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第3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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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允紧随其后也拥了过来:“快加速行船,把那几条渔船撞翻!”说罢两人玩命跺脚——水军有规矩,将领跺脚就是传令加速。可这会儿他们这些荆州降将不能直接指挥,在前面督船的是曹军嫡系,他们这边跺脚管个屁用?
曹操一头雾水,还以为俩人急得跺脚呢。水战完全不通,不过他倒从善如流,赶紧传令:“听二位将军的,撞它们!”一则是战船易将沟通不便,二则南北士兵配合不佳,摇旗的摇旗,呐喊的呐喊,折腾了半天才有点儿眉目,前面的斗舰稍微快了些,向渔船冲去。
可是为时已晚,只见对面渔船猛然散开阵势,调转船头尽数横在曹军船队前。战船大而坚固,渔船小,两船急行相撞,渔船必定撞个稀烂;可若是它们横飘在江上,少了冲力大多只能撞翻,这些船封锁江面,一旦撞翻必定影响行进,前排一停后面跟着停,要是敌人的船再过来一堵,曹军就只剩下挨打了。
等曹操想明白怎么回事,人家早布置妥了,再看那些渔船后面,赫然冒出几十艘战舰,都打着江东的青色战旗,锣鼓喧天喊声阵阵,当中一艘楼船,高耸帅旗,斗大一个“周”字——周瑜到啦!
曹兵没几个会使船的,荆州兵虽然会,近几年却都是守备,极少主动出击。而江东水军久战江淮,又在鄱阳平水寇,根本无需操练。那些水手膀大腰圆,手都磨出了茧子,胳膊练得跟腿一样粗,那船能驶得不快?故而虽是逆风逆水,竟似箭打出来一般,与顺流的曹军相差无几,这边还没准备好,人家已经过来了。
再看那些管渔船的“渔夫”,把斗笠一摘,蓑衣一脱,里面早脱得光光溜溜,扑通扑通,全跳到江里去了。曹操看得发呆,还以为是周瑜招募的勇士,冒死用船断路,文聘却连拍船舷:“糟糕!泅水士!”
“什么是泅水士?”曹操全不懂。
文聘生性好斗,一门死心全在前面,莫说是曹操,三皇五帝临凡也没工夫搭理,抢过令旗亲自指挥。张允替他解释:“泅水士是专门练泅水的兵,俗名叫水鬼,本事大的在江里扑腾好几个时辰都不上来。他们要是带上锤子、凿子,在咱们船底一通乱凿,咱的船兴许就沉了!”
“什么?”曹操、荀攸脸都吓白了,瞪着眼睛往脚下瞅。许攸更害怕,当即趴在船板上听声音。
张允扑哧一乐:“放心放心,离咱们远着呢,好几道船队隔着,再大本事也游不过来……但前面的船,可就难说喽。”
话音未落传来一连串巨响,前面的斗舰已与渔船相撞,由于船速不同,那十几艘渔船有的解体,有的撞翻,有的被战舰碾到下面,但随着一阵摇晃都慢下来,后面的船不单受影响,而且水面都是撞碎的浮板、船舷、木头渣滓,乱哄哄都停了,楼船、艨艟不能蹚自己的船,渐渐也停了。
文聘顿时泄了气,恶狠狠一拍大腿:“唉!咱们吃亏了!”
