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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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姚崇、臣宋璟、臣吏部侍郎李林甫,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姜皎引上殿来的三大臣,分左右跪于案前,山呼叩拜。李隆基极力排除那刚升上心来的烦恼情绪,微笑着命三人:“卿等平身。姚、宋二卿案旁入座。”
三大臣又答谢如仪,然后姚崇和宋璟,分别于御案右、左方的绣墩上归了座;依着宋璟,李林甫恭捧象笏站立。
“昨日朕已分别口敕卿等,”李隆基收敛了微笑,以一种执拗的口吻,对三大臣道,“郝灵荃斩得逆胡默啜之首,可谓不世之功,当从厚升赏,卿等可将紫微、吏部所议,当殿奏来。”
重返朝阁,政事如山压肩的宰相姚崇,又连续生病,眼下不仅气色不佳,连呼吸似乎也有些艰难。他颤巍巍地一捧象笏回奏皇帝:“臣等奉诏后,即于省台相议。但有一事不明,故尚未议决。”
“卿等尚有何事不明?”李隆基暗自说了声,“果如所料!”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反问。
“前抚慰大使张说业已具本奏明,”冢宰吃力地说出这么长一句话来,才停了一停,喘着气说下去,“突厥默啜亦已率部归顺,因何又有独乐河之叛而招致丧身枭首?故臣与宋璟请陛下容臣等查实具奏后,再议升赏。”
“默啜诡诈异常,连北疆诸胡亦怀恨甚久,”李隆基耐着性子,回答姚崇,“掠扰拔曳固,已见拔曳固可汗颉质略奏疏,郝灵荃翦其毒焰,皆在理中,朕看不必再查啦!”
“臣尚有奏!”李隆基料定自己虽然语气强硬,但二相不一定余顺从;想不到宋璟在自己话音刚落,便从绣墩上立起,闪出班来,朗声奏事,他已有三分不悦,便故意等了一会,才冷冷地说:“卿讲吧!”
“臣已查得兵部先前所得郝灵荃密报,言拔曳固一部,于独乐河北岸有诡异举动,故遣突厥伐讨;而今郝灵荃回朝奏报,又言默啜掠扰拔曳固,有反叛之意,两相抵牾,事有蹊跷。若不查实,即从厚升赏,只怕侥幸邀功之徒,争相效仿,则边陲之地,皆无宁日了!”
“嗯?”听宋璟奏出这些情况,李隆基也深感诧异,眼光转向李林甫,问道,“吏部可知左相所奏之事?”
“回奏陛下,”李林甫对本次廷议升赏事,已作了充分准备,此刻听皇帝发问,忙出班奏况,“据臣等查知,默啜屡诱契丹等复叛,郝灵荃奉使突厥,深知其情,故诱其率部渡过独乐河,再乘其战后之衰,于独乐河一鼓灭之!”
“这样看来,”听完李林甫的奏报,李隆基抚掌称赞说,“郝灵荃不仅有勇,而且有谋。更当从厚升赏!”
“反迹末露而诱杀之,”紧接皇帝刚落的话音,宋璟声震屋瓦地回奏说,“郝灵荃身为抚慰使,不克职抚慰,宣陛下兼爱狄夷之隆恩宏仁,反行此欺诈之事,若从厚升赏,必至诸邦离心,国威败丧!”
“依卿之见呢?”皇帝已有六分不悦,问。
“严究其罪!以挽回诸邦之心,复我大唐仁信兼爱之誉!”
“君侯之言似当斟酌,”李林甫暗中窥辨皇帝神情后,朝宋璟温和而恭谨地说,“将斩默啜之首的郝灵荃治罪,只怕寒了满朝武将之心!若国有战事,谁肯舍死为国效力?”
“李大人明知郝灵荃以欺诈诱斩默啜,”宋璟瞠目回顾李林甫,斥责他道,“反而为其请赏议升,难道欲效前朝赵文翔,失政逼反诸夷,置国家于不尽的战事之中么?”
“君侯之言差矣!”李林甫仍然恭谨地反驳宋璟,“议郝灵荃升赏事,系陛下敕令命办,怎可与赵文拥失政事相提并论?再说……”
“罢啦!”突然,盛怒的李隆基猛地喝了一声,制止了李林甫的反驳。但他却同时狠狠地瞪了宋璟一眼,转面对姚崇敕道,“卿即返紫微,与省台及吏部,从速议奏郝灵荃之升赏!”
