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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部分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4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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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砖上磕得山响,也亏他豁得出脑袋。

曹丕是个生性内敛之人,却也经不起这么多好话,让他这一大套谄媚之言捧懵了,羞得满面绯红,连忙双手相搀:“不必多礼,快快起来,敢问您是……”奉承了半天还没说自己是谁呢。

“在下天水孔桂,来邺城拜谒丞相,并有些军务禀报。昨天还说要去拜望一趟公子,没想到这就碰上了,我这心愿算是圆了。”孔桂说着话双手加额,一副虔诚的样子,“我们是小地方人,笨嘴拙舌不会说话,公子可别笑话。”

王粲心明眼亮——你还不会说话,死人都能叫你哄乐了!

曹丕却没怎么飘飘然,倒不是不爱听好话,而是被他的相貌吸引住了。孔桂生得面若傅粉,柳叶眉杏核眼,隆鼻小嘴牙排碎玉,两撇毛茸茸的小胡子,说笑之时还有俩酒窝,似乎与以前见过的某人有些相像。曹丕凝思片刻恍然大悟——啊!此人像极了郭嘉郭奉孝!

刚想到这儿又听曹操笑道:“吾儿千万小心,这小子的嘴可比千军万马都厉害。天底下拍马屁的人凑齐了恐怕也抵不过他一人。”

“奇哉!”楼圭抓了一把棋子投入盒中,“两个连环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个时辰未见胜负,竟杀出一盘和棋,我下了半辈子棋从未遇到过此等情形。以前与丞相对弈皆是我胜,如今怎么不成了?这盘棋真不知怎么下出来的,奇哉怪哉!”

王粲笑呵呵走了过去:“在下依稀记得。”说着话从黑白棋盒中各自取子摆了起来,“楼公黑子在此角,丞相在这边落子……楼公如此作劫,丞相反破之……然后是这样,您是这样……”他边说边摆,竟将弈局布得密密麻麻,与方才所下分毫不差。

楼圭额角滚落冷汗:“仲宣真乃奇人,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曹操面有得色:“子伯啊,如今我天天与这样的高手对弈,你焉能胜得过我?”

楼圭凄然叹了口气:“弈者,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孟德今有丞相之位,气夺天下。我这辈子是不能与您相比了。”他年轻时自负甚高,尝有纵横天下之志,才略也不逊于曹操,只是际遇不佳,始终屈居人下。也正因为如此,曹操虽然封他为将军,却不授予一兵一卒,实际等同于参谋,内心深处还是有防备之意。

曹操见他叹息,笑道:“还记得这盘棋的赌注吗?”

“当然记得,我若赢了丞相,便从此在家高卧俸禄白拿;若赢不了丞相,自明日起还得回幕府当差。现在棋是和的,但打赌我输了,况且我执黑子,实际已落下风。在下谨守承诺,明天一早就规规矩矩来当差。”楼圭说着话起身穿鞋。

曹操连连摇头:“你若实在不喜拘束,不来当值倒也罢了,但是须答应我一事。”

“何事?”

曹操捋髯道:“你早年曾游历关西,若有一日我出兵西征,你要随军前往出谋划策。”

“好,我愿赌服输。”楼圭拱了拱手,慨叹而去。刚走到门口,忽见主簿杨修抱着几份卷宗闯了进来,差点儿与他撞个满怀。

“怎么了?”曹丕吓了一跳。

杨修捧卷奏道:“有紧急军报,并州太……”

“太原郡土豪商曜举兵造反。”曹操抢先说了出来。

杨修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丞相如何得知?”

“老夫不但知道商曜造反,我还知道马超正在拉拢蓝田土豪刘雄一同作乱。”曹操微笑着瞥了眼孔桂一眼,“马儿无父无君包藏祸心,与关中诸将说他父默许造反。其实呢?马腾几次修书都嘱咐他以家族为重不要胡来!”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两份帛书狠狠摔在地上。

这次轮到孔桂害怕了——这老家伙怎么连马氏父子之间的通信都能搞到手?

