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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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谨安:张淮深本一市井商贩,偶有微功,见幸于陛下,不知感恩尽忠,乱议朝政于殿上,蛊惑大臣于暗中,可见其小人之态。
数月前,臣等点视刑部及大理寺,见其乐荣轩旧案虽已结断,然未曾了清,故检视清理欲发还遗物,不想臣等于凶徒物件中偶得数册,上书之字无人可识,臣等不敢疏忽,乃请弘文馆等诸处辨认,历数月,乃知其为西域某国文字,其所书文为乐荣轩往来西域货物之清册及收条,本欲发还,惊见竟有茶叶等违禁物件若干混于其中,臣等不敢怠慢,详查细访,方知乐荣轩每年竟输运塞外沙州茶叶四千余斤,瓷器两千余件。
自吐蕃败盟以来,先文宗皇帝明谕茶、瓷、丝等物寸毫不得出塞,乐荣轩无视朝廷明令,干犯大唐律法,私运禁物资敌,理属目无君王国法之举,故臣等冒死弹劾宣德郎、中书舍人张淮深三大罪:
无视朝廷禁运之法,私运茶、瓷出塞资助吐蕃敌国,此罪一也;
年偷运茶、瓷出塞,偷逃商税税款数以亿计,此罪二也;
为私运禁物出塞,贿赂边关守将军士,此罪三也。
张淮深备员中枢身居要职,然既已涉嫌,不便侍奉陛下于左右,故臣等恭请陛下将张氏交由有司审理,使国法得彰,罪徒受惩。”
奏疏的最后面是御使中丞、谏议大夫高少逸、郑朗的落款。
见他看完将奏疏合起,皇帝就问道:“告诉朕,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承认还是否认,张淮深又该如何回答呢?
第二十四章 抗对
因为已经有了准备,也早就想好对策,张淮深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撩衣跪下,摘下乌纱,连连叩首道:“臣该死。”
见他这样,皇帝慢慢道:“那就是说这事是真的喽?”声音已经变得有些严厉。
“陛下明鉴,这是奏疏必然是仇士良的党羽知道臣为陛下效力,有意要致臣于死地啊。”张淮深大声道。
皇帝一皱眉头,说道:“这两人一直依附仇士良,朕岂不知,朕也明白前几天廷议时你惹怒了他,他自然不会放过你,但朕如今先不论此事,朕只问你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陛下,臣的驮队早在四月就被红巾马贼杀害,此事也于八月结案,这账册若是真的,这么好的证据仇士良又怎会到如今才拿出来,分明是想借题发挥加害于臣。”张淮深胸有成竹地道。
“那奏疏上不是说上面的字无人可识,所以才拖到今日么。”皇帝反驳道。
“可是陛下,臣乐荣轩的驮队全部遇害无人生还,这账册到底是不是他们携带的已是死无对证,想仅凭这不知真伪的一本账册治臣的罪,更无其他人证物证,又如何能令臣心服呢。”张淮深好像满腹委屈一样地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账册是假的,纯属仇士良挟怨诬陷?”皇帝有些信了,口气也缓和了下来。
张淮深立刻伏拜在地上,说道:“陛下明察秋毫,事无巨细都不能逃脱陛下法眼,虽然两御史并无确切的证据,但对陛下臣决不敢有丝毫隐瞒,此事确实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皇帝震怒了,刚才听张淮深说了半天,还以为这事是假的呢,没想到闹了半天还是真的,他不禁有些火了,拍案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吐蕃和大唐百年为敌,你竟敢私运禁物资助敌国,你不怕朕把你处死么。”
