寿辰作为举国庆贺的“千秋节”以来,年年入秋起,大唐各藩属之国,各臣伏友好之邦的众多使者,以及经由广州海道、玉门关以西的“丝绸之路”上来到西京的各国客商,齐聚京城,使原本人群密汇的长安,更显得车水马龙、人流澎湃。今年,更因国号新改“天宝”,敕令举国上下,大酺狂欢,入秋以来,且不说城内有“人满为患”之状,就连城郊各坊,也堆放着天南海北的奇珍;无名小店里,也住满了腰缠万贯的中外客商。
“京东客栈”今年的情形,却与闹市中其他各店大为不同。那背街而开的栈门口,不仅有十名碧眼金发、饰装精美的胡姬张罗、迎候,而且还有身穿长安县县衙公服的人役,腰悬号牌,往来其间。
原来自皇帝下敕广求遗贤后,长安、万年二县,便分别在东西二市指定了一家大客店,专门为各地来京应试的贤良秀士下榻,长安县便指定这“京东客栈”,接纳应试者。
受到这种器重,店主公孙金菊高兴得连夜向离京快十年的堂妹、现住在定州老家北平县的公孙大娘写信,要她接信后尽快赶到京中,一睹圣人选贤盛况。深知堂妹心性的这位年逾五十的老堂姐,预感到唯有这样的讯息,才能将暗中对皇帝、国势失望的堂妹从那偏僻的北疆小县招还京师。这,也是宫廷乐师李鹤年、李寿年的意思。他们不愿看到兄长李龟年一怀眷恋大娘之情,永藏心底;也不愿看到色艺俱绝的公孙大娘,孑然一身,抱恨故乡。
但是,派出信差后,她的义女、波斯姑娘石珂娜的丈夫,却叹气摇头。他暗暗劝慰岳母:“还是一心一意安排接待应试贤士之事吧,依儿看来,姨娘是不会再回到西京来的!”
对这位她十分钟爱的贤婿的劝告,和话里没说明的意思,金菊都懂。但这一次她却并不全相信爱婿的话:“儿哪,只要你姨母知道今上又在广招贤良,她会返回京师来的!”
“唉!”爱婿叹了口气,“母亲,可惜她和儿一样:对宫中的事,知道得太多了些……”
“嘘!”听爱婿说出这番话,公孙金菊惊骇地四下一望,随手将房门掩上,叮咛道,“儿哪,再也休提那‘宫中’二字!你今儿是怎么了?”
“儿又让母亲担心了,”爱婿见公孙金菊满脸惊忧之色,惭怍地俯首揖袖,“儿定牢记母亲之嘱,永不再说那宫中之事了!”
“你也是太年轻,”公孙金菊叹了口气,似乎忘了刚才对爱婿的告诫,自己絮絮地说起宫中之事来,“当年中宗爷和睿宗爷,那才叫昏嘛!——在中宗爷那朝,韦皇后、安乐公主这两条毒蛇,真把我们百姓害得苦啊!她们还亲手毒死了中宗爷!睿宗爷呢,事事无主张,让他那妹子太平公主把朝里搞得乌烟瘴气!……我是过来人,不论你和你姨母怎么说,我还得说今上是明君!圣人!我们大唐朝,不是靠他老人家中兴起来的么?没听见风声,你们就看见草动啦?竟说他老人家昏……咳!该打我这老嘴啦……”
爱婿苦笑着,被岳母的话勾起了满腹心事,但他强忍着,暗自道:“不要惹老人家不高兴。你呀,现在为人夫婿,就好生过日子吧!”
但,月复一月,日复一日,事情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店中已住满了各地推荐来京的贤良,但却总不见公孙大娘的香车进京。
钲声,将公孙金菊又引向了店门。她在胡姬们的搀扶下,向街道上默默地望着……
“阿姆!”
默默依门悬望的公孙金菊,听见背后传来这声娇甜的呼唤,她回头一看,见是石珂娜。这波斯义女,今天用彩纱罩髻,朱帔下衬着绯色长裙,那薄而透明的淡黄锦半臂下,两条浑圆的胳膊,已用淡粉妆饰得滑腻雪白。她见义母打量着自己,更得意地一个飞旋,向母亲炫耀着俊俏的装束。待足根立稳,她上前搀着义母的手,脆声地求道:“快看儿击瓯去吧!”
