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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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离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了,她慵懒起身,任由一头青丝披泻而下,却自顾自的揉着太阳穴虽然睡得不少,却仍能感觉到阵阵抽疼。
她支着额头,想起昨夜纵情云雨后,自己沉沉入睡,却做了一夜漫长的梦。
梦中那些浮光掠影,惆怅旧念,醒来已是回想不起,最后剩下的,是胸中那空落落的钝痛,缓缓一闪而过。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让宫女们取过热巾净面,却觉得一团毛蓬蓬圆球飞扑上床,想也不想,她一把拎起,低声警告道,“麻将!这是万岁寝宫的龙床!”
然而警告显然被当成耳旁风,麻将前爪揪起一穗绣品,胡乱撕扯着玩个不停。
丹离看着那精致绣品变成一团乱线,心疼之后便是心虚,她别过眼去装作没看见,心中只是恨恨道:“你继续闹吧……等下大厨就来那你去做‘龙虎斗'!”
“龙虎斗”对于麻将来说是个禁语,它惴惴不安的缩回了肥爪,谄媚而讨好的抱住丹离箭头,喵啊喵的说个没完。
“你是说昨晚的那个妖物?”
丹离黛眉微蹙,淡漠中却有些厌烦的叹了口气,“她死不了,今晚大概还会有人受害。”
麻将急着连声叫唤,丹离一举将它就下,低声训斥道,“她爱杀谁与我何关?你居然想让我多管闲事?!”
眼看麻将又在狡辩,丹离目光一闪:“你是说她本身很是可怜?”
她嗤笑一声,冷然道:“这世上可怜之人实在太多,我若是一一插手,只怕真要变为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手中不闲。”
麻将又在撒娇耍赖,丹离叹了口气,断然摇头道:“此事我也无能为力她是自愿接受等价家换,将自己的魂魄之一换取所需之物,契约已成,谁又能破坏?更何况,与她交易之人也是一宗之主,与我地位相当。。。。。”
她说到此处顿了一顿,麻将仍是不死心的继续喵喵叫着,丹离瞥了它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嘲讽,“你是说,天枢宗主梦流霜实力并不如我?”
拍下它的圆头,示意它不必再说,“三宗共议即将召开,如今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蓦然对上梦流霜,即使取胜也只会让旁人渔翁得利。”
丹离随即打了个呵欠,微微扬声,以慵懒之姿唤道,“我的早膳准备好了吗?”
重重帘幕外,侍立的宫女们见她坐在床头与猫亲昵私语了半天,居然又老实不客气的要吃要喝,各个都是面露不豫,但摄于皇帝对她的宠爱,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丹离正在幸福的享用美食,寝宫旁那件议事阁中的气氛确实诡谲凝重,陷入了无人开口的沉默中。
阮七软甲在身,却仍然单膝跪地,执意请罪,任凭昭元帝如何闻言抚慰,都不肯起身。
“宫闱连番出事,一切都是末将守卫不严之过!”
她紧闭的唇中只吐出这一句话,随即便默然无语。众人居高看去,只见她面若寒冰,唇角微颤之下,竟是咬得泛了白。
“宫掖不宁,连发命案,阮将军确实有疏忽之失。。。。。”
身着紫衣,却神色冷素的左相幕吟风声调低沉,随即却猛然拔高
“但万岁自身,难道丝毫没有责任吗?!”
他冷然怒喝之下,转身看向昭元帝,目光犀利严苛之下,能让任何明君圣主都为之退却,“妖物行凶之时,万岁却忙着跟那个唐国的罪女调情嬉戏,甚至还连着两夜将她带回寝宫,宣淫乱无度……这岂是人君该为之事?!”
他目光盯紧了昭元帝,犀利之外,更有三分沉痛与不敢置信,“万岁还记得,你答应过微臣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夜雨闻铃肠断声
昭元帝剑眉一凝,“朕当然记得。”
幕吟风冷然看向他,大胆言语让人替他捏了一把汗,“臣当时犯言直谏,请您远离唐园那位丹离公主,没曾想,您居然还是频频招幸于她如此出尔反尔,岂是帝皇该为?”