“陛下,陛下。”张淮深连连顿首,高声道:“事情虽真,但其中另有臣的苦衷,请陛下看在臣不敢隐瞒的分上容臣申诉一下吧?”。
见他好像很可怜的样子,皇帝有些心软,想起他也为自己出了不少力,于是缓了缓语气,说道“那你说吧。”
“谢陛下。陛下知道臣祖籍乃是陇右道沙州,此处日常食用的都是牛羊肉乳,从无菜蔬,故为化油腻一日不可无茶,寒族人多,每年都要从关内采购数千斤。自从先父二十五年前来到长安后,族中就将这采购之事由乐荣轩统筹办理,为此先父当年曾向京兆尹衙门申领了贩运茶叶的准许,这才会有输运出塞之事。”
“那你父亲不知道先帝太和年间就下诏断绝与吐蕃贸易么。”
“陛下,这诏书只下到各处官署,未曾公诸天下,臣父焉能得知。”
皇帝一时语塞,虽然知道这是张淮深的狡辩,但他确实没有说错,因为当时长庆会盟后,虽然吐蕃连年毁约,文宗因之在恼怒之下诏命断绝两国的往来,但是因畏惧吐蕃更有侵掠的口实,所以这诏书只下到各地官府,未曾公告天下,要是府吏受了好处而装聋作哑的话,商贩们确实可以故作不知的。
一时无话可说,皇帝只有冷笑道:“纯属狡辩,你以为朕是这么好欺的么。”
张淮深又是连连叩首,说道:“陛下英明神武,先父的如意打算如何能瞒得过陛下。只是先父本分行商,虽然不曾领受朝廷诏命但即便只是略知风声,却也丝毫不敢有违朝旨。”
皇帝不禁失笑道:“他不敢违背,那乐荣轩每年输运沙州四千斤茶叶之事你又怎样自圆其说。”
“陛下,先父得知不得与吐蕃贸易后,就从未将茶叶运到西域沙州。”
“那这账册收条你如何解释?”知道他不会说谎,所以皇帝感到诧异,疑惑地问道。
“陛下,这些收条都是在回鹘打的。臣的乐荣轩每年输送塞外的茶叶和瓷器都只送到回鹘,交由回鹘人收购,然后再由回鹘人转卖与沙州寒族。先帝只禁绝与吐蕃的贸易,并未不准与回鹘买卖,请陛下明鉴。”
“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皇帝明白了,不禁冷哼了一声说道。
“是。”张淮深赶紧道:“陛下仁爱之心天下皆知,臣一族实是无一日不可离茶,不得已先父才耍了些小小手段,这也是情非得以,还请陛下开恩。陛下,虽然安史之乱后甘沙诸州陷于吐蕃人之手,但寒族上下数千人皆只知身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陛下,他们也还都是大唐的子民,臣伏请陛下慈悲为怀。”
皇帝默然了,自肃宗以后,历代天子又何曾忘记陇右和西域的沦陷。每当这位雄心勃勃有意重振大唐声威的天子想起那两句“昔年国威震西域,今日边关在凤翔”的诗句时,那失土的隐痛无时不刻不盘桓在他的心头,此时张淮深一提及此事,皇帝顿时心有感触,同情之心油然而起,也无心再在此事上追究下去了,可是想起这次弹劾的背后主使,他叹道:“也罢,都是大唐子民,朕也不能厚此薄彼。但是这上奏两人都是仇士良的爪牙,想必是受了他的授意,此事恐怕不会善了。”
“是,陛下果然一眼就看穿了仇士良的阴谋,想来他们担心臣在陛下身侧出谋划策故欲致臣于死地,陛下明察秋毫,断不会上这些人的当。”
皇帝笑了一下,说道:“你也不必歌功颂德了,起来回话吧。”
张淮深站起来,悄悄抹了抹头上的汗,此时他才稍微放下了心,寻思着这次自己大概可以化险为夷了。
皇帝看到他这样惶恐地样子,有些满意自己的威严,心更软了些,说道:“资助敌国之罪或可不计,那偷逃商税之事和贿赂边关守将,你如何辩解?”
