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人-第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作者:汀兰若
【由文】
1楔子
我爷爷是山贼,我爹爹也是山贼,到了我这一脉,连续四个压寨夫人生的皆是女儿,于是娘亲哭着将我的长发高高挽起,扎了个男儿的发髻,轻泣道:“可惜了这份好相貌……”
彼时我并分不清女子与男儿的区别,只当是同师弟杨离无甚差异,每日一同吃饭,一同练剑,倒衬的他比我还腼腆几分。
相传落云山寨的前寨主云郁野最疼爱的儿子便是我——云夕,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句话无一正确,一来,我并非儿子,幸而杨离一直坚持不懈的称我为师姐,令我多少保持几分清醒,否则后果当真是难以预测……
二来,“最疼爱”这三个字我真真是受不起,老爷子年前携同几位夫人云游西去,而我也理所当然的承受了家族的使命——做一个山贼。
换句话而言,现在落云山寨的寨主便是在下云夕。
古往今来,山寨抢亲皆抢良家女子,可自从我接管寨内事务后,世道好似一夕之间转变,几位叔叔伯伯聚头商议,决计为我找寻一门好亲事,而他们找寻的法子委实有些悖逆伦常……
于是,数月下来,但凡有些姿色的男子皆不敢路过落云山,生恐被落云山寨好男风的寨主所掳劫。
这件事情说起来,每每令我不胜唏嘘。
然而洞房内饱览各色美男,始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再回想起山下游历的一年,竟如隔世,只是偶尔碰上几个气质殊雅的男子,我仍会唤错名字,不过那些人,那些事,淡了远了,如同春季里初融的溪水,哗啦啦的流畅过心间,凉一下,麻一下,终是过去了……
对于那些被掳劫来的男子,我甚是同情,对于他们的种种反抗,我也甚是理解,然,入得洞房后,多少有了些情份,再者我实则女儿身,虽非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之姿,可大红喜装一着,自认光艳赛过门口的灯笼。
所以,第一个入得洞房的男人被我的光芒吓的梨花带雨,我安慰了半晌,他反倒哭的越凶,最后闷哼一声晕厥过去,嘴里喃喃念叨一个名字:“月儿妹子,月儿妹子……”我将耳朵贴过去听了半天,方才意识到,这位兄台原来是个痴情的种子。
思量半晌,轻唤了几声“师弟”,杨离便应声推门而入,他漆黑的眼眸闪烁一下,旋即垂首叫了声:“师姐……”
我时常会有一些想法,觉得杨离是这个尘世上最木讷,最天真,最傻的人……然而这句话我只说过一次,就被爹爹叔叔伯伯们以看白痴的眼光瞪了足足一炷香,而后杨离双膝跪拜,以额触地,郑重道:“徒儿恳请师傅将寨主之位传给师姐,日后,师姐在,杨离便在,山寨无忧……”
我以手抚额,沉思半晌,一抬眼望见他棱角分明的面庞,薄薄的嘴唇紧抿,只是头顶的那块灰迹异常明显,于是,我脱口便说:“地面太脏了,以后好好打扫打扫,虽说我们是个山寨,可也要讲求干净整洁……”
只这一句话,我便成为落云山寨的第九任寨主。
而杨离协助我管理山寨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处理这位哭晕在洞房的夫君,我尤记得那晚他背着这位痴情决绝的兄台没入夜色时,回头露齿一笑,璀璨如同星光:“师姐,夜里凉,你快些回去睡吧。”
那晚,我睡的甚好,新婚的洞房,新置办的被褥,柔和温暖好似睡在了云朵上。
第二日,我只说新郎触柱死了,埋到了后山,众叔叔伯伯又以看白痴的眼光看了我半柱香,最终轰然散去,不再理会此事。
未成想,旧人尸骨未寒,新人又被捆入洞房,这次是个江湖中的少侠,相传刚刚离家便被三叔掳劫而来。
我有了上次的经验,开门第一句话便问:“请问兄台可有心上人?”
