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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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深顺势拉住了农夫没让他拜下去,一边向公主说道:“公主还记得敝宅中堂上的那幅画吗,你不是对那首 《赠卖松人》 很是激赏?这位就是武陵兄,杜曲于邺于武陵。”
公主想起那首诗,心中本有的那股轻视,此时不禁去了三分,微微颔首,道:“我曾拜读过于先生大作,果是了不起的名篇。”
这已是她很难得的客气了。
于武陵知道了公主的身份后拘谨了许多,也不敢再大声说笑,恭谦有礼地道:“得蒙公主谬赞,草民不胜惶恐之至。公主猥自光顾,顿使陋宅蓬荜生辉,此处野外不便招待,还请公主委屈移趾到寒舍驻晔。”
此时的气氛其实已有些尴尬了,张淮深赶紧说:“也是也是,我们还是回屋子里吧。”
于是于武陵前头引领,三人回到了茅屋。
先前农妇听到动静迎了出来,于武陵赶上两步低声向她说了几句,那农妇顿时也收起了笑容,恭恭敬敬地将公主请入了屋内。
于武陵指着妇人向公主介绍道:“这是拙荆,本姓卢,小字九娘。”
听得妇人姓卢,公主稍微重视,说道:“尊夫人可是山东卢氏一族。”
于武陵眉头一皱,似有些不情愿公主提到卢氏,勉强道:“是的。”
公主点点头道:“难怪尊夫人待人处世很是不凡。”
这本是公主看在门第上的客气之词,但于氏夫妻竟是很忌讳一样,都没立刻谦让一番,却是有些失礼。
公主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不知所措,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张淮深。
张淮深知道这是为什么,哎呀了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引了过来,这才道:“我们可是走了很远啊,又是远来为客,五嫂要是不再开饭可是要把小弟饿坏了。”
张淮深这一打岔,气氛稍微活跃,卢九娘笑了下,但又为难道:“我不知道今天会有贵客临门,也没什么准备,饭菜都很简陋的很,恐怕怠慢了贵客。”
张淮深笑道:“我又是什么贵客了,公主也不是外人,五嫂要是不想怠慢客人的话还是快开饭填饱兄弟的肚子吧。”
卢九娘笑了笑,向公主告了个罪,下厨房去了。
不多时端来了四碗菜,果然是简陋的很,不过是豆腐萝卜之类,最好的也不过是碗炖蛋,除此更无荤腥,主食也只是黄米慥饭。
公主顿时皱起了眉。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她又哪能将这些东西下咽,只是看见张淮深吃得津津有味,只好略微动了几箸,可实在是难以下咽,只吃了一口就推开了碗道吃饱了。
三人知道是为何,于氏夫妇面露歉然之色。
公主看着这粗劣的饭食心中很不高兴,语带讽刺地道:“山东氏族果是与众不同,清口茹素倒是颇能益寿延年,两位想必定会长命百岁。”
于氏夫妇脸色一变,但只是苦笑不语。张淮深却是勃然大怒,放下碗筷冷冷道:“我本以为‘何不食肉糜’是痴呆之人才会说的,不想有些聪明面孔的人也会有这种笨肚肠。”
公主脸色大变,她哪受过如此奚落,更何况在外人的面前,当时就怒道:“你说什么?你竟敢骂我!”
张淮深盯着公主的眼睛毫不示弱,说道:“你是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每日间钟鸣鼎食,自然以为这是有心慢待你,你又可知道这些饭食在民间已是很好的了。你以为他们不想食肉吗,你以为他们就想这样清淡度日吗?不是,不是他们不想,只是不能。他们辛辛苦苦一年只不过能混个温饱,要有个天灾人祸什么还得典田卖儿才能侥幸不饿死。能拿出这些招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你居然还要讥讽他们,真真是全无心肝。”
越说越激动,张淮深端起那碗炖蛋说道:“告诉你,就这碗蛋,要不是来了客人,要不是有你一起来,他们连这点东西都吃不上。那些王公大臣达官贵人们日日间笙歌宴舞,又怎会想到百姓的疾苦,又怎会想到老百姓天天在生死之间上打滚,今日不知明日之事。他们整天知道只是钩心斗角、党同伐异、争权夺势,中饱私囊,又哪会理会百姓的死活,又哪会以百姓的生计为己任。”
放下手中的碗,张淮深叹息道:“当今皇帝想要灭佛却灭不尽,为何?若今生温饱无忧又哪会有人去信这来世,哪会去拜这泥塑的菩萨。如此治标不治本,又有何用。”
张淮深激动不已,滔滔不绝,只把公主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认得这就是平日里温文有理冷静多谋的人。
她愣住了。
是的,打出生到现在从没有人敢对她这么无礼,她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直听到他对皇帝的批评这才回过神来,正打算一振皇家威严,却不愿发作。忽然又感到一阵委屈,看着昨日还温情脉脉的情郎竟如此的凶恶,再也忍不住夺眶的热泪,推开身前的几案,夺门而去。
于武陵本已惊呆,这才醒悟过来,急推张淮深道:“你疯了吗,还不快把公主追回来。”
张淮深余怒未消,道:“随她去。”
此时马蹄声起,想来公主已经绝尘而去。
于武陵急了,说道:“公主都走了,你还坐得下去啊?”
