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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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你就直接告诉主母吧!绕什么弯儿呢?”其余几个环立在金菊身边、年龄和石珂娜差不多大小的胡姬见主母显出疑惑的神情,忙催促石珂娜说。
“道玄爷爷的画,今儿真的要悬挂在正壁上么?”石珂娜仍不点破,还是曲曲折折地发着问。
“是呀!——又怎么样呢?”金菊朝窗外一看,朝晖洒在满城菊花上,那金色的花办更加鲜艳夺目,开禁的鼓声也快敲响了,她不禁有些焦急地问着石珂娜。
“呀!主母,”眼珠儿闪着蓝光的石珂娜,这时才轻轻跺了一下足,呻吟般回答主母,“他把他那些长角吐火的画儿挂在这正壁上,不霉气么?这大节日里!”
“你这小狐狸呵!”金菊听了,“噗哧”一声笑起来,用手指点着她那点着金痣的额头,教训她说,“你以为博士爷爷只会画那些‘变相图’么?你这只会唱唱蹦蹦的小妮子!人家的山水也天下驰名哩!”
“今儿他带来的是山水画儿么?”
“时辰不早了,我们一边拾掇这楼堂,一边闲嗑吧!”金菊弄明白了石珂娜担的那份心后,忙着提调众人,取下那长逾两丈的松鹤图、安顿着床榻、坐席,一面向众人解释说,“博士爷爷今日带来的正是一幅山水画。听大娘妹妹说,比这松鹤图还长一倍哩!”
“啊呀!”
“那么长呵?”
“画的什么景致儿?”
金菊叫众人把取下的画幅平摊在楼板地上,又叫人取过一个驼尾大拂尘来,将画面上的轻尘拭去,匆匆回答着众人:“听大娘妹子说,这是博士爷爷奉诏所画的三百里嘉陵江山水图。”
“三百里的景致都入画了么?”
“难怪要画这么长呵!”
“主母,我敢说道玄爷爷只画了几笔就放开啦!说不定树还只有梢,没有根;画的房廊只有椽角,没有梁和墙;山呢,有—爿,没—爿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金菊听了,诧异地停住手中的拂尘,侧首疑问。
“主母你真真地没有记性哩!”石珂娜娇嗔着金菊,“记得三年前我们姊妹刚来店中,你带我们去荐福寺上香,那净土院门两边的壁画,你说也是道玄爷爷画的,我们一看可乐啦!踏着祥云的神,只有履尖高耸的足;驾着阴风的鬼,却只有长着角的头!当时我就想,这爷是个丢三拉四的人……”
“打嘴!”金菊在佣姬们跟前,并不摆主人架子,但石珂娜敢这么揶揄大内博士官老爷,她却连忙正色制止珂娜,“还不快去搬酒具来?开禁的鼓声已响,他们快来啦!”
“他正是丢三拉四,还不让人说么……”石珂娜真被金菊宠坏了,边和姊妹们下楼,边嘀咕着。
“呵哈,小娜子!你在嘀咕什么呀?”正巧一位客官听见禁鼓齐鸣,开了街禁,便领着仆从要去西市贸易,路过梯旁,听见石珂娜在抱怨,笑着仰头问她。
石珂娜等人往下一看,见是店中那位常住书贾,便齐齐下了楼梯,围着他诉说了一番。那书贾拈着胡须哈哈大笑了,“你们可弄错了!那不怪吴博土哩!……横顺时辰尚早,我就啰嗦几句吧!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书贾顿了一顿,复对众人解释说,“荐福寺扩修甫成,寺里方丈和尚便请吴博士画那净土院门两旁、西廊菩提院四壁、西南院佛殿内东壁等壁画,那时,吴博士还叫道子,不叫道玄哩。
“谁知他正在画净土院门两壁时,今上登极了!诏他入宫,改赐名曰‘道玄’。并授官‘内教博士’,并下敕道:‘非有诏不得画’!就是说,从那以后,无今上诏书,吴博士不得画画儿。恰好姚相爷当时力谏今上淘汰沙尼,禁佞佛道,荐福寺的粉饰也停罢了。有此两因,吴博士便无法完成那净土院两壁之画,也就只好‘丢三拉四’啦!”
