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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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揪着张淮深的心头,而当适才在这张看似不起眼的纸上突然看到了他们的下落,又如何不叫他为之动容,故而才会有失态之举。
手颤着,张淮深终于将这名单看完,长吁了一口气,稍微放宽了心。在这张名单上除了常无咎和少数几人注明已经被害或病故以外,其他人都幸免于难,虽然他们还都陷于北军囹圄,但只要没死,那至少还有将他们营救出来的机会,总比生死不明要好多了。
不过尽管如此,张淮深还是觉得心头难以平静,好像缺少了点什么,仔细地又将名单看了一遍,终于发现了原因,原来这张名单不全,上面缺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其中就有一个他最关心的没有看到,那就是常芊芊。
芊芊既然没有在名单中,那就是下落不明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比男子更易遇上危险,张淮深只觉得忧心忡忡,脑海中只在想芊芊到底会在哪里?是逃脱了,还是失踪了?
一连串的问题不断从脑海中浮现,他越想越是忧心,一时间竟有些焦躁。但很快张淮深就意识到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与其胡思乱想芊芊的下落,倒不如想一想送来这张名单的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该怎么应付。
拿起信纸和信皮,张淮深对着灯火翻来覆去地看来看去,想从中看出些线索,但上面什么特别的标记也没有,实在看不出来,他只得放弃了这个方面的打算,开始盘算着到底是哪里的人可能有这名单,会送来,有什么目的,在心中默默演算着接下来的对策,直到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才将他的思绪给打断。
心中已经有了点底,张淮深胸有成竹地站起身迎了出去,走到门口,正看见在军中游奕的押送下七名清一色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进入院中,这斗篷将全身都包裹了起来,遮掩住了他们的面目。
见主帅站在门口,押解的兵士中一人奔上前行礼并低声将在村外发现这几人的经过说了一遍,张淮深一边听一边用锐利的眼光打量着面前的几人,等游奕说完了,挥手让他退下。这时这七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人忽得向前走了几步,摘下风帽,将自己的脸亮在屋内漏出的灯光下,微笑着道:“禄帅,自宁朔一别,许久未见了。”
灯光映射之下,眼力再不济的也能看得清楚此人的面貌,他竟然是张淮深所认识的熟人……左神策军中护军马元贽,此刻应该正在华州中的神策军副帅马元贽。
马元贽在这最微妙的时刻出现于此已经是令人吃惊了,但更奇怪的是,张淮深竟是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好像早就得知了,只见他上前了两步,就像是对老朋友一样拱拱手道:“是啊,多日不见了,大人别来无恙。”
他这话中刻意回避了称呼,使得马元贽发出会心的一笑,径直道:“可否单独一谈?”
张淮深点点头,却看着他身后的那六人,马元贽会意,道:“这几个是我的心腹亲兵,若是准许,请暂且在别处招呼一下。”
张淮深一笑,叫来亲兵将这六人带下,嘱咐好好款待。接着和马元贽进了正屋,随手将屋门带上,招呼道:“快请坐。马大人携佳礼来访,本该好好招待,只恨夜深村荒,连茶水都没有,实在是怠慢了,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哪里哪里,些许小物何足挂齿,你我故交,何必滞形。”马元贽随口答道,在扫视了屋中一遍见别无他人后,才将斗篷脱下放在一边,放心地坐了下来,张淮深见他如此谨慎,有意无意地看着那斗篷说道:“这都开春了,还披着这厚厚的斗篷,难道连马大人这等身份还会有什么顾忌吗?”
马元贽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也像是话中有话地答道:“人有三畏,人言可畏。”
他这么一回答,张淮深立刻知道对方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不禁一笑,略带调侃地说道:“君子坦荡荡,何惧小人之言,除非……”声音拉得长长的,等者对方接下去。
果然马元贽立刻就接道:“以周公之大贤尚有流言,何况你我。只是成大事者,不谋于众,能少些麻烦就尽量少些而已。”
“狡猾的老狐狸。”张淮深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他本是想试探一下对方此来的目的,因为见到这一行人深夜到来又用黑斗篷将面目隐住,一下子难以断定马元贽此来究竟是为他自己的事情还是出于仇士良的授意,但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将马元贽的来意掩得严严实实,令人那以捉摸。不过因为事关重大,不探听明白张淮深又岂能安心,所以他只能紧逼不舍,似是不经意地道:“成大事者,不谋于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要劳动马大人亲身犯险,仇大人倒是舍得么?”