张淮深索性不理,自顾自又拿起碗来吃了起来。
于武陵只得自己赶到门外,但此时已经连公主的身影也见不到了,长叹一声,只得回到屋中。
回到屋中,于武陵埋怨道:“这又是何必呢。她本是天潢贵裔,自然不知道民间疾苦,你何必苛求呢。”
张淮深放下碗筷,叹道:“话不是这么说,虽然她不知道老百姓的苦处,但起码的脑子总该有吧,以她的身份谁敢怠慢他,饭菜粗劣自然是不得已,可她就是没去想,只以为别人对不住她。我以前还以为她和别的皇室子弟不同,很有仁爱之心,看来是我错了。”
于武陵笑了,说道:“没那么严重吧,我看不过是一时小孩子脾气发作而已,何况你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她自然是受不了了。”
张淮深摇头道:“不然,一个人要从他的细微处才能看出品性好坏。没有了善良之心,做什么都只会为自己私利打算,这种人我怎么能受得了。”
于武陵失笑道:“不会吧,这么点小事你居然会把它想的那么严重。其实照我看来这不过是公主小孩子脾气发了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和人性更没有什么关系,你可别想当然而。”
张淮深也许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于是默不作声。
于武陵脸色一正,说道:“你五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张淮深见他很是郑重,不敢怠慢,说道:“还请五哥教训。”
于武陵道:“你今天既然把公主带来给我们看那自然是打算娶她了。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那就该把自己的心胸放宽大些,不要为了这些小事闹的不开心,伤了你们之间的情爱。你们相识相知本来就是艰难得很,可别了被这些小节给毁了。”
张淮深听得出于武陵的话中之话,忍不住问道:“五哥,难道你觉得公主和我之间并不合适么?”
于武陵坦然道:“确是如此。假使你对公主用情还不深的话,我一定劝你挥剑斩情丝。不过既然现在你已经情根深种,那我也不会再拆人姻缘。”
张淮深连忙问道:“那五哥为什么会这么想?”
于武陵道:“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门第这两个字么。”
张淮深松了口气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为了这啊。那五哥倒是不必担心,为了能配上公主,小弟这次在比武中拼了命把神策军的都虞候豆卢著给挑下了马,必能换个一官半职的,皇帝也答应过这次只要能胜我就可以迎娶公主,所以门第不成问题。”
于武陵不知道此事连忙问道,张淮深就把这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下,于武陵听完了后笑了笑,说道:“这可要恭喜七郎你了。想来展翅腾飞指日可待。不过话说回来,我说的门第并不是仅仅是这些表象。”
“那又是什么?”张淮深问道。
“你们从出生到长成就在不同的天地之中,周遭的所有之间的差异可以说有天壤之别,各自的脾气爱好品性乃至待人处物的方法习惯都是南辕北辙毫无类似之处。像你家向来没有奴仆,你对下人都是客气有礼。可是公主就不同,那些内侍宫女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些奴才,连他们的性命也不会放在心上。你们要是在一起,你会看不惯她的气指颐使,她也瞧不起你的谦仁,彼此自然格格不入。还有,她是公主,自小就是锦衣玉食,奢侈浮华定是免不了的,而你却是一直简朴的很,对奢华很是反感,你们要是住在一起,公主会笑你满身寒酸气,你也会鄙夷她的挥霍,彼此又哪能合得拢。再说像公主这种人想必是喜欢热闹怕寂寞又爱玩的人,而你是有自己的事业的,也不能整天个陪着他,今后难免会口角争论,说不准会成为怨偶。你也知道这些都不是天生就是这样的,还不是后天的教养所成,既已成形要改就很难了。除非你今后能把公主的性子变过来,或者是把自己收敛自己的脾气尽量顺着她,不然恐怕是难谐鸳盟了。”
张淮深听得此言就像被一盆冰水当头泼下,不止是一颗心就连整个人都凉了半截,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反复思量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于武陵见他这样心中不忍,说道:“七郎,你也别太灰心,话虽如此,却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张淮深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问道:“那该如何?”
于武陵看了妻子一眼笑道:“你五哥和你不也是一样,那时我和你五嫂的门第差异之大也不过如此,但还不是这样过来了。要想夫妻之间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你一定要记住,凡事不要太认真,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不要挑剔,有些事能迁就就迁就,不要彼此不开心弄得心存芥蒂,要有耐心,慢慢地去感化她,要是你常顺着她,那她也不好意思不顺着你,时候一长,习惯成了自然,那自然而然就行了。所以说你要大度,退一步海阔天空么。还有,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所以你在这些小节的地方就顺着公主的意思算了,反正你家大业大不会在乎这些费用。”
张淮深将这些话仔细听到心中,出神地想了一阵,然后叹道:“事到如今我实在是难以割舍,只好听五哥的话了,我会耐下性子来想法子改改她的脾气的,但愿能如五哥所说。”
于武陵拍拍张淮深的肩膀道:“这才是么。能找个称心的人也不容易,可别在这些小事上伤了和气。你饭也吃好了,快去追公主吧。这荒郊野外的,可不是一个大姑娘可以单身行走的。”
张淮深点点头,向于氏夫妇告辞,然后出门上了马沿着来时之路赶了过去。
虽然因为要找寻公主所以马行并不很快,但在走了十几里路后,张淮深还是望见了公主。远远瞧去公主正低着头策马而行,只是走的极慢,不时地还回头张望一番。
张淮深见此心头之气不免全消,只是有心再挫挫她的锐气,虽然拍马赶上了公主并在她马后十来步的地方不离不既地跟着以安她的心,但却一直不和她答话,有意冷落她一番。
忽然见到张淮深赶来,公主面上不禁露出欣喜之色,但见他不理不睬,心中有气,虽然知道这只是张淮深等自己低头,但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加之素来娇生惯养带来的高傲,也不想先开口示弱,别过头也是不理张淮深。
于是两人在这缄默中一前一后回到了骊山公主的别墅。
回去后,张淮深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