“那只是一次偶遇。”
昭元帝沉声说道,眉间微皱显示他已然不悦,却还尽量耐心听从重臣的谏言。
“偶遇也好,特地会面也好,万岁都该把持得住。”
左相言语简洁了当,却是寸步不让 。
剩下寥寥几人感受到阁中凝滞僵硬的气氛,互相使了个眼色,一齐告退而出。
广阔阁楼中,只剩下君臣二人四目相对,却是各怀心思。
左相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冷然怒意,耐心劝说道,“陛下您也该知道,唐园那群旧人貌似恭顺,实则并不安分您将这样的危险搅在身边,实在是祸不可测啊!”
昭元帝默然,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目光沉静而坚定
“她在朕心目中,确实与众不同。”
“万岁!”
左相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懑,毅然起身,目光冷得好似要结出冰来,“既然皇上执意如此,臣也不便多加妄评就此告辞了!”
他好似心头怒火万重,再不愿多说一句,竟是转身拂袖而去!
昭元帝并未计较他的无礼,只是负着双手踱到床边,望着半轮残月皱眉深思。
半晌,他才转身离阁,漫无目的的在苑外走着。
苑外一片空旷,前朝的华缎绕树,花灯遍照早已不在。旖旎妙曼的碧玉响板和霓裳歌舞也无人再续。九曲回环的廊腰曼阁回荡着北风的凛冽,窗下流淌的池水被封在坚冰之下,又遭重雪堆积,四周只剩下广大单调的未化之雪,以及隐约露出的朱柱飞檐。
天渐渐暗了下来,昭元帝的双眼因着混沌迷离的冰雪残光而微微眯起,骤然,他朝着矮树藤萝中低喝道:“什么人?出来!”
树影恍惚之中,一道矫健而不失婀娜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银白鬼面,珠红链缀悬荡胸前,长戟负于身后,悄然出现宛如幽魂一般。
“是你!”
昭元帝顿时一惊,细细打量了阮七一回,只见她神色空茫,双眸直勾勾的凝望着自己,竟是失魂落魄之态!
“大哥!”
阮七乍然见他,却是双眸一亮,顿时从茫然中惊醒过来,她眼中露出诡秘而狂喜的闪光,仔细看来,竟似魔似癫一般。
“你怎么了?”
阮元帝眉头皱得更深,以为她是喝多了酒,正要恨铁不成钢的怒斥,却见阮七疾奔而来,脚步一个踉跄,就似要绊倒在地。
“小心!”
昭元帝伸手一扶,让她稳定在地。
“大哥……”
阮七上身倚在他的臂弯里,浑身好似一颤,似叹似泣的喊了一声大哥。
昭元帝从未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不觉也是心头一软阮七从十一岁时就跟随着他,一路行来,亦徒抑妹一般的逐渐长成,宛如他的家人一般。
“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再次追问,低下头来查看她的具体情况,却骤然发现她面色惨白,浑身都似在痉挛,惟独瞳孔深处竟是一抹惊人的血红色!
“大哥……宫里闹成这样,我、我!”
生平第一次,阮七容许自己露出软弱的情绪来,她侧过脸去,眼角落下一串清泪来。
“原来你是为此而烦恼!”
昭元帝顿时以为自己明白了,他将阮七扶起身来,冷然一喝道:“把眼泪擦掉!”
阮七冷不防被他一吓,顿时止住了泪。
“宫中妖人作乱,又有宫妃颇不安分,这些都让你难以应付,其中难处朕都知道,但你面临逆境,便要沮丧失落,一蹶不振吗?!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
阮七泪眼婆娑,听着这句,却是垂下了眼,遮掩了所有复杂的情绪
皇上……我的大哥,你的教诲,我无时无刻不记挂在心,可是……!
昭元帝冷然扫了她一眼,虽然心下关切,心中却仍是淡淡道,“朕将整个宫掖的安危交托于你,便是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一切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来,朕等着看你的行动。”
说完转身要走,却冷不防背后一道手臂伸出,保住了他的腰!
“大哥……你看看我,回头看我一眼!”