此话一出,马元贽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禁为之一僵,语调也没那么自信从容了,强笑道:“没法子,事关紧要,何况这神策军中也就下官和禄帅还有点私谊,还能说得上话,容不得我不来。”
张淮深立时明白了,马元贽此来仇士良想必是知道的,那此来就该是为了鹰扬军和神策军之间的事情,弄明白了这点,接下来就知道该如何说了,他陪着一笑,心中暗自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才能于己最有利。
其实张淮深适才所说的除了试探来意外也是又在趁机挑拨仇士良和马元贽之间的关系,而马元贽借着诉苦的话将自己的处境暗示了出来,虽然还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在这一问一答之间张淮深除了知道马元贽是奉命而来外更模糊地意识到他可能还怀着别的目的,也许未必如适才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其实想想就知道,他是神策军中第二号人物,张淮深却是鹰扬军的主帅,两军可是死对头,深夜前来其中所冒风险不言而喻,单单为了公事,他何必要亲身犯险。
心里大略有了点底之后,张淮深将适才已经到嘴边的询问乐荣轩诸人下落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淡淡一笑,答道:“这怎么敢当,大人身居高位,张某只是一州小吏,哪敢攀得上什么私谊。何况宁朔一别,犹愧于心,大人这是在折杀我了。”
提起宁朔那件事,马元贽至今还恨得牙根痒痒,那时身陷险境,他不得不委曲求全任人摆布,虽然没受到不恭,但不想张淮深竟假借他的名义夺了宁朔,打开了关内的门户,想到若不是后来在回京的路上将米暨弄死灭了口,几乎就受人以柄了,他岂能不恨,但此时并不是算账的机会,再大的恨也只能藏在心里,所以于是马元贽干笑一声道:“唉,马某人出塞到夏州,蒙禄帅款待,感激还来不及呢,宁朔等等,不过小事,马某人岂是小气之辈,此事不用再提。”
这等于是被逼着说既往不咎的承诺了,张淮深甚是满意,也就投李报桃,不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了,大大方方地问道:“那大人是来叙私谊的还是说公事的?”。
“先说公事,后谈私谊。”回避了张淮深的目光,马元贽讪讪而道。
张淮深明白了,不禁哈哈一笑,说道:“马大人这么爽气,张某也不能装聋做哑,有什么事不妨直言吧。”
“禄帅这么爽快,那是最好不过的了。”马元贽心情一松,眉目间舒展了不少,就道:“我和杨枢密使出京前受了朝廷密旨,希望能和禄帅好好谈谈,想鹰扬军也是禁军,神策军也是禁军,两军本是一家,如今却因为些许小隙而刀兵相见,不说伤了和气坏了朝廷的仪制,就是给藩镇们看了笑话也不好么。”
冷笑了几声,张淮深口气很不屑:“朝廷?那那位仇大人怎么说呢?”
“仇大人的意思,万事和为贵,当今天下藩镇割据,更有许多骄兵悍将公然不服朝廷管制,我等身为禁军大将当齐心协力为天子分忧才是,所以仇大人希望能和禄帅握手言和,互相协助,这样彼此有利,也是朝廷之望、大唐之福,禄帅以为如何?”
“那仇大人有什么更详细些提议?”张淮深对马元贽的话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
见没有立时被拒绝,马元贽精神一振,陪着笑脸道:“仇大人是文,禄帅是武,那当然是一主内一主外,而河北三镇因自泽潞用兵之后并了三州,近来更是不逊,朝廷最为忧心,所以仇大人希望禄帅能为朝廷分忧,河北宣武节度使一职,不知禄帅可否有意?”
心下全都明白了,张淮深冷冷一笑,轻讽道:“宣武节度使?张某何德何能,不过一下州刺史,当不得节度使一职。”
“不妨事,禄帅年少有为,朝廷又是多事之秋,正当用人之际,禄帅若是不能担当,又有何人能担当?”
张淮深忽而敛去冷笑,面上浮现和蔼之色,微微俯过身去,微笑道:“仇大人这等美意,张某怎敢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禄帅愿意了?”他这样好说话倒是令马元贽感到非常意外。
“当然,仇大人的好意当然要领的了,建节封侯,本是武将可盼而不可及的美事,张某人怎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张淮深笑眯眯地道。
马元贽半信半疑,说道:“那太好了。”
说是这么说,但从他脸上的神情上看却是心不甘情不愿。
张淮深收起笑容,正色道:“仇大人的好意,张某这就领了。等张某进京陛见之后就立刻走马上任。”
马元贽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忍住气,苦笑道:“河北局势微妙,禄帅越早上任越好,进京怕是就不用了吧。”
“这怎么可以。”张淮深连连摇头道:“无凭无据,怎可贸然上任,何况建节封疆是朝廷大事,怎可不进京亲领陛下谕旨,再说了,建节乃是一个武人莫大的荣耀,我又是长安人氏,怎可不回家夸耀夸耀。马大人这么说可见心不诚了。”
马元贽赶紧道:“只要禄帅一点头,朝廷的圣旨立刻可到,只是带兵进京于礼不合,所以禄帅一定要进京的话,那也不无不可,但只能一人和马某人进京了。”
他这样说当然是吃准张淮深是不敢孤身入京了,但听到的回答却令他大吃一惊,张淮深竟出人意料地点头道:“那也可以。”
马元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追问了一句:“禄帅真的一人和马某人进京?”
“当然真的。军中无戏言。”张淮深肃容道。
马元贽狐疑了半晌,不明白张淮深是在耍什么花样,只得小心翼翼地道;“那好吧,等天亮之后禄帅不妨同马某人一起去华州,接着咱们一起去长安。”
“好。”张淮深非常干脆地说道:“等明日一早我带着大军就进华州,然后一起去长安。”
马元贽终于明白张淮深的意思,觉得自己被戏耍了,腾的一下火就上来了,愤然道:“禄帅不是答应了一个人和马某人进京的吗,为何言犹在耳却要食言而肥?”
“张某怎敢食言。”张淮深悠哉哉地说道:“张某确实说一人和马大人进京,只要到了长安,我将大军留在城外不就行了么。”
马元贽闻言不由得苦笑了,心头的怒火也散了不少,因为张淮深虽然耍了点小花样,但却是真的没有食言胡说,其实他早就料到没有这么好说话的,但既然对方不是硬骗,那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所以他只好耐下性子又说了一遍:“马某人的意思是,若是禄帅一定要进京,那就请将大军留在华州城外,然后禄帅一人和马某人去长安。”
此言一出,张淮深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面若寒霜,看得马元贽心头一颤,只听得他闷哼一声道:“马大人这不是开玩笑吧,这年头将离兵是什么下场马大人也该知道,难不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