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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部分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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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仰面大笑。

“汝笑什么?”

曹操不答,兀自大笑。

“吾问汝笑什么?”那亭长生气了。

“我笑你不识时务,读书不通,学问不高,自作聪明!”

“你胡说八道!”亭长终于被挤对得说了一句大白话。

“我没胡说,你就是个大老粗,你什么都不懂!”曹操继续激他。

亭长气得巴掌举起老高,又放下来,嘀咕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算什么君子?你根本没念过书!”

“我人穷志不穷,自幼熟读诗书,若不是家境贫寒身份低微,我早就当上大官啦!”亭长气得踱来踱去。

“你当不了大官,你连现在这个亭长小吏都不配!”

“你、你、你……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满口喷粪,臭不可闻!”亭长气得跳着脚地骂,眼泪都快下来了。

曹操见他恼怒至极,转而和颜悦色道:“大人请坐,听我一言,我说两个亭长小吏让你听听,看看你是否可比。”

“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他一屁股坐下。

曹操清清喉咙道:“昔日秦时有一刘季,生于沛丰之地,也是个亭长。秦王嬴政暴虐无端,北筑长城西造阿房,征天下之民夫服徭役,十死七八惨不可言。刘季监押民夫,半路将人尽数遣散。到后来芒砀山斩白蛇起义,他入关灭秦,九里山十面埋伏诛项羽,最后一统天下。”

“你说的乃是我高祖皇帝,下官区区凡人怎可及?”那亭长连连摇头,可是却已不似刚才那般气愤。

“好吧,高祖爷且不提,再说一个小吏与你听。”曹操又道,“昔日我光武皇帝潜龙之时,在昆阳大破王莽百万之兵。无奈伪帝更始嫉贤妒能,有功不赏仅命他经略河北,实有加害之心。那时候,河北出了一家反贼,名唤王昌,势力遍及幽冀之地。王昌传檄郡县,能擒我光武皇帝者,封邑十万户。我光武爷只得一逃再逃,后来被困蓟中,当时城内南门有一小吏,明知十万户的封邑近在眼前,却道‘天下讵可知,而闭长者乎?’打开南门,放走光武爷。后来光武爷灭王昌、定赤眉、诛隗嚣、收蜀地而一统天下。亭长大人,我且问你,若不是那区区小吏开门放纵,哪有你我现在所处这后汉天下呢?这区区小吏,你可能及?”

曹孟德三寸不烂舌说得行云流水一般,听得那亭长汗流浃背,如坐针毡无言以对,过来半晌才起身一揖道:“愧煞人也!愧煞人也!今世方乱,不宜拘天下雄俊!得罪了。”言罢亲自为曹操解开绑绳。

曹操连连道谢,言说定会举兵而回。亭长又将大宛马、青釭剑还给他,指引他南归之路。

曹操自度以一番说辞打动此人,恐不能长久,不敢逗留片刻,连忙打马而去,直奔出去十余里,离了中牟县界,才长出一口气。

【血洗吕家】

曹操虽侥幸逃脱,心中却也忐忑不已,如此耽误了半日,不知袁术与冯芳逃到何处去了,恐已奔出甚远无可追赶。又想到豫州之地也在董卓掌握,官府檄文传递如飞,虽然孔伷为豫州刺史,不会加害族人家小,但终究也是一场麻烦。

想到这儿他鞭鞭打马不肯松懈。可是行出去不久,肚子又呱呱作响了。中午因为求食险些丧命,被缚紧张被纵兴奋,也就一时忘却,到了这会儿饥饿感袭来,实在是经受不住了。

他微微勒马,直觉腹部绞痛,虚汗直出,连后脊梁也直不起来了,便紧了紧腰带,一摸之下才想起,装着马镫、銮铃以及盘缠的包袱失落在那个村子了。抬头又见日头转西,再过两个时辰就将日落,现在身边连个伴都没有,无粮无水又无钱,这一夜可怎么熬过呢?他越想越发愁,越发愁就越饿,渐渐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

浑浑噩噩之间,曹操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少年时的景象,他与弟弟曹德在后花园里玩,玩着玩着突然饿了,从桑树上随手捋一把桑葚吃。红红的,甜甜的,吃到肚子里马上就有精神了。

可是现在没有桑树,严酷的西北风早就把一切吹拂得荒芜可怖。儿时的桑葚多诱人呢,印象中吃桑葚吃得最甜的一次是在父亲的友人吕伯父家,吕伯父叫什么名字来着……

吕伯奢!?