他哪里晓得,曹操有校事卢洪、赵达等在京监视百官,什么东西弄不来?曹操要的就是让他害怕,要他清楚自己的立场,莫要跟杨秋脚踏两只船。

杨修缓过神来:“那、那太原之事该如何处置?”

曹操一脸不屑:“你放心,昨天我已秘密派遣夏侯渊、徐晃率兵赴并州平叛,而且给曹仁也发了封信,叫他率部北上准备接应钟繇。马儿想杀我个措手不及,我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孔桂不失时机凑上来:“丞相神机妙算简直是活神仙。马超狂妄小儿、韩遂愚钝老狗,根本不是您的对手。”

曹操信手摘下腰间的佩刀,将雕饰精良嵌着美玉的廓洛带解开,塞到他手里:“你办事得力,这东西赏你了。”

廓洛带原本是匈奴、鲜卑等北方游牧民族的一种皮革腰带,上有挂钩可以挂刀剑,传入中原后汉人多加修饰,镶嵌美玉宝石之物。因为只有士人才能佩剑,所以廓洛带成了身份的象征。孔桂一介奴仆出身,哪用过这玩意,何况丞相亲赐?半是感动半是故意做戏,抹着眼泪道:“丞相看得起小的,小的一辈子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给您做牛做马。”话里话外他已自诩是曹营中人了。

曹操告诉儿子要小心马屁,可自己也被这一套哄得挺美,笑道:“这点儿小事哭什么?若能再立新功,日后自有大富贵等着你。商曜谋反之事属实,你可以走了,回去继续给我盯住马、韩二贼动向,有何风吹草动速报我知。”

“诺,小的一定不负丞相所托!”孔桂施罢一礼,双手高捧那条廓洛带,像举祖宗龛一样去了。

没了廓洛带,腰刀自然没处挂了,曹操攥着刀瞅了儿子一眼:“你就要为官了,这口刀为父赐予你。”

“谢父亲。”曹丕接过三尺钢刀,略微拔出一段观看,见刀把上雕了头猛虎,刀刃还没有开。这刀样式虽无奇,却沉甸甸的很压腕子。

“这是监冶谒者①韩暨去年督造的百辟刀,共有龙、虎、熊、鸟、雀五把。你们兄弟中有谁德才可造我就赏给谁,似彰儿那样嬉戏无度好勇无谋的不行,精通文学深谙世道的才能得到。今天我先赏你一把,日后还有谁可堪造就我也赏给他。”

“多谢父亲。”曹丕暗自得意——这把刀赏给我,岂不是说我可堪造就?

曹操归座,抚着大腿道:“这韩暨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改进了鼓风之法,以水排代替马排、人排①,不但节省牲口,而且利益三倍于前,若不然怎能有这千锤百炼的宝刀?我今日把刀交付与你,就是想告诉你掌权如掌刀,生死决断皆在一念,岂能不慎乎?也希望你为人处事能如此刀一般千锤百炼反复打磨。”曹操对曹丕前番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但有些话不方便直说,只轻轻一点——你结党营私、贿赂官员那点儿事我都知道,以后给我老实点儿!

曹丕躬身道:“孩儿铭记教诲。”

说是说做是做,他究竟明白不明白,曹操也摸不清楚,只是直勾勾瞧着儿子。杨修与曹植相厚过于曹丕,可没心思听他父子推心置腹,见是个空子,赶紧奏道:“丞相,还有一事禀报。”

“说吧!”曹操的思绪被打断。

杨修捧过军报:“颍川发来军报,朱灵所部无故滋事,哄抢别营粮草,两军发生械斗。”

曹操不禁蹙眉——朱灵的兵滋事已不是第一次了,当年河北平定曹操命朱灵管理冀州新兵,与于禁、张辽、李典等六军南下颍川屯驻。临行之际曹操反复嘱咐朱灵小心谨慎,他全不入耳,结果闹出中郎将程昂叛乱之祸。这才时隔几年,老毛病又犯了。曹操不再手软了,冷冷道:“火速致书于禁,令他持节钺夺取朱灵所部兵权。哼!我能与之,亦能夺之,谁叫他行事不谨!”

