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曹雪芹-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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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曰:臣能宣力爱劳,固赖于严亲,子克承家令善,多由于慈母。尔护军参领兼佐领加一级曹宜之母徐氏,柔顺为仪,贤明著范,当弧矢悬门之日,瑞应虎臣;迨干城报国之年,恩沾鸾诰。兹以覃恩,追封尔为夫人。於戏!贲翟东而焕采,宠命祗承,摛摛彤管而扬徽,遗型益永。乾隆元年九月初三日。”
第五章寒山失翠(40)
小平郡王福彭宣读完第二道覃恩,交给仆人供在香案上。
曹宜等人高喝:“谢万岁,万岁,万万岁天高地厚,洪恩浩荡。”
小平郡王离开香案,闪在一边,让曹宜等人朝香案行三拜九叩之大礼。礼毕之后福彭首先恭手:“给宜老爷、三位舅父道喜!还有你表弟。”
众人急忙给王爷请安,曹宜亲自扶着小平郡王居中高坐:“王爷辛苦啦!劳您的大驾来降覃恩,实在愧不敢当!有罪,有罪。”曹宜转向仆人:“茶沏好了吗?快给王爷上茶。”
福彭恭恭手:“覃恩接完,咱们就叙家常了,大家都请坐,请坐。”
众人依次坐下,曹霑站在曹的身后,没敢落座。
福彭用手一指:“哎,表弟,你怎么不坐啊,是不是也让我陪你站着?”
曹宜也说:“这是王爷的钧谕,让你坐,你就坐吧。”
曹霑先谢了座,然后跨了个椅子边儿。
小平郡王喝了口茶,笑吟吟地说:“如今好了,乾隆爷初登大宝,广布恩泽,普降覃恩,原来在监的、圈禁的……开释的开释,解除的解除。该晋爵的晋爵,该复官的复官。四舅委屈了这些年,这回得见天日了,往事如烟嘛,别往心里去。”
“奴才岂敢,岂敢。”曹欠身回话。
“我看可以先迁回芷园去住了。有什么阻碍,自管来找我。”
“嗻嗻。谢王爷恩典。”曹看了一眼曹桑格。
“至于复官一节嘛。”福彭接着说:“我一定会找机会,跟万岁爷奏明原委,估计没什么不准的。但则是您可别着急。”
“嗻嗻。王爷怜念下情,谢王爷恩典还来不及呢,奴才哪敢着急呢。”曹笑逐颜开,一安到地,给福彭道谢。
福彭并不居大,急忙双手相搀,然后跟大伙说:“你们三位官运亨通,自会升迁有日。我今天就多关照四舅家的事了。”
“那自然,那自然。”曹宜随声附和。
福彭接着说:“表弟,下边该说到你的事啦。”
“嗻嗻,请王爷吩咐。”曹霑站了起来,以示恭敬。
福彭点点头,意思是让他坐下,然后说:“我已然跟阿济格亲王的王世孙瑚玐说好了。你到他家去上家塾,他们请的老师是黄去非黄老夫子,当年还教过我哪。老夫子学问渊博,在他的教导下考中了许多进士,还有两名状元,瑚玐家只有长子敦敏一个人读书,他弟弟敦诚还小,故而很想邀集二三同窗,共同奋进,表弟,凭你的天赋,再加上刻苦攻读,何愁蟾宫折桂。”
“谢王爷栽培!”曹霑走到福彭跟前,一安到地。
当天的晚上曹霑回到家之后,先到北屋给吴氏请过安,便溜到玉莹的屋里,玉莹跟墨云已经躺下了,紫雨正在洗脚。
墨云一见曹霑,赶紧说:“我睡觉了!我睡觉了!出不去了!”说着把被子蒙在头上。
曹霑喝干了玉莹茶瓯里的凉茶,跨在炕沿上,满脸严肃一言不发。
紫雨觉得他与往日大不相同:“怎么了,谁给你气受啦?”
墨云在被窝里听不到曹霑的声音,偷偷地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拿下来,看着曹霑那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姑娘!”
玉莹索性坐了起来,边披衣服边说:“你到底还是问她了,是不是?”