那仪表堂堂的青年怔怔盯了我半晌,摇了摇头,我方才舒了口气,他却又点了点头,眼神迥异道:“敢问姑娘芳名?若我宋非晗有朝一日出了这落云山,定会救姑娘于水火。”
我顿觉此位仁兄的话深入肺腑,我是个姑娘家啊,怎么能在这山寨做山贼,真真是水深火热,我一把抄过他的手握住,“在下……呃……”思量一番,我垂首,柔声道:“小女子闺名云夕……”
那宋非晗的脸色瞬间怪异,他又定定的瞧了我半晌,犹疑道:“云?云蒸霞蔚的云?夕?疏枝横夕烟的夕?”
我细细咀嚼一番,点头答曰:“云,云朵的云,夕,夕阳的夕,应该没错。”
紧接着宋非晗便咬了舌头。
杨离赶来帮他处理伤口时已经血肉模糊,原来这次竟遇上了一个贞洁烈男,幸而下口还不够狠辣,伤不致命。
我再次看着师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时,忍不住挥了挥手,而后一头扎进新置办的被褥中一觉睡到天明。
洞房里接连二三消失新郎,叔叔伯伯们见怪不怪,依旧吵吵嚷嚷着过日子。
而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当我早就记不清是第几个的时候,杨离已经学会了主动代替我入洞房,将各色美男由后山放生后,再让我进去睡个安生觉。
按理说,近半年来得知我女儿身的男子不在少数,可山下依然盛传落云山寨的云夕寨主为断袖,更有甚者说我是喜好着女装的男子,非男非女,忽男忽女,亦男亦女。
世人皆好讹传,而叔叔伯伯们好似对于我的婚事乐此不疲,我稍加反驳,大伯便叉着腰吹胡子瞪眼:“夕丫头,过了年你便二十了,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到底是哪家的男子让你迷了心窍?!”
我掐指一算,顿觉惊悚,转头对杨离说道:“师弟,明年你便也二十了,不若让大伯二伯先为你抢个压寨夫人回来?”
杨离看了看我,没说话,大伯却以无限怜悯的眼神望着他,摇头叹息:“下次顺带连这小子的婚事一起办了吧。”
我知同时抢一对金童玉女不容易,所以这婚事便一拖再拖,竟也消停了月余。
这日,我正在正堂陪同几个妹妹吃饭,大妹说,山下□村新开家胭脂店,二妹却说那家店铺的胭脂成色不好,三妹年纪还小,嘟着嘴巴嚷着要吃烤栗子……
忽而冲进几个山寨的兄弟,手脚利索的开始打扫正堂,前厅门栏挂上大红的喜绸,一时之间红彤彤,亮堂堂,喜气洋洋。
这阵势我见得多了,便也不往心里去,一粒一粒吃着碗里的米饭,只不知这回是位公子还是小姐。
果然,半柱香不到,一个捆成粽子的人形便被拖了进来,我将将吃完手里的菜,甫一抬头,大头盖头便蒙在面上,于是我领悟到,这位公子又是为我而抢。
婚结多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一切讲求从简,我身着男装,梳着男儿的发髻,头上蒙着大红盖头,形象定是骇人之极,算是印证了传说中的非男非女……难得对面的男子还未被我吓趴下,只是愣在原地不动。
我扯了扯手里的大红喜绸,他倒也乖乖的跟我拜了堂成了亲,送入洞房的时候,杨离在身后拽了我一下,“师姐,这个人,你娶不得!”