张淮深赶紧道:“陛下,此事纯属无稽之谈,卑职商队既然正大光明地出塞又怎会冒险逃税呢,只是不曾以茶、瓷论税而已。不过臣知道乐荣轩有罪不敢申辩,只求陛下准许乐荣轩向大盈内库交纳十万贯罚钱以示悔过之心。”
皇帝失笑道:“你想的倒很轻松,十万贯买个平安,这倒是上算的买卖。”
听得出皇帝的口气已经渐渐软了下来,张淮深更是放心了,陪笑道:“趋利避害本是商贾本性,臣不觉流露了出来。”
皇帝笑着摇摇头,脸上又严肃了起来,说道:“你虽然为官不久,但政绩卓着,朕也不想为难你,只是既然言官已经上本,那朕也不能置之不理,看来总要由廷议来决断,你先不必去中书了,等候议处吧。”
张淮深只得磕头谢恩,临退下前他最后又道:“陛下,乐荣轩乃是先父的遗泽,臣不能将之光大已是惭愧,不知陛下能否看在臣办事尽心的分上给臣一个体面,廷议决断之前不要派员抄查?”
皇帝想了一下就答应了。
出了小阁,张淮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适才应对之间他真是感到战战兢兢,就像走在万丈悬崖之边,随时可能摔下去的样子,幸好皇帝念在自己竭心尽忠的分上不为己甚,甚至有心开脱,只是碍于仇士良的权势难以包庇而已,要是廷议对自己有利,他自然会顺水推舟,反之的话,恐怕也不会执意保自己无事。但无论如何,皇帝这里总算是过关了,那还有什么人可以在廷议时相帮自己呢?
他立刻想到了李德裕,是的,朝中四相,崔珙自身难保,陈夷行素无交情,李绅过于方正,现在也只有这位大唐首相能帮助自己了,而且这位好像也很赏识自己,适才要不是他抢先通风报信,自己也不可能有所准备,轻易地过关。想到这里,张淮深不敢迟疑,快步向门下省走去。
“大人救我!”一见到李德裕,张淮深深深一拜,开口就是这句话。
“快起来,有话慢慢说。”李德裕赶紧扶起他,然后挥手让房中的其他人下去,只留下他们两人。
“卑职先谢过大人适才的那封信,要不是大人援手,卑职险些被小人所害。只是如今事情尚未完结,卑职只能厚颜向大人求助了。要是大人肯主持公道,为卑职美言几句,卑职一定感戴在心,不敢有分毫或忘。”张淮深恭敬地道。
“这个么……”李德裕捻髥沉吟不语。
见他这样子,张淮深有些意外,本以为既然他肯将弹劾的奏疏泄漏给自己,想来是看上了自己的才干有意示好,那现在正是拉拢的好机会,为何现在会迟疑不决呢?难道自己说得还不够可怜,表的忠心还不够?想到这里,张淮深试探道:“如今满朝文武,无不趋炎附势,只有大人为人处事不偏不倚,遍观朝廷上下,也只有大人才值得卑职仰慕效力,卑职这才一出宫门就来大人处,还望大人为卑职作主。”
“唉,此事我也很为难啊。”李德裕终于开口道:“你不知道,昨日枢密使杨钦义来找我谈了半个时辰,言谈之间暗示他是受仇士良之托而来,告诉我有人即将要弹劾你,叫我不要多说话更不要出头,杨钦义是我的好友,他既然这么说了,我怎好驳了他的面子。今天弹劾的奏疏来的时候,我本不想多事,只是思前想后,你也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心一软,才忍不住抄了一份给你看,这已经是大大得罪了仇士良,要是再出头的话,恐怕……”
听了这话,张淮深的心不禁凉了半截,他口微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见他这样,李德裕也有些不忍,又道:“既逢乱世,人才难得,我也不愿意见你出事,这样吧,廷议之时我尽力为你开脱就是了,只是不敢担保一定没事,你自己也要到处活动活动,不能指望我一个。”
“是,那多谢大人了。”
李德裕话说得很活,但在官场中这也已经是少有的坦诚了,所以张淮深也无话可说,确实,就凭两人之间淡淡的交情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算不错了,虽然不能保证李德裕真的会心口如一,但照他的身份来说至少已经不可能会有落井下石的举动,所以张淮深只有连声称谢,告辞而去了。
低着头,想着心事,他一步步向外走去,一路上盘算着还有什么人可以去托情求助,可是他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