从曹霑在眼睛里突然闪出一股既愤怒又憎恨的光,停了一会儿,他用手指着紫雨、墨云和玉莹:“今天告诉你们三个,谁都不准传出去,此时此刻连老爷都不知道。”他停顿一下:“卿卿死啦……”
玉莹大惊失色:“她,她……”
“上吊死的!”
“上吊!”紫雨正准备去泼水,一听这话差点把手上的洗脚盆掉在地上,她就势又坐在小板凳上。
“我没猜错,跟公公通奸。”
“真的?”玉莹惊问。
“不信吗?”曹霑从怀里掏出曹宜的银簪,扔在玉莹跟前:“这是明珠给我的物证。淫丧天香楼!”
第五章寒山失翠(41)
曹霑一言出口,立时这屋里就像结了冰一样,连屋里的空气都冻住了,这个时候如果掉在地上一根绣花针,都会成为巨大声响,凝滞、死寂、停顿……过了好半天好半天,人们像是听见有滴物入水的声音,原来是紫雨一对一对的眼泪滴入盆中。曹霑瞪了一眼玉莹,因为他发现玉莹也是眼泪围着眼圈转,吓得墨云偷偷地又把被子蒙在头上,可是她实在忍受不住这重大的悲伤,人们可以听到她在被子里呜呜咽咽的哭声。
曹霑突然吼了一句:“哭!你们还哭!”说完一甩袖子走啦!
接过覃恩之后,曹的心里特别高兴,这回不单可以解除待罪,而且复官也大有盼望了。迁回芷园是平郡王的钧谕,而且还当着曹桑格的面说过“有什么阻碍,自管来找我”。这话分明是说给他听的,量他也不敢违背。故而没过了两天,早早的用罢了午饭,让丁少臣雇了两辆轿车,带上妻子吴氏、曹霑、玉莹和两个丫头,以及丁家父子来到芷园。先看看房子以便搬迁。
曹满面春风,洋洋得意,率领全家走进芷园。首先来到大厅,大厅内庄严肃穆,威仪煊赫,梁间又是一块圣祖仁皇帝御赐的匾额,上书“敬慎”两个大字。红漆抱柱上一副金漆镂青的楹联:上联是“座上珠玑昭日月”,下联配“堂前黼黻焕烟霞”。迎面是一张紫檀雕螭的大条案。案上设有三尺高的青绿古铜鼎、錾金彝、玻璃盒。
条案前,两排十六把楠木圈椅,两椅之间都有茶几。
曹笑容满面,指点着康熙御笔:“你们看,我家南北两处宅第,都有圣祖仁皇帝御赐的匾额,真可谓皇恩浩荡啊!所遗憾者……”
吴氏急忙暗示:“老爷!”
“啊……噢,噢。”
他们又来到“鹊玉轩”。一进院门就看见有几个家人正往外搬行李、抬箱子。
曹见此光景磨头就走。不料曹桑格从屋里追了出来:“曹老爷,您别着急,我是说话就走。”
曹听着这种酽儿咕话,不由得不气往上撞,他转回身来,怒视着曹桑格:“三哥……”
吴氏生性怯懦,怕他们哥儿俩翻了脸打起来,所以赶紧解围:“三哥,您甭着急,这么大个宅子……”
“别价呀!王爷都传下口谕来了,我敢不遵吗?”
“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您豁得出去!”曹冷冷地回敬了一句。
“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哪。可你也得拍着良心想一想,当初要是没有我,把这所宅子报了祖产,如今你想回来就回来,呸!你想的可倒美!”
“你凭什么能报祖产,不是坑了我的五万两银子吗?”
“好好好,能跟明白人打顿架,都不能跟你这浑人说句话。”一提到那五万两银子,曹桑格就理屈词穷了,只好溜之乎也:“我走还不行吗?”他转对家人,大声的呵斥:“走!”当曹桑格走过曹霑身边的时候,曹霑赶紧请安:“请三大爷安!”
曹桑格余怒未息:“刚才你为什么不请安?你们爷们儿这叫‘乍穿新鞋高抬脚’,行!咱们走着瞧!”言罢拂袖而去。
“你!……”曹想追上去再与理论,但被吴氏一把抓住:“算啦!算啦!老爷,息事宁人吧!”