石珂娜等人原来只知这位书贾曾在店中救济过郎岌郎大夫,深受主母敬重,无论何时,只要他来到西京,主母总要设法妥善伺候他。这时听他讲了这件事,才知他见识颇广,石珂娜不禁赞出口来:“你知道得真多呵!”
“岂敢岂敢!”书贾连连摇手,“鄙行与诗书丹青一脉,连这点掌故也不知道,还成话么?哎,且慢,”书贾想到什么,复问石珂娜,“这大清早,你们主仆怎么议论起道玄之画来了?难道他已从蜀中归来了么?”
“从蜀中归来?”众姬倒被他问懵了。
“是呀!今春不是听说他奉诏出京,去蜀中及嘉陵江畔,采景搜物去了么?”
听他说及“嘉陵江畔”,石珂娜等众姊妹又“呵”了一声,石珂娜回答他说,“说你知道得多,真知道得不少!道玄爷爷正是从蜀中归来,要以一轴新画,献于今上,以贺后日在望春楼前举行的‘水陆大会’!今天,左、右教坊掌教李氏三位爷爷和我们主母的妹子公孙大娘,听说还有一位贺老爷,特意在我们店中为道玄爷爷接风洗尘,顺便也要先看看道玄爷爷新画的嘉陵山水图儿!”
“原来如此。”那书贾明白了,却展开衣袖,挡住说完话要去搬弄酒具的胡姬们,“你们要去干什么了?”
“主母说道玄爷爷极大酒量,要我们搬弄美酒、酒具!”
“错也!错也!”书贾连声说道,“快跟我一齐上楼找你们主母去!”不待胡姬们再问什么,他早已撇下仆人,“噔噔”地爬上楼堂。金菊正在安顿席榻,见书贾气咻咻爬上楼堂,忙笑着迎了过去,问,“客官有何急事?”
书贾却指着金菊身后的席榻道:“快撤去吧!”
“撤去?”金菊不解地反问道。
“是呀!”书贾走近金菊,匆匆地说,“岂不闻‘近火烛、向风日、正餐饮唾涕,不洗手焚香,并不可观名画’么?岂有对道玄新轴,薰以酒肉之气的道理!”说到这里,他又俨然以主人口吻对周围的店伙们吩咐道,“撤去餐几席榻,改排香案,并于楼堂四沿大摆盆菊,以待宾客!”
“快按客官的吩咐去做呀!”众人还不习惯一个新主人的吩咐,金菊却明白过来了,她不无羞愧地催促起众人来。
“客官!”众店伙按书贾吩咐,对楼堂另作布置时,金菊怀着感激的心情,对书贾说,“店中事多,有伺候不周之处,望客官多谅!”
“话说哪里呀!”书贾笑了,“归此如归家,周到!周到!”他却又关切地提醒金菊,“店主如今家大业大,倒要多多保重才是呢。”
听着“家大业大”四字,勾起金菊无限心事来,她勾下头去,眼眶有些潮湿起来。
与这爿店堂有着数十年交往的书贾,目睹过这爿店堂和店主人的沉浮,一下子便猜到了店主此刻的心情。是呀!如果那误死于群乞之手的老店主公孙福老汉还健在,能目睹一下眼下这爿仍叫“京东客栈”的店堂的风采和荣华的话……
重阳佳节,可不能让店主扫兴。闯荡江湖的书贾,立即想到了这一点,忙淡淡地将话题引开了:“可惜不能抽身,不然也得睹道玄新画。店主白忙,鄙人告辞了。”说着一揖手,朝楼堂口走去。
“送过客官!”金菊也忙拭去泪水,把书贾送到楼堂口,复又问道,“牲口的水料充足么?”