曹丕并非粗心大意之人,他甚至比曹操心眼还细。但是今天人逢喜事,又被孔桂灌了一肚子迷魂汤,竟没听出父亲这话不单说的是朱灵。曹操望着儿子的背影有些失落——难道这就是我曹某人百年之后的继承者?大是大非未见建树,蝇营狗苟却有才华,心胸不宽,德行不广,才智不具,行为不谨,哪比得上我死去的昂儿、冲儿……

得了赏赐曹丕刚出幕府,却见孔桂不知从何处一猛子蹿过来,不由分说拿着廓洛带就往他腰上系。

“这是作甚?父亲赏你的……”曹丕连忙推辞。

孔桂满脸笑意:“公子别嫌弃,小的远道而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件宝贝丞相既赏与我,我就转奉公子了。”

“这如何使得?”

“咳!丞相若问起,小的日后自会解说。丞相之物就是公子之物,莫说是一条宝带,丞相的一切早晚还不是公子您的?”这话正说到曹丕心坎里,“我从小没个爹妈,也不懂得怎么孝敬人,您可千万别笑话……”

曹丕看着腰上这条宝带,又随手挂上崭新的宝刀,果然精神十足;官也封了,赏赐也得了,好话也听了,不禁晕晕乎乎起来,拍着孔桂的肩头道:“也罢,谢你一番好意。”

孔桂一边抚平曹丕衣襟的褶皱,一边笑嘻嘻道:“日后还劳大公子在丞相面前替小的多多美言,哪怕招我来这府里当个奴才,天天给丞相和公子揉肩捶背,也比在凉州那破地方强啊!您说是不是?”

曹丕笑逐颜开连连点头……

【引狼入室】

凡事有好的一面,也必会有坏的一面。曹操以讨伐张鲁为名谋定关中,成功逼反了韩遂、马超;另一方面周瑜病死巴丘,孙权图谋西进的计划受挫。表面上看曹操完全掌握了天下征伐的主动权,殊不知祸患已在遥远的蜀地生根发芽。讨伐张鲁的消息不胫而走,既然能传到凉州,也就能传遍天下。当这个消息传到成都时引起了振威将军、益州牧刘璋的极大恐慌。

刘璋字季玉,乃刘焉第四子,本无继统之望。因刘焉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勾结马腾兵犯长安,丧于李傕之手;三子刘瑁患有恶疾不能理事,益州牧的位子才落到他头上。刘璋为人温文谦和,全不似乃父阴狠霸气,不过依仗部下赵韪、庞羲主持大局,而赵、庞二人又不和。赵韪是昔日朝廷太仓令,随刘焉归蜀有功,因其本人就是益州籍贯,所提拔的官吏也多为西州之士;而庞羲却是中原人,曾任议郎,战乱之际率三辅士人入蜀避难,受刘焉父子重用,属于东州派。东州西州两派矛盾重重,赵韪迫于形势起兵造反,串通刘表为外援,终被庞羲率部殄灭。但庞羲却在与张鲁的对抗中屡屡失利,搞得蜀中吏民怨声载道,西州士人更是愤愤不平。刘焉父子治蜀二十余载,大小征战却总是不断,这如何能得民心?

刘璋有德无才胆小怕事,多少有些懦弱,得知曹操意欲征讨张鲁的消息,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张鲁本是刘焉部下督义司马,其祖父张陵曾在鹤鸣山隐居,研修儒道两家典籍,并以河洛谶纬、阴阳巫术等为参考注解《道德经》,定名为《老子想尔注》,在蜀中广为流传。当年刘焉借剿灭黄巾之机割据蜀地,派张鲁与别部司马张修攻占汉中,诛杀了朝廷任命的郡守苏固。不想事成之后张鲁又袭杀了张修,自己占据汉中,不称太守而称“师君”,并废除朝廷法令,改用祖父留下的“道法”治民,因入道需缴纳五斗米,因而被人唤为“五斗米道”。一来刘焉新定蜀地根基不稳,二来“米贼”断道正好为其切断与朝廷联系提供了借口,加之张鲁之母还在成都为质,刘焉索性听之任之,默许了张鲁的所作所为,彼此倒也相安无事。可刘璋继位后不知听了谁的馊主意,竟处死了张鲁的老母,以至于两家反目摩擦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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