瓯,是一种瓦盆。远在秦时,人们便将十余只瓯排列起来,分别装入不等量的水,然后用筷子敲击盛水之瓯,便会发出动听的音响,击瓯人一边击,还一边随音讴歌。此风在开元以后,朝野皆十分盛行。
数十日前,秘书监晁衡和太子宾客贺知章,来到店中,交给擅长击瓯的石珂娜一卷诗稿,要她击瓯练唱。石珂娜一看诗稿,竟是数年前常来店中与李适之、贺知章、晁衡、吴筠唱和的、被贺知章呼为“谪仙人”的李白所吟新诗四章!对这位飘逸俊秀的文士,石珂娜和京中许多歌伎一样,既敬佩、又钦慕。能得此新篇,击瓯畅讴,她真有说不尽的高兴啊!
“石珂娜,你可得用心地练唱啊!”贺知章临别时,捋着项下银白胡须,慈眉笑目地望着她,叮咛道,“这是持盈法师所命。”
“哟!”
一听“持盈法师”名号,石珂娜惊奇地呼出声来。持盈法师,就是今上的妹妹、主持“玉真观”的玉真公主的法号。
“你这小妮妮!自李白上回仗剑来京后,王公贵胄里,知‘谪仙人’者,岂在少数!你倒是要用心演练,只等那李白应荐来京,持盈法师就要在此设歌摆盏,为那谪仙人洗尘了!”
石珂娜送走二人,就迫不及待地和丈夫在自己的房中,展开诗稿,吟诵起来。那卷首题道:南陵别儿童入京。
白酒新熟山中归,
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
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
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
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
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哈哈!‘白酒’!‘白酒’!”看着诗稿中两番出现“白酒”二字,石珂娜不禁回忆起李白醉卧酒案的憨态来。她指着这两字,摇着丈夫的胳膊,忍不住地笑起来。
“看来这是吴筠去江南西道的南陵县,向居住在彼的李白交递荐书时,这位谪仙人以为报国报君,大展雄才之际已到,挥毫所成……”然而,看着这热情洋溢的诗句,丈夫却在爱妻的笑声中,皱起了眉头。
“哟!这两章更笑死人了……”
妻子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朝那诗稿望去,只见题作:《别内赴征》三章。前两章写道:
王命三征去未还,
明朝离别出吴关。
白玉高楼看不见,
相思须上望夫山!
其二曰:
出门妻子强牵衣,
问我西行几时归?
归时倘佩黄金印,
莫见苏秦不下机!
“可惜不见李夫人的回答!”被公孙大娘自幼调教得精通诗文的波斯女儿,也熟知诗名远播的谪仙人的家事秘密。所以她为李白的夫人抱起屈来,“真让他戏谑足啦!……”
李白之妻,是唐高宗时的宰相之一,许圉师的孙女。石珂娜听姨母公孙大娘说,那是一位有才有情的女子。据姨母告诉她:李白与这才女结婚不久,便写了《长相思》乐府。一日,他的妻子谈到此诗时,指着最后两句“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对李白道:“看来君诗才甚高,然涉猎未足。”
对自己的才情自视甚高的李白一听妻子这句评语,大为诧异,他不服气地问道:“卿何以为证?”
“武太后已有诗云:‘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与君此句相比,君以为如何?”李白听了,爽然若失……
但石珂娜的丈夫,却没有闲心去为李夫人抱屈,他看到“归时倘佩黄金印”一句时,摇摇头,叹了口气。
此刻,他见岳母又去倚门眺望,怕老人家思亲过切,有损身心,故叫妻子将岳母引击瓯室内,移转她的心思。
公孙金菊对击瓯毫无兴趣。但爱女的纠缠,却也使她感到了儿女辈对自己的一片苦心。她笑着,由女儿搀扶着,向女儿练演击瓯的厅室走去。
“那美妙的胡女,就在此栈?”
“回爷的话,正是此栈!”
“进去!”
“喳!”
正当石珂娜扶着母亲穿过屏墙,向室内走去时,一位绯袍宫使,领着几十名宫中小儿,来到了“京东客栈”。那宫使望着门楣上的店匾,向左右询问一声后,就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