低沉而颤抖的呢喃,在他身后响起。
昭元帝心头一震,顿时好似明白了什么,因着惊愕,他猛然回过身去,却被阮七的双臂箍得紧紧,冰凉的手指,超乎寻常的力气,一时竟让他难以挣脱。
傍晚最后一丝暮光照在阮七身上,她冰冷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而羞涩的嫣红来
浓若点漆的鸟眸,英气之外更见清隽风华,这一瞬,昭元帝惊觉,自己好似见到了多年前的羽织!
他瞬间身上一震,深吸一口气,紧紧地闭上了眼,任由阮七缓缓地倒在自己怀中,僵硬的臂膀也逐渐柔和下来。
阮七闭上了眼机时这是梦境,她也不愿再醒,为着这一瞬,她宁可化为飞灰,永世不得超生!
时光匆匆,容易把人抛,但这一瞬,请你暂且留住!
就在这意乱旖旎的一刻,一声清晰响亮的猫叫声,将沉浸在幻境中的两人惊醒!
昭元帝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人好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当他恢复神智,看清怀里之人时,顿时如雷轰顶,整个人都被愤怒与惊愕淹没!
他面容僵冷,一把将阮七推开,转头却见一只圆嘟嘟肥猫口中衔着一枝珠花,正一脸殷勤的蹭在墨玉身边。
有事这只麻将!
昭元帝面容抽搐,黑着一张脸却一语不发,随即转身便走。
“喵”
麻将得意带笑的叫声充斥着窗下池塘边,一旁冷眼观看的墨玉甩了甩尾巴,表示不屑和淡定之后,很是潇洒的转身也走。
“喵”
美人等等我啊!
麻将一路疾追而去,浑然不觉池塘边的藤萝旁,一道孤独的身影,正死死瞪视着它们。
血红妖光充满眼眶,雪白森然的长长獠牙,渐渐的,从阮七唇边伸出!
第一百零五章 险死还生玲珑局
淮幕锦绣,熏香袅袅,妆台上钧窑秘制的白瓷冰纹瓶中插着的白梅,正是初蕊绽放。
淑妃随着镜台端详自己,但见镜中如花似玉的容颜上,渐渐浮现一重淡淡哀怨。
已经掌灯时分,皇上不回来了……她心中不无苦涩的想到。
自从进宫之后,虽然得封淑妃,她在众人面前,永远是那般巧笑嫣然,精神焕发的模样,可惟有自己知道,这份地面尊荣,意气风发,是她咬紧了牙关支撑下来的。
比起宫廷冷落的嘉妃那边,皇帝偶尔也会来她这里坐坐,却多是问及太后在五台山礼佛的详细情形,或是王氏族中的子嗣亲眷,根本不曾对她有所眷顾。
多日来的空守宫闱,让她心中的忐忑越发深重自己这一生,难道就要埋没在这锦绣千重的荣华虚名之中,宛如其他姹紫嫣红一般,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默默凋零,散落?
她狠狠地咬住下唇,看着因紧绷而失去血色的水色唇形,只觉得心中烦躁更盛,连平日里能舒缓情绪的熏香也失去了效用。
猛然一挥手,她将妆盒拂到了地上,各格之中珠玉钗环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淑妃伏在几案前,眼中却没有泪,而是狠狠地握紧了木质的台沿,掐出深深地刻痕来!
那个女人。。。。。嘉妃庶出的五妹!
她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宛如诅咒一般,将那个素来被众人忽视的名字吐出唇齿之间。
唐国的丹离公主!
想起皇帝连着两夜召她侍寝,这般不寻常的动静,让淑妃眉间的刻痕又深了三分,眼角微微上挑,妩媚之外,更添三分凌厉!
夜风吹动重帷,名贵的天碧玉帘轻散飘扬间,一道模糊人影倒映在窗纱之上,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却让人心头一寒!
“什么人?!”
淑妃心头发冷,疾声厉色的喝道。
窗外人影默然无语,身形却时深时淡,宛如鬼魅一般飘忽不定。
淑妃大惊之下,正待唤人,却听见窗格震颤不已,下一瞬,竟化为粉末。
淑妃惊得连手中的梳柄都落到地上,只见夜风肆卷之下,一列灯烛被吹得明灭不定,瞬间暗了大半。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