仗还没打怎么就吃亏了?曹操执迷不悟,可东吴战船已经逼了上来,隔着一段距离向曹军放箭。这些箭似乎都长着眼睛,不射持戈之兵,专找划船的水手,一顿箭雨过后,那些船就是想动都动不了了。只见对面楼船令旗摇摆,十几艘斗舰一拥而上,东吴的战船与曹军的几无差别,只是旗帜不同,大斧手站在船头一通乱斩,把曹军斗舰的护板劈得漫天横飞;紧跟着又掷出十几条挠钩,钩住曹军船舷,钩子后面都挂有绳索,江东士兵抓着绳子,一二三喊着号子,没几下就把曹军的船拽了过去。两船还未接舷,江东兵一跃而起,纷纷跳到曹军船上,一手拿着环首刀,一手举着钩镶,斩瓜切菜似的一通砍杀。
登船的曹兵号称精锐,陆战尚可,但水战的本事都是玄武池练出来的,没风没浪还能比划比划,真到江上就完了;连着坐几天船就有点儿天旋地转,敌人跳过来,船一伏一起一晃悠,没掉下去就算对得起曹操。兵刃都撒手了,谈何反抗,只能伏在船上等死。至于那些荆州兵,跟江东打仗未占过上风,又新换了个不知深浅的主子,心里更发毛,也就象征性抵挡两下,抛下兵刃往水里一跳,死命往回游。御敌无能逃跑有术。
曹操都看呆了,前些日子刚听人介绍了点儿水战之法,都是纸上谈兵,今天亲眼见识了,居高临下看得真真切切,半天才缓过神来,放声疾呼:“救援!快救援!”
文聘根本没闲着,挥舞令旗左右调度,要能救早救了。又撞船又减速,挤得严严实实,根本动不了。到了这会儿,船越多越不好办。费了半天劲,总算调了几艘艨艟,从密不透风的船缝间钻过去,眼看接近敌船要张弓放箭了,冲在最前面的忽然停了,紧跟着忽忽悠悠就没入水中——船底叫人家凿穿了。
这种船是护卫之用,选派的都是善射的北军,本以为不与敌短兵相接就不会落水,哪想到连船一起沉?根本也没几个会水的,即便有两下狗刨,岂能在长江中活命?惨叫声此起彼伏,救人的小舟东奔西窜也没救上来几个,大多数淹死了。
曹军乘胜而来军心倒还旺盛,虽然小有挫折,大多数人还是跃跃欲试,无奈堵着过不去,只能叫骂诅咒;两岸的兵也不少,干看着不顶用。曹操急得跳脚,眼睁睁看着敌人把十几艘船的兵斩尽杀绝,看着他们把尸体抛到江中,看着他们明目张胆拔去自己的军旗,看着他们接过船桨向东驶去。这些船都归人家了。
周瑜不做赔本买卖,拿十几艘破渔船换了曹军十几艘斗舰。曹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拆开阵势,可抬头一看——人家早就撤了。周瑜也知曹操船多兵多,区区小胜不足以撼动全局,久斗必然不利,干脆见好就收。
就在纷乱之中,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宛若天籁之韵沁人心脾,江东战舰随着那飘逸的曲子拨转船头,悠悠荡荡渐行渐远。曹军眼巴巴看着敌人驶出数里之外,自己这边还乱糟糟的,追都追不上,只能无可奈何望江而叹……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曹军出师不利,不但折兵数千,损失战船二十余艘,行军阵势也被彻底扰乱,不得不再次停靠休整。曹操下令将所有战船泊于长江以北,由文聘、张允主持重新编队,自己却领着谋臣、侍卫、儿子忙不迭下船。有了这次教训,这帮旱鸭子感觉船上太不安全,能上岸尽量上岸。
可还未立好营寨,又有“赤马”渡江来报——南岸推进的部队遭敌人伏击,损兵千余。曹操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好个周瑜小儿,竟敢袭我大军。老夫必取其首级悬于营门!”