一个名字突然从记忆深处漂浮上来。他猛地勒住缰绳,大宛马在疾驰间不知所措,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抬起,险些将他掀下去。曹操忽然想起,他父亲确有一位友人叫吕伯奢,是个普普通通的庄户,而他就住在中牟县南的吕家村。顷刻间,鸡鸭、胡饼、酒肉还有那桑葚仿佛在他眼前飞过——快快找到吕家填饱肚子!

可是会不会有些冒昧呢?曹操倏然想起,父亲上一次带自己去吕家做客时,自己才七岁。准确点儿说,自从父亲升任京官以后就再没有登过吕家的大门。现在想来,父亲或许是势利眼一点儿,怎么能富贵忘本呢?但是……当年的老交情总该有吧?我见面叫他一声伯父,他总得给我口饭吃吧?

想到这儿,他又打起了退堂鼓:我现在都三十多岁了,当初只有七岁,隔了这么多年他还能认出我来吗?也怪我自己没情意,从家乡到洛阳往来这么多趟,怎么就没一次想起去看看老伯父呢?曹操心中颇为矛盾,骑在马上自己同自己较劲。但最终,饥饿感还是战胜了廉耻心!

时辰已经容不得犹豫,虽然能确定吕家村在附近,可是具体的位置早就记不清了,只知道他家房后有一棵大桑树。既然如此,曹操便放开胆,尽量寻找有人烟的地方。就这样逡巡中,突见几间稀稀拉拉的房舍——又是被洗劫过的村庄。到这个时候,就只能碰碰运气了。他打马奔到近前,在残垣断壁之间寻找着生命的迹象。

没有……又没有……

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堵倒塌的墙壁间,正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似乎是个人。

他走到近前,原来是个披头散发骨瘦如柴的老人,他背靠着断墙坐在地上,只穿了一件褴褛的破衣,腰上连条麻绳子都没有。

“老丈。”曹操喊了一声,见没有动静,“老丈!你没事吧?”

“啊!?”老头抬了一下眼皮,证明他还活着。

“您知道吕家村在哪儿吗?”

老头眨么几下眼睛,干涩的声音回答道:“从这往东还有五里。”

“多谢老丈指引。”曹操赶紧道谢,又闲话道,“这村里就剩您一个人了吗?”

“嗯。”

“其他人都逃难去了?”

“嗯。”

“吕家村还在吗?”

“在,好好的,没遭难。”老头的声音里有一丝怨怒。

“多谢老丈。”曹操再次拱手道谢,但觉得他的样子不太对劲,问道,“您怎么不逃难呢?”

老头的眼睛一亮,突然抬起手指了指背后的断壁,呜咽道:“我无儿无女,老婆子砸死在这墙底下……”

眼前这等情景使曹操一阵悚然,觉得寒毛都立起来了。这老家伙是鬼吧!他二话不说打马便走,直奔到村圈子以外才把气喘匀。回头望去,老头还在那里卧着,已经是远远的一个小黑点。那不是鬼,那是人,他在等死……曹操又想回去帮他一把,但自己也是亡命之人,怎么有余力救他人呢?离吕家村还有五里地,到那里还要寻找吕伯奢家,而看天色已近酉时,别无选择,赶紧走吧。

为了天下大义,为了结束战乱,一定要铲除董卓!他默念着这个口号给自己提气,驳马奔东而去。

等真正到了吕家村,曹操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向人打听,儿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个小村庄虽颓败了一些,人烟也略为稀少,但条条路径却没有改变,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周而复始,似乎始终是一样的。

