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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窜出一大堆曹家的孩子,未及动手眼前便一片模糊。原来阿瞒事前有分教,埋伏的兄弟每人攥两把细沙土。专等夏侯家小子冲到河中央,就把沙土扬出去迷他们眼睛。这手真见效,夏侯家的小子们纷纷迷眼,不能再战,慌慌张张站住揉眼。哪知你这边越揉,他那边越撒,什么都看不见,只得弯腰护住头,捞脚下的河水去洗。
这下子可吃大亏啦!
阿瞒早算计好这一点了,待到他们弯下腰,阿瞒大叫一声:“冲啊!”曹家孩子们成群结队往河里涌,抓住他们的发髻使劲往水里按。
夏侯小子们虽厉害,但是眼睛睁不开,就感到脑后一沉,方要呼喊就被摁着喝了一大口水。猛抬脑袋,刚咳嗽出来,紧接着第二口又灌进去了!
眼见得曹家孩子们骑着他们脖子、按着他们脑袋折腾了一阵子,阿瞒也怕闹出事儿来,忙喊道:“我看他们喝得差不多了,松手吧!”曹家孩子们收了手一片欢呼,那些倒霉蛋这才东倒西歪爬到岸边,一个个都被灌得小肚溜圆,伏在地上大口呕吐,再也挥不动拳头了。
曹洪回手弹了一下夏侯渊的脑门,笑道:“大个子,服不服?”
夏侯渊的脸都气紫了,咬牙切齿道:“卑鄙!无耻!小人!混蛋……”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恶劣词语全说了一遍。
阿瞒拍着他的脑门笑道:“兵者,诡道也!孙武子《地形篇》有云‘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你们焉能不败?”
“什么鬼不鬼的?打架不准捣鬼!”夏侯渊没念过书,自然不懂他的话。
曹仁、曹洪等人双伸大拇指赞道:“阿瞒,你真了不起!”
“洪儿兄弟,我还是不是软骨头了?”
“今后哪个敢小觑你,我第一个不答应!”曹洪拍了拍胸口。
阿瞒则不紧不慢晃悠着小脑袋背着兵法:“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夏侯家的小子们听着!”曹仁叫道,“我们逮到了夏侯渊!只要你们答应把这地方还给我们,我就放了他。要是不还……我们就……我们就……”他们要是不还也没办法,但还是得吓唬吓唬他们。
曹仁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挠挠头想想道,“要是不还,哼!我们可就开膛摘心了!”
他本以为谁都听得出这是大瞎话,可偏偏就有信以为真的!夏侯廉年纪小,刚才叫了一帮哥哥来报仇,他自己可始终站在对岸没动地方。看到众位哥哥都被灌了一肚子水,早傻了眼,又听说要摘渊儿哥哥的心,吓得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脑袋就跑了。
阿瞒本意是要试试计策,觉得闹的差不多了。曹仁等人吃过夏侯渊的亏自然不干,众兄弟绕着动不了身子的夏侯渊又唱又跳,时而弹弹他的脑壳。夏侯渊憋了一肚子气,可这会儿他连动都动不了,只能咬牙切齿怒视他们。曹家孩子们也是越闹越厉害,也不知哪个淘气包又给他抹了一脸污泥。
“住手!”这时就听一声呐喊,河对面远远跑来一骑白马。马上载着两个人,前面哭得满脸花的正是夏侯廉,后面手拉缰绳的还有一少年。那人年纪大概十三四岁,与阿瞒相仿,白净脸庞,浓眉大眼,稍有些塌鼻梁,身穿的虽是布衣却严谨规矩干干净净,与夏侯家其他那些兄弟们迥然不同。
阿瞒心下正诧异,突然感到身边所有的兄弟全都不说话了,变得寂静无声。回头一看,大家颜色已变一个劲往后退,就连一向谁都不服的曹洪竟然也面露惧意。
“不好,咱们惹祸了!”曹仁皱起了眉头。
“他是谁?”
“夏侯家唯一念书的,叫夏侯惇,是夏侯廉那小子的亲哥哥。”
“很厉害吗?”
“他、他……他杀过人!”不知道是谁结结巴巴道。
阿瞒也吃了一惊,忙问曹仁:“杀人?难道没王法了吗?由得他胡来吗?”