一旁众将听了想笑不敢笑——两方交战理所应当,周瑜已经来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可在曹操看来,自己以十余万众进逼江夏,明为消灭刘备,实则震慑江东;倘若周瑜识时务,见到大军的威武气魄,就该主动退去,劝说孙权投降,怎么还敢挑衅?即便此时吃了亏,曹操依然自我感觉良好。
军师荀攸满脸无奈,上前进言:“我军多为北方之士,精骑射而不善水战,今与敌会于江上,乃是舍长而就短,不宜急于求战。”
“哼!”曹操一脸不屑,“我以众击寡,以强击弱,还怕他周瑜不成?今日猝然落败,乃戒备不周所致,整备战船继续推进,我就不信周瑜小儿能敌得过我!叫张允督率前队,文聘总管水军全局,让荆州兵当主力,我在岸上给他们助威!”说到底,他心里也开始怯水了,只是不好意思说。
蒯越正在指挥泊船,闻听此言忍不住插口:“恕在下直言,此地江面偏窄水道蜿蜒,敌人若沿江屯驻保守不战,恐我军欲进而不得也。”
曹操被蒯越点醒了,皱着眉头踌躇了一会儿,最终只能采纳荀攸的意见,发下第二道指示:“过江传令,叫江南之兵马上烧毁营寨,过来与我会合,人生地不熟的,别再叫人家占了便宜。”他摆出这姿态,实际上已开始考虑长久之计了。
好在东吴战船已去,渡江回撤没遇到骚扰,曹军船又多,短短一个时辰,先行渡江的刘勋、张憙等将纷纷回来了。中军帐临时搭好,这几个武夫一进来就开始骂骂咧咧:“他娘的!周瑜欺我等地形不熟,竟敢半路设伏。主公为何调我们回来,我等还打算捣了孙权的鸟窝呢!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他们一甩闲话,曹操又好气又好笑:“皆是你等不谨慎,还怨我调你们回来。若不叫你们回来,只怕今晚都叫人家包围了,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刘勋与曹家有旧,说话比较随便,明明受了斥责,还一个劲推卸:“这也不怪我们不小心啊!我们又不是江南人,为了这次行军您特意叫长沙太守张机选了一队兵充任向导,他们是干什么吃的?自家门口还不认识?”
蒯越唯恐曹操对张机不满,赶紧遮掩:“刘将军所言差矣。此处是江夏界内,而非长沙所辖,张郡将派的人也不甚保险,您责怪他又有何用?”这话明是对刘勋,实是讲给曹操听的。可曹操只是喘了口粗气,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恰在此时忽见二人急匆匆闯入帐中,跪倒施礼。众人一见皆闭息凝神——原来是赵达、卢洪两个校事。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两个扫把星出现,准有人倒霉,今天俩一起到的,不知又要倒霉多少人。
卢洪嘴快,先开了口:“为孔融收尸之人已查明,是太医令脂习所为,现已披枷戴锁打入天牢。可此人冥顽不灵铁嘴钢牙,就是不说尸首藏于何处,请丞相裁决!”
“好啊……”曹操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小小一个太医令,也敢与老夫做对。你回去严加看管,千万别叫他寻短见,等我灭了刘备,平了江东,回去亲自审他!严刑之下不愁他不招,等审清问明之后再将其满门诛灭,跟孔融一起暴尸!到那时看看谁还敢拿我的话当儿戏!”
“明白。”卢洪答应一声,赵达又跪趴上来:“启奏丞相,我派人尾随华佗去至谯县,发现他所言不实。他妻子根本就没病,他回去只为了研制草药,撰写医书,根本就是欺瞒您!我已下令将其锁拿,请问如何处……”
“杀!”曹操一拳捶在桌案上,“这还有什么可问的?他想以医道要挟老夫,这样的人留着干什么!”
撰写医书毕竟也是为民造福,大家都觉此等处置太过严苛,可他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多言。曹操用兵受挫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借题发挥,嘟嘟囔囔道:“哼!一个太医令,一个军医,也是老夫犯这个‘医’字的晦气,这帮人竟没有一个好东西。”说到这儿猛然想起刘勋刚才告的刁状,又吼道,“派人去长沙,把那个张仲景给我轰走!连个向导都选不好,这样的巫医百工之流不配做太守!”
“丞相三思。”蒯越一见不妙,仗着胆子谏道,“且不论张仲景才智如何,他为长沙百姓医治伤寒素有厚德,朝廷初辖荆州就把这样的人拿掉,恐怕……”
曹操哪听得进去:“行医之人一抓一大把,我还在乎这几个宵小之辈不成?轰走!”说罢一抬手,指向立于班末的金旋、韩玄,“武陵太守刘先已调往许都,今长沙又出缺,你们两个去补。好好干,要叫江南之人看看,我曹某人照样管得好荆州!”
“遵命。”金旋、韩玄皆因私情而来,曹操承诺给他们升官,可没想到能一跃成为郡将,岂会不高兴?
蒯越瞧着这俩人格外忧虑——一个京兆人,一个河内人,又没有地方任职的经验,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