“咚”的一声,连李隆基也吃了一惊,姚崇竟捧着象笏,就于绣墩前滑下,给他双膝跪下,颤声奏道:“启奏陛下,国家初兴,百端待举。若因郝灵荃故,致四夷叛离,则百端何日得举?国家何日兴盛?臣跪请陛下,收回圣命!”
“卿,卿敢不奉诏?”见姚崇一头跪地,心里升起怜悯痛爱之情的皇帝,听着“收回圣命”四字,顿时恼怒得连脸也发青了,他厉声诘问。
“老臣,不敢奉诏!”
“尔!”
“臣亦不敢奉诏!”就这时,宋璟亦撩起袍角,端捧象笏“咚”地一声与姚崇并肩跪下,以他那苍老刚毅之声奏报。
“啪!”
李隆基被宋璟的这声奏告,气得一击御案,然后指着二相,激愤地喝问:“这大唐江山,是朕之江山,还是卿等的江山?”
“二位相爷……”
“奴才后站!”高力士见皇帝震怒异常,忙要示意姚、宋二相,皇帝却朝他一声怒喝,他赶紧勾头后退数步,但心里却担心姚、宋二人更加强项,招至大祸。
果然,高力士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大唐江山,自然是陛下的江山,”宋璟毫无怯色的回答,“然臣等既受命辅佐陛下,敢不舍命以安江山,兴社稷!”
“想滦水之役,臣惜身不敢作死谏,懊悔无已!今日即便万乘震怒异常,崇死不重蹈复辙!”
一个刚直极谏,毫不退让;一个旧事重提,死不奉诏!事先虽有所预料却未料到如此程度的皇帝,怫然一挥袍袖:“退朝!”也不听三人辞拜山呼,便领着高力士、姜皎朝西序侧殿去了。
刚到西序侧殿,皇帝一下子摘下白纱皇帽,高力士赶紧接过手来,却听皇帝气哼哼地骂起来:“恨不得斩了这两个老东西!”
姜皎听了,赶紧扶着皇帝入了镂空雕花凉座,一边乘机说:“这些人都因几朝入阁,眼里哪有陛下?若果以李林甫为相,断不敢如此放肆!”
高力士听姜皎这一说,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很快,这机敏的内侍省长官,便将皇帽放好在鎏金承帽柱上,笑着跪向皇帝足边,说:“陛下择贤如神!有如此忠耿之士辅佐大家,奴才为大家贺!”
姜皎被高力士这一着,弄得手足失措,怔伍地望着那和他唱对台戏的内侍省长官。
盛怒不已的李隆基,也被高力士的跪祝搞得好象被一口硬饭噎住了似的,从喉头到胸腹,一股气就这么转来钻去的,回不过来。
“力士!”好一会,皇帝才憋住气,喊了一声。
“奴婢在!”
“记朕口敕!”
“领诏!”
虽被高力士跪祝搞得不好再朝姚、宋发火抱怨的皇帝,却拿定了主意:非从厚升赏郝灵荃不可!原来只计划升郝灵荃为大武军副将的皇帝,现在却要高力士记下升郝灵荃为大将的敕令。
“着尔省台议决,尔等竟敢不奉诏”;一边口授敕令的皇帝,一边怒气不息地想道,“今朕亲敕其赏,看尔等还胆敢不奉诏么!”
“叭!”
刚刚看完李林甫的急疏,皇帝便把那疏本猛地收合拢来,朝地上一砸,命姜皎:“速宣姚、宋、李三人见朕!”
姜皎飞一般跑出宜春院雅乐宫,高力士心头一怔,忧心仲忡地躬下身子,拣起李林甫的急疏。再回头看,皇帝业已离开了御乐台,剑眉倒竖,背着双手踱着步。他忙朝被皇帝的举动惊得发怵的左教坊掌教李龟年、鹤年、寿年递了个眼色,李氏兄弟忙领着坐、立二部乐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雅乐宫。
“请大家息怒!”高力士这才走近皇帝,低声提醒着。
“姚、宋真是肆无忌惮啦!”李隆基跺着足,发怒不已地说,“朕前日所下敕命,彼二人竟敢留中不宣!”