他们走进一个月亮门儿的小院。院子不大,院内只有两楼两底一座小楼。门楣上悬着三字小额:“悬香阁。”
院中一株梅树枝柯姿怪,引人情趣。紫雨不觉惊叫了一声:“哎呀!北方也有红梅!”
曹点了点头:“是啊,已经几十年了,难得年年都开花。”说完率众走进室内。
室内靠北墙上挂着一块绿色双勾小匾,上边刻着“克勤”二字。这屋里除去靠墙角的楼梯、书案、单人卧榻和一张圆桌、四只圆凳之外,全是红木书架。琳琅四壁,插架万千。俨然一座书库。
墨云一见不觉惊叹道:“姑娘,这儿比咱们家书库的书还要多!”
“啊。”曹很得意,微微一笑:“霑儿,这楼上是魁星阁。楼下就是你玛发的书斋,‘悬香阁’和‘克勤’横额都是你玛发亲手所题。陆放翁家中藏书不足万卷,称其室为‘书巢’,这里的书只怕早破万卷喽。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也好克勤课业。”停了停,曹满怀深情,略显激动地接着说:“孩子,你两次赴试,两次落榜,让你习武吧,也不见什么长进,我如今虽然复官有望,但也终非事实,即便是事实,可我是我、你是你呀!别的你不想,你自己的一生你总不能不想吧?”说到这里曹鼻子一酸,他背过身去,以衣襟拭泪。
第五章寒山失翠(42)
吴氏趁机向曹霑使了个眼色,曹霑会意,走到曹跟前:“阿玛,这回您放心,白天我去敦敏家上学,晚上在悬香阁复习,来年一定赴试,夺个五魁回来。”
“好好!”曹脸上又绽笑容:“果然如此就再好没有了。‘望子成龙’这四个字的意思,你不会不懂吧?”
曹霑恭恭敬敬一安到地:“请阿玛望安,孩儿懂得。”
曹面呈慈颜,拉着曹霑的手,率领众人离开了悬香阁。
曹带着大家又来到另一处地方,这里是一圈白墙黑瓦围着一座院落。极具苏州园林的特色,院门上有一块砖雕,中心雕有“榭园”二字。
尚未入门,曹先说:“这里叫‘榭园’,是个好地方,你们都进来瞧瞧。”大家跟着曹走进院门,但见几根细竹迎风摇曳,青翠欲滴,给人一种清心脱俗之感。三楼三底上下都有画廊环抱,花窗扇扇,雕工精细。室内,绣幔低垂,兰麝幽香,家具陈设,古朴端庄。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啊,哈哈,哈哈……”曹笑得很爽朗,然后他跟丁汉臣说:“老丁,让他们送茶来,咱们在这儿坐坐,坐,坐……”他伸手让了让大家。
老丁答应声:“嗻。”走了。
吴氏很高兴:“这个小院真是太好了。依我看全芷园,只有这里好,榭园,名字也取得好,独具江南秀色。不过,提到江南也有些美中不足。”她也坐了下来。
曹问:“什么不足?”
吴氏一笑:“缺水呀。”
“哈哈,哈哈。”曹一阵畅笑:“少臣,把后门打开。”
“嗻。”丁少臣应声跑去。
曹站起来推开窗户,众人望去,只见后门开处,一座九曲竹桥横跨彼岸,桥下流水翻着细浪,潺潺而下,淙淙有声。
“哎呀!真真是如入仙境!”玉莹不觉脱口而出。
“玉莹姑娘。”曹说:“我想安顿你住在这榭园,你看如何啊?”
玉莹非常高兴:“谢谢叔叔,谢谢婶娘。”
紫雨和墨云赶紧请安:“谢谢老爷,谢谢太太。”
“玉莹,走,咱们上后门外边看看去。”曹霑兴致勃勃,率先跑了出去。
吴氏向玉莹点点头:“去吧,你们去玩玩,我们在这儿歇歇脚。”
曹霑、玉莹、紫雨、墨云四个人跑出后门,但见水清见底,游鱼尾尾。竹桥的尽头有一株粗大的合欢树,枝柯丛密,下流一片湖面,碧水粼粼,波平如镜。曹霑兴奋地用手一指:“你们看,还有一只大船。”众人欣喜地跑到船边,原来是一座石木结构的楼船。船檐下也有一块横额,上书“矮舫”三个古朴苍劲的汉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