我一听这话便乐了,挥手先让丫头们送新郎官进洞房,侧首笑道:“我娶不得,总该嫁得吧。”
杨离有些急,细腻干净的面庞微微泛起一坨淡淡的粉红:“师姐,他是当朝的新科状元郎,不知为何路经此地,偏巧被大伯撞上,直呼色如美玉,惊为天人,于是便不由分说掳劫上山……”
大伯二伯都是阅男无数之人,近来口味益发刁钻起来,这状元郎的姿色定是不俗,既然入了我云家的门,留与不留暂且不说,若不好好鉴赏品评一番岂不浪费。
一念及此,我便不理杨离,直奔洞房而去,如果家世相貌皆是不俗,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将大妹入赘过去,作不成夫妻也可作亲家不是。
我内心正欢快得跳动着,推门一看,一男子身着金边锦绣大红喜装坐在案几前,手里握着一杆毛笔。
我不得不承认,这大红喜袍有些肥有些宽,想当初还是那宋非晗穿过的,自打第二个新郎官失踪后,大伯好似打定主意节省到底,个个男子都穿这一套喜服,非肥即瘦,或短或长,总之,一眼望去,全都傻透了。
而这个状元郎握笔作画的侧影简直傻得冒泡。
可我只看了一眼便呆了,不为他俊美如玉的相貌,不为他淡定从容的气质。
只因那人……我早就认得……
往纯洁里说,他是我下山游历时偶然中相遇却被我必然算计过的同窗,其实蛮复杂的……
那么,往暧昧里说,他是我懵懵懂懂心动,蓄意找借口接近,而后勾引未遂的初恋……当然,单方面的。
我在脑中反复勾勒孙夫子的那一大把花白胡须,想当年怎么就没瞧出那腐朽的老头儿会教出新科状元郎,想当年我怎就没瞧出这落荒而逃的小子会是文曲星下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初本人的眼光一如现在这般锐利,能够在茫茫的莘莘学子中发掘最具潜力的夫君,只可惜,我发现了他,他却瞧不上我……
我还在愣神,秦延之含笑抬头,一双勾魂的桃花眼温柔的能掐出水来,只见他抬手放笔,一抚衣襟起身躬身一礼,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子宁兄,别来无恙。”
我内心咯噔一下,瞧,又被拒绝了不是,时隔四年,依然称兄道弟,看来注定要做一辈子的兄弟了,我也躬身还了一礼,客套道:“延之兄,风采更胜当年。”
洞房入成现在这个局面,委实令我悲情万种,无语凝噎。
可秦延之却很是自然大方,仿佛被捆绑掳劫而来的是我,他的面上荡漾起一波笑意,“子宁兄,你看,画的可否像你?”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向桌面,画像中的女人相貌酷似我,只是身着女子的衣饰,淡色的水荷罗裙,头发松松的挽着堕马髻,面容略施粉黛,是我……又不是我……
我望着画像中细腻的笔触,柔和的线条,仿佛连每一根发丝都充满着感情,内心不由轻轻一震,朦朦胧胧觉得四年前,是否错过了些什么?
秦延之穿着那不伦不类的喜服站在我的面前,眼神轻柔淡然,如同穿透了四年的荏苒时光,缓缓向我伸出手:“这三年半以来,我但凡遇到衣着光鲜的女子,总会想,若是子宁兄这身装扮,又是何等的美貌。”
我穿如此女装是否美貌不得而知,可眼前的秦延之还是我四年前结识的秦延之吗?
我将他细细打量一圈,俊逸秀美的面容依旧,只是个头长高了,人也清减一些,褪了年少的青涩,益发显得他气质高华。
只是……我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翻看一下他的眼睑,担忧问道:“大伯二伯他们喂你吃了什么?居然迫你说出了这些话……”
我承认,四年以前,我恋慕秦延之那会儿,真真是对他死心塌地,就差将性命都赔了进去,也未换得他如此深情的话。
2第〇一章:少年游
这件事情颇为久远,大概要追溯到四年前我刚刚及笄那会儿。
说起来,爹爹本不愿给我举行及笄礼,毕竟当儿子养了十几年,骤然之间穿上华贵的女装在山寨中招摇过市一天,委实会让他的内心产生些许不平衡。
可无奈娘亲未作压寨夫人前是个名门闺秀,且就我这一个宝贝女儿,于是寻死觅活的招数用尽,总算为我祈下一个及笄礼。
杨离本比我小几个月,我十五岁生辰时,他还站在十四岁的尾巴上仰望,身量也只是跟我相差无几。
那日我穿着交叠繁复的衣衫,宽大飘摇的裙琚拖曳身后,发髻上又是琉璃簪又是月牙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