他凭着孩提时候的记忆缓缓前行,过了片刻,一座独特的院落出现在他眼前——那院子里有一棵光秃秃的大桑树。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粗布衣裳,讲话颇为客气。曹操瞧他相貌与记忆中的吕伯父颇为相似,想必是子侄一类,却也不好冒认,只说要拜见吕伯父。

前院本就不大,吕伯奢似乎听见了,从屋中走了出来:“何人口称伯父啊?”曹操细细打量,见吕伯奢六十多岁年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额头略有几道皱纹,瘦瘦的有点儿驼背,穿着一袭青色的粗布衣,蹬着草鞋——极其普通的庄稼老汉。

“伯父大人,您还认得小侄吗?”曹操赶紧跪倒。

吕伯奢打量半晌:“你是……”

“我是曹阿瞒!”

“曹阿瞒?”吕伯奢凝眉苦想,已经不记得。

“我是曹巨高的大小子,阿瞒啊!”

“哦!”吕伯奢瞪大了眼睛,跺脚道,“哎呀!巨高老弟的儿子,你都……你都这么大啦。”

曹操连忙磕了头,吕伯奢赶忙搀他起来,招呼家人都出来。曹操记得他有五个儿子,但这会儿亲眼见到的只有三个儿子,一个儿媳。大家把他让到吕伯奢住的正房里,屋里陈设简陋,似乎还不如昔年所见。

“阿瞒,你父亲如何啊?”吕伯奢招呼他坐下。

“父亲他老人家安好,劳您挂念。”

“二十多年没见了。”吕伯奢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感慨中透着点儿幽怨,“他现在还在京里吗?”

“告老还乡了。”

“告老了?他竟然也有服老的时候,呵呵呵……”吕伯奢抿嘴一笑,“多要强的一个人啊!”

是啊!父亲这大半辈子都在设法往上爬,哪怕用逢迎贿赂的手段,也要问鼎三公。曹操还在胡思乱想,忽听吕伯奢又问:“听说你也当官了,还领兵打过仗?”

“是。”曹操不敢多提自己的事。

“出息啦!仕途上还算顺心吗?”

“倒也罢了。”曹操赶紧转移话题,“您老人家身体可好呀?”

“大病不犯,小病不断,倒也将就了。”

“我记得昔日我来时,见过四个兄弟,后来听爹爹言讲,您又得一子。今日怎么就遇见三位兄弟呢?”

这句话断不该问,一问便触了老头的伤心事。吕伯奢黯然道:“先帝爷修西园,老大被征去做工,走了十年没回来,不知道埋在哪块砖下了。闹黄巾的时候,老二投军,死在河北了。剩下老三这两口子当家,可至今也没养下个孩子。老五还小也罢了,就是老四叫我操心,家里穷,娶不上媳妇。”

“家中烦恼不少呀!”曹操也叹了口气,“我今日不便,回去对父亲说说,帮帮您老人家的生计。”

“不必啦!像我们这等种地的,现在谁家不这样呢?”吕伯奢摆摆手,“咱就算不错了,西面五六里的俩村,前些日子都叫西凉来的土匪给烧了。要不是咱这地方偏僻,也早就完了。”

曹操连连摇头:“这地方恐也不安全,等过几天我派人来接您。干脆一家子迁到我们那里去,我弟弟在家料理有方,如今有钱有地,照顾老伯一家算不得什么。”

“不必啦!我在这儿住一辈子了,还舍不得离开呢。”

“这兵荒马乱的,不为您自己想,也需为儿孙想。”

他这么一说,吕伯奢倒是有些动心,踌躇片刻道:“什么搬不搬的,贤侄能有这片心,老朽就感恩戴德了。”

“这不算什么,您去了,还能给我爹添个伴呢!到时候老兄老弟叙叙往事,也是一乐……”曹操还想再说几句,但觉腹内绞痛,已饿得无法忍受,只得红着脸道,“伯父大人,此刻家中可有什么吃食?”

“啊?”

“小侄自洛阳跋涉至此,到现在粒米未沾,实在是饥渴难当。”

“哎呀!为何不早说?”吕伯奢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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