“你不知道,这个夏侯惇在县里拜了一个穷酸先生念书。有人出言侮辱他老师,他一气之下竟然将那厮杀了。郡将老爷爱惜他的忠烈义气,所以没有加罪。他平常都是规规矩矩念书,根本不到这儿来厮混,今天怎么被搬来了?”
阿瞒经曹仁这么一说,惧意大减反生了敬重之情。眼见得夏侯惇虽然年纪大不,马术却精湛了得,载着弟弟疾驰而来,至河边猛一勒缰绳。那大白马嘘溜溜一声长鸣,前蹄扬起六尺来高,摇三摇晃三晃竟不偏不倚定住身形。他未开言仅这一个动作,已把曹家许多兄弟吓退了四五步。那些被赶散的夏侯家的孩子们眼见有恃无恐,三三两两又聚了过来。
任谁都看得出,夏侯惇是挂着火来的,但他毕竟读书明理没有发作,在马上将手一拱道:“诸位同乡高邻,在下有礼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下马,而是夹着马镫,攥着马鞭。很明显,他心存戒备,一言不合他就要纵马过来打人。此一语道出,却见小河两岸鸦雀无声,这等桀骜又庄重的气魄震慑了众孩童,以至竟无人敢应言。
阿瞒自还乡以来头一遭见这等阵仗,心里也有点儿打鼓。但又一琢磨,冤有头债有主事到如今不出头叫人小瞧,又料愿为老师洗耻之人想必不是刁蛮之徒,遂往前走了两步也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方才我领着众兄弟们戏耍,多有得罪!还望夏侯兄弟海涵。”
夏侯惇也是一愣,不知曹家小子里何时多了这样一个谈吐不俗的人物,冷笑道:“好说,好说……不知道我那渊儿兄弟哪里得罪了你们,竟然将他捆绑羞辱,听说还扬言开膛摘心?”
阿瞒听这话不对,心知必是夏侯廉添油加醋搬弄是非,料是一言不合准得动手,倒不如实话实说推心置腹。想至此他下了土坡,蹚过小河径直走到了夏侯惇马前。曹家兄弟们先前见阿瞒肯出来承当,皆松了口气;这会儿瞧他以身犯怒,又都捏了把汗。
阿瞒却不露惧色,一五一十讲述事情经过。自半月前夏侯兄弟来争地盘,一直说到自己如何定计捉了夏侯渊,如何制服众人。哪知夏侯惇听得和颜悦色,到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果真如此倒也有趣,我这帮兄弟也真该好好教训一顿。亏你想得出这样的办法,佩服!佩服!”说着便下了马,又抱弟弟夏侯廉下来,“刚才我弟弟哭着找我,话也没讲明白,说什么渊儿兄弟被绑了,要开膛摘心的,吓了我一跳,这才冒冒失失赶来,曹兄见笑了。”
阿瞒总算松了口气,伸手抹了一把夏侯廉脸上的泪水,笑道:“傻兄弟,开玩笑的话岂能当真?”
“还没请教曹兄名讳。”夏侯惇又一拱手。
“我叫曹操。”
“曹操?哦……”夏侯惇吃了一惊,“你是我的堂……”话说了一半,想想太过唐突,便把后半截咽了回去。
“你说什么?”阿瞒不解。
“没什么……”夏侯惇尴尬地一笑,“我是说这块地方是无主的荒地,何必将你我分得这样明白呢?咱们两家世代为邻,从今以后叫两家的兄弟们在一处玩如何?”
“正合我意!”阿瞒一拍手。
于是,小河边顿时响起了欢呼声。刚才还打打闹闹的曹氏、夏侯两家的孩子们,这会儿都挎着胳膊蹦蹦跳跳闹到了一处。茂盛的大槐树下,环绕着愉快的歌声……
就在不远处,曹胤伏在田野间望着那里。他还是不放心侄子们,偷偷摸摸跟了过来。方才见阿瞒用计打败夏侯众兄弟,不禁拍手赞叹,暗想:我曹家日后的前途说不定就指望这小子了。后来又见夏侯惇纵马而来,阿瞒与他愉快交谈,心下又是一阵辛酸感慨——该见面的终归躲不过,傻小子你哪里知道,你本应该站在河西边的,这夏侯惇才是你真正的堂弟呢!