“店主不必操心,”书贾见问,又仰首一揖,“我那十匹蹇驴,快被伙计们喂成肥猪了!哈哈!”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止不住笑开了,又不待金菊发问,一气说道,“路过青州、齐州时,我的仆从听说粟才每斗三钱,竟大买粟米去喂畜牲!途经东都,斗米也不过十五钱,还不如我卖一张益州麻纸呢!唉,盛世呀!盛世呀……”他一边笑着、说着、叹着,领着仆从们取货去了。
书贾的情绪深深地感染了金菊,她也抿着嘴,依着店堂楼口的柱头,默默地笑了。但是,居于帝京的她,却深知这“盛世”二字来得并不容易。五年前的光景,又象转影灯中的景物似的,在她面前徐徐闪现着。
那是开元四年的春天,山东等道的蝗涝旱灾频起,而立志中兴大唐的玄宗,亲自赴各灾州道巡查灾情,放赈救济;还领着诸王子,亲躬禁苑籍田,劝农劝耕……夜禁开始了,金菊和上万帝京民众一样,悄然登临自家的楼阁亭台,朝帝京四郊望去,啊!炉火,映红了天幕。打镰造锄的工匠,翻耕田土的农夫,在这红红的天幕下辛苦劳作,挥汗沥血。这一切,真正融化了浑深积于金菊心房中的寒冰,使她重新感到了生活的乐趣。
“好一座豪华客店呀!”
正这时,一声喝彩,把公孙金菊从遐想中招引回来。金菊望去,只见一个中等身材、体魄健壮的绯袍官人,正按着腰间长长的佩剑,—只手捋着项下刚针般的硬髯,朝店堂内打量着,称赞着。这时,他的目光正巧和朝他打量的金菊相接,金菊止不住心头一阵哆嗦——好锐利的一双眼睛呀……
金菊正欲退回楼堂,不想那人的身后,又出现了一群人,盛妆的公孙大娘的身影,一下子闪入金菊的眼中,金菊一提裙裾,笑吟吟地朝店堂中唤道:“阿妹!”一边“噔瞪”地步下楼来。
“这便是尊姊了?”这时,那佩剑人朝公孙大娘粗声大气地询问着,公孙大娘颔首一笑,早向堂姊迎上去,携着堂姊的手,朝金菊道:“这便是内教博士吴大人,阿姊快来拜见!”
“呵哈哈哈!”道玄一听“拜见”二字,笑得声震屋瓦,挥起阔袖对着金菊就是一揖,倒把金菊忙得拽裙勾首,礼敬不迭起来。
“这就是大娘的不是了!”此刻也步入店堂的一位绯袍白须老者,闪烁着一双慈目,责备着公孙大娘,“我等今日前来打扰尊姊,岂有屈尊主家的道理呢!”
“阿姊,这是贺老大人!快来拜——”
“又来了!”不待大娘“见”字出口,贺知章故意沉着脸一拂袍袖,道,“礼多拘人,今日难得就此华居作知己之会,将俗仪繁礼,一概免了吧!各位,且登楼堂!”说毕,他早撩起绯袍,迈开大步,上楼去了。
曾经从贺知章学过草书的吴道玄,赞了一句“老恩师豪情不输当年!”便也朝楼堂疾步而去。金菊这才发现李氏兄弟未来,便问大娘:“三位掌教呢?”
“南内新楼建成,今上敕李氏三兄伴驾度曲去了。”公孙大娘回答阿姊,并揣度说,“或许少时他们也能赶来赏菊吧。”
“哈哈哈哈……”
就这时,正店堂屏风后面,飞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姊妹俩朝屏风处望去,只见石珂娜等一伙女孩儿,一个个你依我肩,我拊你背地笑得不可抑制;这时见主母和大娘望着她们,才纷纷过来,朝大娘拜见。
“还不上楼伺候,傻笑什么呢?”金菊也被她们的开怀大笑逗得快撑不住了,一边笑着喝斥,一边发问。
“我们在笑,怪不得道玄爷爷惯会画那些凶神恶煞哩!他就是一个——”
“打嘴!”金菊早忍不住了,笑着喝住石珂娜,不让她过于放肆,“快献茶上去!”
石珂娜等人哪里忍得住?转过屏风,笑得更凶了。金菊悄悄对大娘说,“怪不得这群俏皮妮子发笑发狂,我也快撑不住了。吴大人一点也不象个斯文博士呢。”说着,又招呼立于大娘身后的庞大娘、颜三娘等两坊弟子,一齐登上楼堂。
“大娘呀,”公孙姊妹和两坊弟子刚登上楼,便见贺知章从一丛菊花间伸起腰来,唤着大娘,却笑视着金菊说,“这京东店堂,不仅豪华富丽,而且颇为雅致。老夫万想不到登楼则置身于花丛之中!有趣,有趣!”说着,贺知章早又俯下身去,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