“大家龙体要紧!”高力士急忙劝慰,“少时,严辞诫谕一番……”
“哼!”皇帝停下步来,冷笑一声,指着高力士手中疏本,“李林甫急疏奏朕,言郝灵荃待赏阙下,闻听此事,已撞阙而亡!”
“啊!”出了这等事,连高力士也惊愕不已,并暗怨姚、宋二人做得太过了。
“此事张扬于外,”皇帝越说越气,脸都有些变形了,“守疆卫土将士,将对朕大生怨言!哼!这姚,宋二人……”
“陛下息怒,彼等入宫来了!”就在这时,高力士看见姚崇,宋璟、李林甫,鱼贯入宫,忙悄声提醒皇帝。
盛怒的皇帝暂时住了口。但他也因盛怒,竟未留心进来的三人,除李林甫入宫如仪朝拜外,两位宰相却只捧笏肃立,并未朝拜。细心的高力士发觉了这一点,正要示意失仪的二相,不想皇帝已闷声发问:“朕之敕命郝灵荃为大将之诏,为何留中不宣?”
李林甫知是责问姚、宋,自己忙后退于二人身后,肃立静观;宋璟见问,正要上前回奏,却见姚崇以笏阻之,两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宋璟明白了,也回身肃立不答。
把二相的举动全收眼底的皇帝,猛地朝姚崇逼视过去,厉声喝道:“姚崇,朕在问你!”
被皇帝逼视怒喝的姚崇,仍立于原地,平静中含着愠怒,回答皇帝:“老臣与宋璟,陛下主宰相,非陛下之乐工歌姬;陛下所询,亦军国大事,非召臣等燕游!岂有于宜春闲苑、雅乐偏宫,召对宰相、垂询军国要事之理?故老臣等不敢奉诏!”
又是“不敢奉诏”!
被姚崇据理抗争得又恼又愧、但又无可奈何的李隆基,只好暗自说了句:“好嘛!到了正官正殿,朕看尔还敢不奉诏……”才稍稍回过神来,命:“启驾宣政殿!”
御辇载着盛怒的皇帝,急急地出了宜春院,匆匆进入玄福门,忙忙穿过光顺宫墙,上了宣政殿。李隆基刚坐上御座,便朝气喘不止的高力士敕道:“宣!”
姚崇、宋璟、李林甫,听着丹墀上高力士的宣呼声,姚、宋二相这才掸理袍服,整好乌纱,恭捧象笏,领着李林甫,三呼九叩,拜上宣政殿堂。
“卿等平身。”李隆基干巴巴地吩咐这声之后,沉着脸,仍朝姚崇盯着,问:“朕之敕命,为何留中不宣?”
“今有奉敕回朝、待命紫微的抚慰大使张说急疏两本,请陛下御览!”姚崇奏毕,从笏夹中抽出张说疏本,由高力士接过手来,转呈给皇帝。
没想到姚崇并不正面回答,而呈上张说的本章代答,预备了满腹严辞的皇帝,却暂时不能一吐为快,数重闷气,憋得李隆基差点呻吟出声。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大为不悦地从高力士手中接过疏本来。
李林甫也没有想到两位宰相是以疏代答,张说的疏本会向皇帝奏告些什么呢?吏部长官的柳眉舒展如常,但心房却骤然涌起紧张的波澜。
张说第一道急疏,是谈郝灵荃诱杀默啜钩前后经过详情的,皇帝看过仍不以为然地掷回御案,剑眉紧皱。
可是,展开第二道本章,未及一半,李隆基额间的川字纹,却拧成了一道沟。
想不到,对突厥及默啜并无好感的北疆各邦,竟于渍口大会,祭悼默啜!
已授封为松漠郡王的李失活,饶乐郡王的李大酺,都率部数万齐会渍口。
渍口的大祭,已清楚地使皇帝预感到了刚刚宁静的北疆,又将燃起战乱的狼烟;同时又一次发觉,姚、宋所虑、所谏之议,确比自己深邃呵!
想到这一点,心情十分苦涩的皇帝,怒气在逐渐释化。但是,面对渍口出现的动向,又将如何对付呢?刚刚复建的营州,难道又要失陷?
从李隆基的面部表情变化,已读出皇帝此时心情的姚崇,轻轻碰了碰身边的宋璟,然后二人闪出班来,捧笏躬身奏道:“臣等请旨回省台计议。”
当着年轻的吏部官员,两位老臣能如此不露痕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