第三章 四年后重返洛阳
【丑恶家史】
光阴流逝如此之快,转眼间就过了四年。
曹操依然寄居在七叔的家中,只不过当初的机灵鬼如今已经是豪迈洒脱的小伙子。谯县乡间自比不得洛阳的花花世界,但却使曹操形成了颇为两面化的性格。在家时他是用心习学的好孩子,在曹胤的指导下读遍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而迈出家门他却任侠放荡、声色犬马,渐渐将夏侯兄弟、丁冲、丁斐等一干不拘小节的乡里少年吸引到身边,诸人畅游走马好不快活。
不过在闭塞的谯县乡间,人们眼见的仅仅是身边的人,却不甚了解外面世界的改变。正如曹氏族人都亲眼目睹了曹操的成长,却不知道仅比曹操小一岁的当今皇帝也逐渐步入了成年。
皇帝成年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成婚,于是在建宁四年(公元171年)刘宏立执金吾宋酆之女为皇后。这位宋后是在前一年选入掖庭为贵人的,其实并没得到过刘宏的宠爱,但册立皇后颇讲求门第出身,扶风宋氏数代与宗室通婚,不失为合适的人选。皇帝不经意间动动手指,天下都可能晃三晃摇三摇,这次册立皇后刘宏自己不甚满意,却为曹家创造了壮大势力的契机。
五月初,曹鼎回到了谯县家乡。他是曹操的族叔、曹洪的亲伯父,虽说小有名望,但才学甚是平平。宦海十余年,曹嵩、曹炽皆已身居高位,可曹鼎却还在郡守一级的官位上原地踏步。
但世事无常,不知哪块云彩有雨,曹鼎的长女前些年嫁给了宋酆之侄宋奇。随着宋后的册立,宋家鸡犬升天,宋奇一夜之间加官进禄受封濦强侯。女婿得势,老丈人自然也跟着沾光,曹鼎再不用当他的吴郡太守了,立刻被升入京师担任侍中、兼任尚书。楚霸王项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曹鼎在官场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也可以趁着谢任的空当在乡人面前炫耀一番了。
富在深山有远亲,更何况贵人回乡。侍中倒不足为奇,只要有些才干、或是资历深厚、抑或沾点皇亲都可以担任。难得的是尚书一职,虽是一年六百石的位子,却可以天天跟皇上打交道,想要举荐或诋毁一个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有这样离天三尺的好亲戚,岂能不去巴结?曹鼎这一回来,整个曹氏家族都轰动了,只见他所携家资殷实,金银财宝大车小车往回拉。父老们瞧这等阵势,更是抢着奉承这位青云直上的亲戚。老子带着儿子、哥哥领着兄弟,一时间曹鼎家门庭若市高朋满座,长年不走动的、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人都来赔笑脸。
曹操本没把这当回事儿,仍是整天游山逛水忙自己的。直到曹洪捧着他伯父捎来的吴郡好绢跑来,才有些动心了。
“走走走,好东西还有的是呢!我大伯可发了善心了,族里人来者有份,不要白不要,你也去见个礼,挣上几匹好绢咱们做箭囊,再出去射猎背着多体面!”曹洪拉着曹操就要走。
“不许去!”曹胤握着一卷书满脸严肃从后堂走了出来。
“七叔,为什么不许阿瞒去?”
“不为什么!”曹胤把书往书案上一摔,“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曹洪早听说过他们老兄弟脾气不和,昔年有些芥蒂,笑道:“七叔您莫要生气,都是亲戚里道的,论情论理你们都该走动走动。不是我偏向我大伯说话,见个礼不过人之常情,小不了您大不了他。方才他还念叨您呢,您跟我们一起去吧。”
哪知这几句人情话说完,曹胤却火了:“你给我出去!”
曹洪头一遭见温文尔雅的七叔这么不讲理,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七叔……您这是……”
“抱着你的绢快走!”曹胤不听他再说什么,“他是你亲伯父,你见不见他我管不着。孟德是他爹把他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